4 侯門外室子4

秦氏讓人傳信回娘家求助任職翰林學士的兄長,秦大人只這一個妹妹和外甥女,疼得什麽似的,一接到信立即将自家的心腹都派到了沈家,當日晚上宣平侯府便從裏頭堵死了,所有人只進不出。

呂媽媽一晚上沒睡,帶着人将府中上上下下都查了個底朝天,天亮時分終是有了結果。

是時,秦氏正在鏡前梳妝,聽了呂媽媽的回禀頗為驚訝,“是潤姐兒身邊的橘絡推潤姐兒下水的?”

“回夫人,正是,是小姐身邊另一個婢女半夏指認的橘絡,說是昨日曾看到橘絡神色慌亂的離開荷花池,不久後小姐就出事了,不過昨晚等老奴去找橘絡查證,她已經懸梁自盡。”

“自盡了?”秦氏覺得事情蹊跷,遂問:“可有他殺的痕跡?”

“不像他殺。”

秦氏沉吟了片刻道:“橘絡有何動機害潤姐兒,她可是潤姐兒的貼身婢女。”

在女兒回府後她便已經考評過女兒身邊伺候之人的品性,那時并未發現橘絡有異心,且那些下人都是母親替女兒挑選出來的人,必是母親信得過之人,不可能會對女兒下毒手。

“半夏說橘絡嫉妒小姐得寵,曾幾次當着她的面說過酸話。”

秦氏簡直沒氣笑了:“一個婢女竟然嫉妒主子得寵?主仆本就是一體,潤姐兒得寵她不是能得更多好處?何來嫉妒一說?”

呂媽媽道:“老奴也覺得這個理由很是牽強,可是橘絡已死,無法求證。”

秦氏眯起眼,“昨日半夏為何不報?”

“半夏說小姐出事她慌了神,一心都在小姐身上,不曾多想,且有人親看到二公子推小姐下水,她便以為不是橘絡,如今查起來她才覺得橘絡可疑。”

“半夏指認,橘絡自盡,死無對證,就算橘絡不是推潤姐兒下水之人也得是了。”秦氏眼神泛出一絲淩厲,“看來有人是成心不想讓我查出真相。”

呂媽媽問:“要不要再查?”

“不必了。”秦氏搖頭,“步行此處已然查不出什麽,無非又白白搭進去幾條無辜的性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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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媽媽面色一松,“夫人心中明鏡一般老奴就放心了。”

她就怕夫人病了多年,早就被表面的假象給蒙蔽。

“涵哥兒那邊呢?”秦氏挑選了一支珠釵交給梳妝的婢女,再問。

“林一的話都一一核實了,确實是真的。”呂媽媽回道。

秦氏:“何人所為?”

“張大認下了一切。”

“張大?”

“是,張大說是他克扣了二公子的份例,還暗中唆使下人欺淩二公子,老奴也确實在張大的屋子搜出不少的錢財。”

秦氏一邊挑耳環一邊問,“為何?”

“說是替大公子抱不平,他覺得大公子人品貴重,身份尊貴,二公子只是一個外室子,不該與大公子享受同等待遇,就連傳出二公子編排夫人,咒罵夫人和小姐的也是他,就是為了讓夫人厭惡二公子。”

秦氏啪的一聲将挑好的耳環拍在桌上,怒道:“他一個下人有何資格插手主子之事?涵哥兒是我這個當家主母都認可的侯府公子,由得他一個下人來糟踐?”

“還有,昨日在我跟前時他為何不認,偏要等到你帶人去查他才承認?這當中明明有鬼,你去把他帶來,我要親自審問。”

呂媽媽便為難起來。

秦氏挑眉問:“怎麽?他也自盡了?”

“張大自知死罪确實是要以死謝罪,但被老奴救下了,不過他咬斷了舌頭,開不了口了。”

秦氏氣極,“簡直豈有此理,我這個當家主母還未發話一個個就要死要活的,這傳出去不知道的以為我這個侯夫人有多麽兇殘可怕!”

“夫人息怒,莫要氣壞了身子。”呂媽媽忙勸道。

秦氏也知道事已至此氣也無用,再者女兒還在睡覺,不願驚醒了她,便慢慢平息了怒火,再問道:“涵哥兒的傷看過大夫沒?”

“已經看過了,大夫還在府中,夫人可要問話。”

婢女正好給她梳妝好,秦氏起身道:“把大夫請過來。”

大夫很快被帶到秦氏面前,秦氏喝了口參茶,問道:“二公子的傷勢如何?”

“回夫人,二公子身上共六十九道鞭痕,傷口雖多但不深,都是皮外傷。”大夫回道。

秦氏臉色微變,“二公子年僅十一,這麽多道傷定然遍布全身,他身子瘦弱能受得住嗎?”

“夫人明鑒,這些皮外傷若在大人身上并不算嚴重,但二公子還是個孩子,身子又虧損得厲害,加之那傷口還有沾過鹽水的跡象,都紅腫起來了,這樣冷的天,傷口不宜養護,恐會再次凍傷,情況不容樂觀。”

秦氏握緊手中的杯盞,所以就算張大最後不殺沈涵,沈涵那一身的傷也許也會性命不保。

看來有人是成心想要沈涵的命!

