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雪芽沒聽清崔令璟說的話, “陛下說什麽?”

崔令璟回過神,突然意識到自己在雪芽面前說錯話,神情不由冷了冷, 收回手, “沒什麽。”

雪芽見崔令璟又開始陰晴不定,一時不敢說話。不過崔令璟很快又開口了, “你昨夜不在登高樓下面好好待着, 怎麽會掉進平州湖?”

這事正是雪芽想跟崔令璟說的,他抿了下唇,才謹慎地說:“奴才本來是在登高樓下, 但後面覺得冷,就想去喝口茶,在經過平州湖的拱橋時,奴才……”他頓住。

“說話不要吞吞吐吐。”崔令璟眉尖擰起。

“奴才被人從後面撞了一下,才掉進湖裏的。”雪芽把話說完了。

崔令璟眉心擰得更緊,“被人撞進去?你看到那個人了嗎?”

“沒有, 當時發生得太快了, 我沒看到。”雪芽不安地看着崔令璟,小聲說, “陛下,為什麽會有人要殺我?”

崔令璟像是在思索什麽,并沒有回答雪芽的問題, 過了好一會, 他才重新開口, “這事朕已知曉,朕會讓人去查,但你不要把事情告訴其他人,知道嗎?”

雪芽哦了一聲,又抓住崔令璟的衣袖,像是抓着救自己命的浮木,“陛下會護着奴才的吧。”

他仰着臉,眼裏盡是期盼。

崔令璟看了下抓着自己衣袖的手,将衣袖抽出,“先養病吧,不要想太多。”

待崔令璟離開後,雪芽咬住了唇,咬得有些疼時,才猛地松開。

沒關系,崔令璟現在不喜歡他,以後肯定會喜歡他的。

他現在也不是毫無收獲,起碼他知道了賀續蘭跟易烨封關系匪淺,很有可能還是那種不可告人的關系。

這場風寒來得兇,去得卻很慢,雪芽連喝了七天的藥才逐漸好轉,至于崔令璟從第一日過來看他一次,後面就再也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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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崔令璟每日都會去寧伏宮。雪芽忍不住想,崔令璟做得這般明顯,為何沒人知道他愛慕賀續蘭?

那些人是沒想那麽多?還是根本不敢想?

因為崔令璟每日都去看望賀續蘭,這讓雪芽更加嫉妒,他化嫉妒為食欲,病好時,臉都圓了一圈。

年後,崔令璟只放了三日假,假期結束奏折堆成山,東丹府那邊的消息也不好,這讓崔令璟心情變得非常糟糕,他只有去寧伏宮的時候,才會得到片刻的安寧。

可是寧伏宮的那位并不會讓他待太久。

想到這裏,崔令璟眼底閃過一絲陰霾,如果當初他父皇沒有借欽天監之口,強行将賀續蘭選為皇後,也許賀續蘭對他就不會這般疏離。

四年前,賀續蘭也曾對他笑過,溫柔地喊他太子。

崔令璟擡手揉住眉心,煩躁之情在他心中不斷擴大。突然,他聽到窗外有人聲,似乎還伴随着笑聲,不由更加惱怒,“誰在外面?”

外面的聲音驟停。

過了一會,有人進來了。

是雪芽。

雪芽今日穿了一件藕荷色襦裙,胸前還吊着兩顆白絨球,走動間絨球晃動,連崔令璟的眼神都被吸引過去。雪芽手裏拿着一枝梅花,臉上挂着淡笑,“奴才剛剛在外面看到這朵梅花開得很好,想放陛下桌上的花瓶裏。”

崔令璟沒有說話,雪芽繞到桌子一邊,将自己摘的梅花枝擅自放進花瓶裏,再對崔令璟甜甜一笑,“陛下,今日是上元節呢。”

“已經上元了嗎?”崔令璟恍惚了下,才意識到時間過得太快,尹青懸一行人去東丹府已有一個多月。

想到這裏,崔令璟起身,“來人。”

立刻有宮人進來。

“給朕準備便服,朕要出宮。”

崔令璟的話讓雪芽一喜,他忙不疊說:“陛下要出宮,能帶奴才一起去嗎?”

