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這一去, 近兩個時辰後才回來。

崔令璟回到殿中,疲倦感一下子湧了上來,他喝了一碗解酒湯, 正要躺下入寝,突然覺得少了點什麽。

他巡視殿中,終于發現哪裏不對了。

雪芽不在。

“雪芽呢?”他問旁邊的大太監。

大太監小心翼翼地放下帳簾,“半個時辰前回屋了, 這會子想必是睡了。”

崔令璟嗯了一聲, 身體往後躺下,但剛躺了沒多久, 他又坐起來,“朕去看看。”說完,起身穿鞋往外走。大太監連忙給崔令璟拿了件大氅披在身上, 又叫小太監過來撐傘。

到了雪芽屋外, 從窗戶看屋裏有微弱的光, 崔令璟頓了一下, 才推門而入。大太監他們沒進去, 守在門口。

雪芽床上方挂着一個玲珑綠色小燈, 足以照亮床榻,方才窗外看到的光就是這個小燈透出來的。崔令璟走到床邊, 伸手撩開簾子, 就看到雪芽抱腿縮在床角。

他卸掉妝容, 素着臉散着發, 雪白的小臉上半點表情都沒有。

崔令璟從未見過雪芽這種表情, 加上食言, 底氣有些虛。他在床邊坐下, 破天荒地解釋了兩句, “煎藥時間長了點,所以朕晚回來了,并非故意。”

雪芽看崔令璟一眼,又咬着唇扭開臉,那委屈的小模樣讓人看了無法不憐愛。崔令璟此時酒意已經消退,幾個時辰前做的事情更多是因為喝了酒,現在酒意消退,加上身體實在疲倦,有些事情就不想做了。

他想了想,又說:“好了,這次是朕不對,明日讓制衣局再給你做幾身新衣裳,珠釵也再打幾只。”

沒人回應。

崔令璟咳了一聲,又道:“你不理朕,那朕走了?”

話才落音,崔令璟被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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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裏的人軟軟的,身上還帶着桃子香味。

雪芽是忍着不舒服抱住崔令璟的,事實上他覺得崔令璟現在身上的味道難聞得厲害,衣料的熏香跟幾個時辰揮發不去的酒味混在一起,又香又臭的,簡直令人作嘔。

但再作嘔,他都不要再回到盥衣局了,他也不想真淪落到夢裏的結局。

賀續蘭不過是仗着自己出身好,才百般貶低他,他現在看透了,有賀續蘭就沒他的位置,只要賀續蘭出一點事,崔令璟就會馬上把他抛在腦後,而且今夜的事未必也太巧了,他這邊都要脫衣服了,賀續蘭那邊就落水了,明擺着是跟他搶人。

平時沒看賀續蘭對崔令璟有多親近,只要他想接近崔令璟,賀續蘭都會想法設法把人弄走。

賀續蘭明顯是故意的,喜歡他的樣子說不定都是僞裝出來的,賀續蘭就是讨厭別人跟他長得像,所以才各種跟他過不去,只要他想要的,賀續蘭都要奪走。

那就走着瞧,他一定會把賀續蘭從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拉下去。

“陛下,奴才剛剛做噩夢了。”雪芽忍着惡心小聲地說。

崔令璟溫香軟玉在懷,心裏總是有幾分舒暢的,他輕輕拍拍雪芽的背,“什麽噩夢把你吓哭了?”

雪芽微微松開崔令璟,一雙眼睛瞬間變得淚汪汪,“奴才夢到陛下又罰奴才去盥衣局,還說這輩子奴才都別想從裏面出來了。”

崔令璟聞言繞有深意地看着雪芽,“罰不罰,要看你自己。”

雪芽搖搖頭,重新摟緊崔令璟,“我不要去,陛下,不要罰我去嘛。”

他用帶着鼻音的聲音撒嬌,這般嬌态讓崔令璟都不由一笑。崔令璟在雪芽背上輕輕拍了拍,“只是夢,你睡覺吧。”

“我怕陛下走了,我又做噩夢,陛下是真龍天子,只有陛下能護住我,陛下……”雪芽松開崔令璟,小心翼翼且滿懷期待地問,“陛下能不能陪我睡啊?”

崔令璟盯着雪芽看了半晌後,點了下頭,見人歡喜雀躍,他又道:“就這一次。”

“嗯!”雪芽往床裏面挪了挪,待崔令璟解掉外袍躺進被子裏,他軟軟地抱住對方手臂,小聲嘀咕,“阿娘原來在我做噩夢的時候也會陪我睡。”

眉心被手指彈了一下。

崔令璟說:“好啊,你這是把朕當成你娘了?”

雪芽捂住眉心,癟了下嘴,“我阿娘才不打我,而且我阿娘身上香香的,陛下身上……”

他話沒說完,就松開崔令璟,似乎想逃,崔令璟眼睛一瞪,立刻把人主動捉到懷裏箍緊,“嫌朕臭,朕今日非臭死你不可。”

崔令璟不是不想沐浴,實在太晚了,他沒力氣沐浴了,心想着先随便睡一會才起來沐浴更衣,哪知道被雪芽嫌棄上了,頓時有些惱了。兩人在床上打鬧了一會,困意都湧現上來,不知不覺睡着。

等大太監進來小聲請崔令璟起床的時候,崔令璟才猛然睜開眼。他口裏發出嘶的一聲,看到不熟悉的環境時,先是一怔,随後意識才慢慢回籠。

他昨夜睡在雪芽的床上。

想到雪芽,他轉頭去看,發現昨夜貼着他睡的少年此時正貼着牆壁睡得人事不省。

崔令璟難免想到雪芽昨夜說他臭,冷哼一聲,當即把人捉過來。雪芽被弄醒了,長睫顫巍巍一抖,慢慢掀開。眼睛濕漉帶着濃濃睡意,臉頰因為睡得香甜紅潤如四月桃。他揉揉眼睛,像是沒明白崔令璟好端端捉他幹嘛,“陛下?”