呂媽媽看出秦氏心思,出聲對大夫道:“你且留在府中,好好醫治二公子,一定要醫好二公子的傷。”

“是。”

大夫離去後,呂媽媽道:“夫人放心,聽竹院那邊老奴已經安排妥當,門窗都從新糊過了,被褥、冬衣、炭火都足足的,絕不叫二公子凍着。”

“若不是昨日親見了涵哥兒我還不知他在府中受着罪,他雖是外室所出但終歸是沈家的血脈,當初侯爺把他交到我手上,我也承諾過會待他與待溢哥兒一般無二,可如今……我有愧侯爺啊!”

“夫人不要自責,二公子一回來您就有了身孕,高齡有孕各種不适,那十個月簡直是在水深火熱中熬過來的,後産下小姐又傷了身子,就連小姐也無法照顧,送到了偏遠的厘州托老夫人照料,接着您又纏綿病榻三年多,自顧尚且不暇,疏忽了二公子也是情有可原,我相信侯爺會理解夫人的難處,不會怪罪夫人的。”

秦氏按着胸口道:“侯爺雖不怪罪,但我良心難安,我對不起涵哥兒。”

“二公子雖受了諸多委屈,但并不是夫人的本意,日後夫人多多補償,想來二公子亦不會記恨夫人。”

秦氏心中稍安,問道:“涵哥兒怎麽樣了?”

“昨日上了藥便睡下了,我來禀夫人前去瞧過,還在睡,有大夫守着,夫人可以寬心……倒是那林一是個忠心的,一晚上守在二公子床邊,天亮時分終是熬不住暈倒了。”呂媽媽感嘆道。

秦氏想了想道:“林一是侯爺安排照顧涵哥兒的人,他對涵哥兒越是忠心表示侯爺越在意涵哥兒。”

“侯爺既然在意二公子為何每回家書都不曾提二公子半個字?”呂媽媽不解問。

“想來侯爺有別的用意。”秦氏想了片刻,對呂媽媽道:“你吩咐下去,以後涵哥兒的份例照着潤姐兒的來發放。”

呂媽媽驚訝,“如此一來,二公子的份例就要高過大公子了,大公子那邊會不會?”

“照我說的去做即可。”秦氏輕輕用杯蓋刮着茶水,神色不明。

“夫人,孫姨娘來了。”

秦氏放下杯蓋,朝呂媽媽道:“你去把兄長派來的人安排住下,等天黑了再撤出去,別鬧出動靜。”

家醜不可外揚,這件事若傳出去于沈家名聲有損,她不希望讓外人知道。

“是,夫人。”

孫氏一進屋便跪了下去,“妾身前來請罪,請夫人責罰。”

秦氏問:“孫姨娘這是做什麽?”

“夫人信任妾身,這才将管家權交到妾身手中,妾身卻沒能替夫人管好府中上下,以至于出了張大這等欺主的惡奴,害得二公子遭受欺淩苦楚數載,張大是大公子的人,大公子心中愧疚,已經去家祠罰跪,妾身自知有罪,特來請夫人責罰。”

秦氏扶了扶發髻上的步搖,語氣聽不出情緒,“你本沒學過管家之事,是我強行讓你替我管家的,說起來是我的錯。”

“不不,夫人何錯之有?是妾身的錯。”孫氏急道:“妾身不過是侯爺麾下一名下屬之女,當年我父親沙場戰亡,母親也随之去了,留下妾身一人孤苦無依,多虧侯爺憐憫,将妾身帶回侯府交給夫人照顧,妾身這才有了倚仗。”

孫氏說着眼裏泛起淚光,“這些年來侯爺不在家中,夫人待我們母子甚好,整個京城乃至整個大邺國也未有哪家的主母對妾室庶子有夫人這般恩德的,妾身和大公子日夜都想着要如何回報夫人大恩,誰知恩情未報,卻給夫人惹下這般禍事,妾身簡直罪該萬死。”

“說什麽死不死的,言重了。”秦氏感嘆道:“這些年來我卧病在床,府中上下在你的管理下井然不紊,要不是有你替我分憂,又有溢哥兒在床前盡孝,我這身子也未必能好起來。”

“再說了,我這輩子注定無子,将來我和潤姐兒還得倚仗溢哥兒照拂,對你們母子好也是應當的。”

“夫人折煞妾身和大公子了,沒有夫人就沒有我們母子的今日,您是妾身的主子,大公子的母親,妾身甘願伺候您一輩子,日後大公子也定是要給夫人養老送終,亦要給小姐撐腰,決不讓任何人欺負了小姐去。”孫氏趕緊道。

秦氏滿意笑了,“你年幼時便到了我身邊,還将你母親的遺物紅珊瑚手串贈于我,倒是我不慎将手串弄丢了,愧對了你的一番托付。”

孫氏臉色頓時一變,但很快恢複正常,“夫人言重了,那手串并不值錢,丢了便就丢了,不必挂在心上。”

秦氏細看着她,“手串雖不值錢,但卻是你母親的遺物,于你意義深重,你放心,我一定會将手串找回來的。”

“多謝夫人。”孫氏感激一拜。

秦氏揚手,“你起來吧,既然是下人的錯,便與你無關,你也去叫溢哥兒起來,他的人品心性我是最明白不過的,張大的事斷然與他無關,我不會怪他分毫。”

“妾身和大公子叩謝夫人大恩。”孫氏重重磕了頭才起身離去。

待人離開,秦氏臉上的笑意立即散了去,眼神也變得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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