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易烨封盯着雪芽看了半晌, 轉身走到那只繡花鞋旁邊,彎腰拾起。雪芽見他撿了鞋子,心裏那點害怕又消失了, 只剩下得意, 故而待人拿鞋走到他面前時, 他伸出自己的腳。

半天不見易烨封動, 雪芽催促起來, “你愣着做什麽?幫我穿上。”

易烨封看着僅到他胸口的雪芽,慢慢單腿蹲下。而他剛蹲下, 一只腳就迫不及待踩上他的膝蓋。

雪芽單腳站累了, 又不想把腳弄髒, 看到易烨封蹲下,連忙借對方的膝蓋放腳。

易烨封眉心幾乎微不可見輕擰了一下, 但很快他握住雪芽的腳。他身材比常人高大許多, 連手也是,而雪芽則是相反, 他的腳在男人當中明顯算是小腳。

“雪芽?你在這裏嗎?點心做好了。”

不遠處傳來黃公公的聲音。

雪芽一聽, 哪顧得上繼續羞辱易烨封,當即想把腳抽出來, 可易烨封居然握着不放, 弄得他只能壓低聲音兇對方,“你松手!”

易烨封擡眸看向雪芽,他從頭到尾一個字都沒說,而雪芽對上易烨封的眼神,心裏有些發憷, 聲音驟然弱了下去,“你……你松開嘛, 我不要你幫我穿了。”

易烨封重新低下頭,他看着手裏的腳,緩緩松手。雪芽連忙收回腳,又奪過易烨封另外一只手上的繡花鞋,慌忙套上,朝聲音傳來處走。

等看到黃公公,他才松了口氣。

雪芽淨手吃上點心的時候,忍不住在心裏嘀咕。

那小妖精果然有一套,吓死他了。

上京今年的天氣格外奇怪,年末一場雪災蔓延到年初。如今才到春末,天氣就反常地變得炎熱,仿佛已到上京的六月,寧伏宮的荷花更是早早地開了。這并非是好跡象,欽天監的官員連上幾封奏折,說今年可能會有一場時間跨度很長的幹旱。

但這一切跟雪芽沒有關系。

雪芽玩瘋了。

過了一段無所事事的日子後,雪芽認識了一個小太監。那個小太監叫祝丘,是黃公公經不住雪芽磨,沒辦法派過來陪雪芽玩的。

本意說是陪玩,實際上看着雪芽,免得人出事,可哪知道雪芽被祝丘帶着玩了許多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東西。

雪芽從小在青樓楚館長大,作為小倌培養,根本就沒機會接觸尋常男孩子成長過程中會碰到的東西,而祝丘是鄉下孩子,從小下水捉魚,上樹掏鳥。黃公公讓他帶雪芽玩,他見雪芽行為做事有時候幼稚得像個孩子,便帶着人玩他小時候玩過的,沒想到一發不可收拾。

賀續蘭在書房裏聽到外面蹬蹬蹬跑過去的腳步聲,眉心輕輕一擰,過了一會,腳步聲再度響起。這次他直接起身,快步走到門口,才打開門,就看到雪芽渾身濕漉漉的,正要從他房門口跑過。

賀續蘭手一伸,把人捉進房裏。

雪芽剛在水裏玩了一圈,臉被日光曬得有點紅,但也只是有點紅。他體質奇怪,陪他玩的祝丘黑了一大圈,他依舊一身皮肉白得發光。

冷不丁被人捉進房裏,雪芽有點不高興,可畢竟捉他的人是賀續蘭。他壓下心裏的不高興,把自己剛摘的荷花給賀續蘭看,“哥哥,你要花嗎?”

賀續蘭擰着眉把雪芽打量了一番。雪芽下水摘荷花,衣服從裏到外全部濕透,頭發都濕了一半,散下來的碎發黏在雪白脖頸上。因為鞋襪也濕了,雪芽幹脆脫了鞋襪,赤腳在外面跑,細細腳踝上還沾着不知從哪來的草。

現在的雪芽像個漂亮的野小子。

雪芽見賀續蘭不說話,就扭了下身體,“哥哥,你沒事的話,我還要去……”

話沒說完,被人抱起往裏走。

賀續蘭把人放到供休息的榻上,伸手把雪芽襦裙下的底褲扯了。

雪芽先是驚呼一聲,手抗拒地在賀續蘭肩膀上捶打幾下,繼而就任對方欺負了。

賀續蘭低頭看着身下的少年,看到對方眼裏浮出水光後,他拿過被雪芽丢到一旁的荷花,扯下一瓣遞到雪芽唇邊。

雪芽正暈乎着,不自覺地張嘴咬住,等發現自己咬的是花,嗔怒地瞪了賀續蘭一眼。

“這朵花是……唔……開得……最好的。”他斷斷續續地抱怨。

賀續蘭用手指拂開黏在雪芽臉頰處的碎發,意有所指,“的确開得最好。”

賀續蘭起身的時候,雪芽還軟在榻上一動不動。窗戶未關緊,涼爽的風從縫隙裏透進來,吹拂在他身上。

這個漂亮的野孩子在此刻褪去了野性,只剩下漂亮,讓人挪不開眼的漂亮。

賀續蘭多看了幾眼,才去吩咐人打水過來,而等他回來,發現雪芽又坐起來,正在穿書房裏的備用衣裳。

自從那次雪芽躺過書桌,賀續蘭就讓人在書房給他們兩個都備了衣服。

“還沒清理,你穿衣服做什麽?”賀續蘭眉頭再度擰起。

雪芽胡亂把衣服穿好,“祝丘還在等我,我要去找他。”

他起身看一眼榻上的荷花,荷花像這張榻,都被折騰得不成樣子,他準備再去摘一朵。但他走過賀續蘭身邊時,被再一次抱了起來。

“哥哥!”雪芽抗議地喊。

賀續蘭把人重新放回榻上,聲音很低,“下面都沒清理,你跑來跑去,是想被人看見嗎?”