崔令璟看雪芽一眼,“你去做什麽?”

“奴才伺候陛下啊,奴才在民間長大,對民間可熟了。”雪芽說的話很快就被駁回,崔令璟嗤笑一聲,“你一個小地方來的,了解上京?”

雪芽閉上嘴,忍不住想崔令璟真是難伺候,難怪賀續蘭寧可跟一個将軍混在一起,都不搭理崔令璟。

這狗東西,誰愛搭理。

崔令璟由人伺候着換上便服,走出殿門時,回頭看了一眼,“不出去了?”

雪芽眼睛又亮了起來,幾步跑到崔令璟身邊,“陛下真帶奴才出去?”

“你多廢話幾句,就不帶你去了。”崔令璟說完,看向大太監,“你派人去寧伏宮問問,說朕今日準備微服出宮,問太後去不去?”

大太監遲疑了下,“陛下,先帝當初不讓……”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崔令璟打斷,“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是哪一年?朕說可以出去就可以出去,大不了多派些人跟着。”

大太監不敢再多說,連連點頭,“奴才這就派人去問。”

“不,你親自去。”崔令璟改了主意。

“是。”大太監很快離去。

雪芽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但他知道賀續蘭很有可能要跟他們一起出宮,迅速起了警惕心,在心裏默默祈禱賀續蘭千萬不要來,但讓他失望了,賀續蘭應允了。

因為要僞裝百姓,所以崔令璟只讓人準備了一輛馬車,但畢竟關乎皇帝、太後安危,其中暗中跟着的禦林軍則有上百人,明裏也有十幾人。

雪芽本以為出宮,他可以換下襦裙,哪知道崔令璟就讓他穿着今天這一身出去,只是讓人給他備了一件紅色鬥篷。

鬥篷領子有一圈毛領,穿在身上正好圍在脖間,白絨絨毛領緊緊簇着脖子,襯得臉蛋似乎更圓了,遙遙一看還以為是年畫娃娃。

崔令璟大抵是因為賀續蘭要一起出宮,此時心情好了不少,看到雪芽後,忍不住笑了,他比了比自己和雪芽的身高,奇道:“你過個年怎麽沒長高?”

“奴才長了!”雪芽每日都對着牆用炭筆畫自己的身高,明明有長高一點的,但他長高的速度遠遠沒有崔令璟快。

崔令璟就跟雨後春筍一樣,抽條得非常快,雪芽還發現崔令璟好像要變音了。

想到變音,雪芽眼神黯了黯。他們這種小倌從小就被喂了藥,那藥讓他們這輩子都沒辦法變音,老鸨說不變音,唱出的小曲才夠婉轉動聽。

崔令璟還想說雪芽矮的時候,賀續蘭到了。

賀續蘭也換了便服,玉冠束發,狐裘披身,豐神俊秀,連雪芽看了都不免恍惚了下,更別提崔令璟了。

“只配了一輛馬車嗎?”賀續蘭神情淡淡地看了眼馬車。

崔令璟說:“對,想着微服出宮,還是低調一點,亞父先上車吧。”

賀續蘭颔首,轉身上車。崔令璟正想跟着進去,一只素白的手推開雕花車窗,“陛下。”

“亞父請說。”崔令璟停下上車的動作。

賀續蘭目光在雪芽身上轉了一圈,“他也去嗎?”