崔令璟頓了下,擡袖聞了下自己,那股味弄得他自己都直皺眉。他松開雪芽,見對方又迷迷糊糊要閉上眼,不由低頭才在雪芽脖頸間嗅了嗅。

他是臭的,這破兔子倒是香噴噴的。

崔令璟弄得雪芽有點癢,同時雪芽也有點嫌棄,不過他忍住想推開對方的沖動,由着崔令璟在他脖子那塊蹭來蹭去。

最後是大太監見時辰實在不早了,低聲催促了兩句,崔令璟才終于肯起床去沐浴更衣。

上早朝之前,崔令璟特意吩咐大太監,“你讓人把雪芽的房間重新收拾收拾,床上的東西全換了。”

“是。”

大太監原先是先帝身邊的人,後面被派來服侍崔令璟,在宮裏待了幾十年,都快活成人精了,立刻叫人去辦。

“把雪芽房裏的物事擺件都按照……貴妃的規格來辦,床上的東西依陛下的喜好來。”

那幾個太監一驚,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小心問道:“這是要……”

“當奴才的問那麽多做什麽,照辦就是了。”大太監沉下臉,“以後雪芽要什麽,吩咐什麽,你們都要去做,不可怠慢。”

雪芽不用像崔令璟那樣早起去上早朝,他一覺睡到近午時才起,沐浴的功夫,房間裏的擺設全部換了,尤其是那張床,雪芽上次睡那麽好的床還是在賀續蘭的宮裏。

他只不過是讓崔令璟陪他睡了一覺,還什麽事都沒做呢。

雪芽摸着手下的錦被,越發下定主意要把崔令璟籠絡住。

不過崔令璟接下來變得非常忙,上京附近的城鎮連日不停地下雪,導致雪災出現。因為臨近上京,不少難民往上京趕,才短短兩三日時間,京中已出現幾起難民哄搶食物引發的沖突。

而更糟糕的是,上京也開始連日下雪,雪芽從窗戶那裏往外看,見鵝毛似的大雪還在落,不由看向崔令璟的禦書房。

書房門緊閉,崔令璟已經幾個時辰沒出來了。

雪芽想了想,決定送羹湯過去。待羹湯做好,他特意換了身衣裳,珠釵也換成新到手的一只,才端着羹湯往禦書房去。可剛行到半路,他迎面撞見了尹青懸。

尹青懸大概才從禦書房出來,板着張臉。雪芽看到他就往旁邊退了退,蹲下行禮,心裏默默祈禱尹青懸千萬別停下來。

可希望破滅了,尹青懸不僅停下腳步,還問他,“你這是要去哪?”

尹青懸的語氣不大好。

雪芽抿了下唇,輕聲說:“奴才給陛下送羹湯。”

尹青懸沉默一瞬,說道:“把羹湯放下。”

雪芽不願意,可對方是丞相,他只能将羹湯放在長廊的美人靠上。才放好,他的手腕就被捉住。尹青懸把雪芽拉到轉角的偏僻處,就算有人經過,也難以注意到這個地方。

“丞相大人,你抓着奴才做什麽?”雪芽使盡全力想掙開尹青懸,可對方的手跟鐵似的,怎麽都掙不開。這些男人,怎麽個個力氣都那麽大!煩死了!

尹青懸皺着眉,“你不是出宮了嗎?為何又出現在這裏?”

“奴才何時出宮了?奴才一直在宮裏。”雪芽見實在掙不開,也懶得掙紮。

“我這半年裏并沒有看到你。”尹青懸說。

提及那半年的事,雪芽臉色冷了冷,“奴才在盥衣局洗衣服,像丞相這樣的貴人自然看不到奴才。”說完這句話,他生氣了,又開始掙紮,“你松開我,要不然我就把……把那天晚上的事說出去!”

雪芽以為像尹青懸這種的人肯定在乎名聲,聞言就會松開他,哪知道尹青懸雖然眉頭皺得更緊,但口裏卻說:“你可以說,待你說了,我便跟陛下請旨,将你帶出宮。”

雪芽呆住,一時之間啞口無言,“你……”

而尹青懸接下來的話讓雪芽瞬間炸毛了。

“省得你禍害陛下。”

雪芽氣得想咬人,他自從被丢去盥衣局大半年,膽子跟着年齡一起變大了。他竟膽大包天踢了尹青懸小腿一腳,“你才是禍害,你成日說我禍害陛下,你憑什麽這樣說?”

尹青懸因為那一腳,眉頭緊鎖,卻未說話,只是看着雪芽。

雪芽瞪着尹青懸,驀地,他湊近尹青懸的臉,“丞相大人總是說奴才是禍害,是因為大人覺得奴才長得不錯吧?”小狐貍眼裏泛着明顯不懷好意的光,“那天夜裏,大人捏得奴才好疼啊,手指印子好幾天才消。大人這般兇猛,不知家中妻妾可承受得了?”

尹青懸神情有一瞬間不自然,他盯着近在咫尺的臉,半晌,搖頭道:“我家中并無妻妾,所以準備向陛下将你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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