雪芽臉瞬間變紅,可他又念着玩的事情,“可……可祝丘他在等我。”

“明日再跟他玩,今日不玩了。 ”賀續蘭說。

雪芽臉鼓起,明顯不願意。

賀續蘭眼神微沉,但語氣卻是極其溫和的,“你現在去玩,身上也不舒服,對不對?沐浴完,再吃點東西休息一下。”

賀續蘭哄了好一會,雪芽總算答應不跟祝丘去玩了,但他也跟賀續蘭說,讓黃公公告訴祝丘別等他了。

吃了點東西後,雪芽又被帶回書房。榻上已經整理幹淨,賀續蘭把事情挪到榻上來做,雪芽則是趴在旁邊玩七巧板。

他很快就拼好了,沒有其他事情做的雪芽主動爬進賀續蘭懷裏坐着。

雪芽瞄幾眼賀續蘭正在看的書,發現上面的字,他大半都不認識,更無聊了,“哥哥,你成日看這些東西不無聊嗎?”

看書多無聊,賀續蘭都不出去玩,真悶。

賀續蘭一只手圈住雪芽,另外一只手翻書。對于雪芽的話,他神情很淡,“還好。雪芽,你看這一句,‘以欲從人則可,以人從欲鮮濟’,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雪芽一聽就搖頭,都沒有仔細看賀續蘭指的那句話,“不知道。”

他不知道且不在意那句話是什麽意思,賀續蘭也察覺到了,以沉默終止這個話題。

雪芽窩在賀續蘭懷裏,沒多久就困了,他倦倦地打了個哈欠,從賀續蘭的懷裏爬出去,最後靠着賀續蘭的腿睡着了。

因為今日沒玩盡興,睡前的雪芽摩拳擦掌,準備明日一起床就叫祝丘去玩。祝丘跟他說了,明日帶他去看鬥蟋蟀。

“哥哥,你明早起床能叫我一起嗎?”雪芽對賀續蘭說。

賀續蘭正站在床邊脫外袍,聞言,側眸看了雪芽一眼,“為何?”

雪芽已經躺好了,一幅随時準備睡覺的模樣,“我明日要早起去看鬥蟋蟀,哥哥,你看過嗎?祝丘說特別有意思。”

祝丘,又是祝丘。

短短半日時間,雪芽不知道在他面前提了多少遍祝丘。

賀續蘭在床邊坐下,“看過,我還養過。當年上京的鬥蟋蟀比賽,我那只還拿了第一名。”

這話讓雪芽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做什麽?”賀續蘭說。

雪芽連忙爬起來,摟住賀續蘭的手臂,“哥哥,你跟我講講吧,你那只蟋蟀叫什麽名字?它怎麽拿的第一?”

賀續蘭狀元郎出身,講起故事來,自然是有滋有味,作為唯一聽客的雪芽仿佛身臨其境,聽到賀續蘭那只蟋蟀在決賽前斷了一只腿,心都揪住了。

“然後呢?然後呢?”他追着問。

賀續蘭看一眼計時的沙漏,便拉下帳子,“明日再說,該睡覺了。”

雪芽正聽到故事最讓人緊張的地方,哪裏願意睡,纏着賀續蘭,求對方把後面的故事講完,“相公”都喊了,可賀續蘭态度很堅決,一定要明日再說。雪芽沒辦法,只好說:“那哥哥明早一起床就要跟我說。”

“好。”

“哥哥明早起床一定喊我!”

“好。”

翌日晨起,雪芽毫無意外地睡過頭。賀續蘭起床時,他一點都沒察覺,甚至賀續蘭還捏了他臉幾下,他也一動不動。

“雪芽?”賀續蘭輕輕喊了一聲,雪芽依舊沒反應。

賀續蘭見狀勾了下唇,默默收回手,去外殿更衣洗漱。用完早膳後,他對黃公公說:“把那個祝丘叫過來。”

雪芽起床的時候天光大亮,他揉揉眼睛,耳邊聽到賀續蘭的聲音。

“醒了就起來吧。”

雪芽賴了一會床,才慢吞吞爬起來。他往坐在床邊的賀續蘭懷裏一倒,“哥哥抱我去洗漱。”

賀續蘭看着賴在他身上的少年,眉毛輕輕一挑,繼而伸手抱住。

雪芽好像忘了昨夜的故事,洗漱的時候只問今日早膳是什麽。賀續蘭見他不問,便不主動提起,陪着雪芽用完早膳,正準備起身去書房時,聽到雪芽跟黃公公說話。

“黃公公,祝丘用完早膳了嗎?”

黃公公不動聲色地看一眼賀續蘭,“祝丘他用完了,不過他今日不能陪雪芽玩了。”

“為什麽?”雪芽眼睛一下子瞪圓了。

“祝丘今日要幹活,雪芽,你看天氣漸漸熱了,樹上好多知了,祝丘要把知了捉下來,要不然會吵到雪芽睡午覺的。”黃公公說。

雪芽不假思索地說:“那我跟祝丘一起去捉知了。”

黃公公又看一眼賀續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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