崔令璟聞言,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說:“若亞父不想他去,便讓他留在宮中。”

“不是,我是想說,他穿成這樣,沒辦法跟那些太監、士兵一起走路。”賀續蘭手指在車窗上敲了幾下,仿佛在催促崔令璟給出答案。

崔令璟猶豫了下,“那讓他一起乘車。”

故而雪芽沾光一起上了馬車,他自然是高興的,不用走路,又能阻礙賀續蘭跟崔令璟發生點什麽。

在馬車上,雪芽斟了茶,先端給崔令璟,“陛下喝茶。”

崔令璟沒接,“先給太後。”

雪芽暗自不開心,但明面上也只能恭恭敬敬地端給賀續蘭,“太後請用茶。”

賀續蘭也沒接,淡漠道:“放着吧。”

雪芽見賀續蘭不接,小狐貍眼又轉到崔令璟身上,“太後不喝,陛下喝嗎?”

賀續蘭将雪芽讨好崔令璟的模樣看在眼裏,他仿佛都能看到雪芽身後長出一條尾巴,正搖來搖去對崔令璟撒嬌。他斂下眼,手指輕輕在腿上敲了敲。而崔令璟心神都在賀續蘭身上,見賀續蘭興致不高,哪裏想理雪芽,轉頭與賀續蘭說起話來。

雪芽又被拒了茶,只能将茶杯放下。

此時,馬車已經出了宮,正往燈街那邊走。雪芽聽見窗外人聲漸起,心情瞬間好了起來,他偷偷打開一點窗戶縫,眼睛溜溜地往外看。

雖然只是一條細細的縫,但雪芽感覺外面的生機向他迎面撲來,他小時候被養在樓裏,十五歲被人養在宅子裏,雖然養在宅子裏的時候他可以上街,但沒多久,他又進了宮。

宮裏雖然奢華,可那些華麗的東西離他很遠,他沒有占到宮裏的好處,只感覺宮裏死氣沉沉。

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外面,頭突然被人敲了一下。

雪芽吸氣回頭,就對上崔令璟的眼神。

“待會下車後,你不能說話,把自己當成啞巴,知道嗎?”

雪芽怔了怔,旋即又明白崔令璟的意思,在宮裏,大家都知道他是穿着襦裙的男人,所以并不會說什麽,但在宮外,若別人知道他是男人,定會用奇怪的眼神看他,看他都算了,主要是會連累旁邊的崔令璟和賀續蘭。

“奴才知道了。”雪芽悶悶不樂地點點頭,手指不自覺摸住垂下來的白絨球,他想穿男人的衣服。

馬車停了。

雪芽跟着賀續蘭和崔令璟後面下車,燈街果然熱鬧,一長條的燈籠延綿而去,宛如仙女臂間金光閃閃的緞帶,又如威武龐大的火龍。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崔令璟顯然不習慣這種場面,從下車起眉頭就緊緊皺起,時不時還拿帕子捂住口鼻,像是十分讨厭周圍人身上的氣味。

而雪芽被燈籠、夜市吸引,尤其是夜市上的美食,他在路過一家元宵鋪子時,忍不住停下腳步。

“王景,要不要試試這個?”賀續蘭突然開口,他們下車之前商議了如何稱呼對方,崔令璟将“璟”字拆開,變成王景,而賀續蘭則是用他的字——

“靈端”。

崔令璟看到賀續蘭指的東西,表情不大好,但他還是硬着頭皮點點頭,“靈端哥想吃,那就嘗嘗。”

他私心在“靈端”二字後面加了個“哥”,想讓對方今夜像四年前一樣待他。

雪芽沒想到賀續蘭也想吃元宵,暗自嘀咕賀續蘭是個學人精,但待賀、崔兩人在鋪面坐下時,他連忙站到旁邊,企圖分點吃的,這時老板娘走了過來。這個元宵攤面是一對年輕夫妻在經營,老板娘打扮得幹幹淨淨,看上去就是個講究的,她笑着走過來,先是看到坐着的賀續蘭。

賀續蘭生得實在打眼,衆人看他們,總是會先看到賀續蘭。

老板娘随後又看了眼崔令璟,目光最後轉到雪芽身上,“你是這位公子的妹妹吧?長得可真像。”

雪芽剛想搖頭,那邊賀續蘭就開了口,“妹妹,坐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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