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舊時代的狗血劇

話說夏選睿知道症結所在以後，難過又害怕地琢磨了一晚上也沒有任何好辦法。他一想到簡律師，心裏就憷得慌。

夏選睿無比後悔拿酒瓶砸人那件事，當年他也後悔過，但那時候的後悔中還帶着被劈腿的憤怒和親手報仇的快感，而現在則是純粹的後悔，為了方子麓那樣的人渣，他斷送了趙家父母對他有好感的可能。

第二天周日，夏選睿沒有找趙奕維，趙奕維也沒有給他打電話。

周一早上，夏選睿游魂一般飄着去上班，他連着兩個晚上都沒有睡好，開始還抱有一些僥幸心理，比如叫簡婕的律師有兩位，同名同姓同職業什麽的。後來他又讓MIKE查了趙母的工作單位，然後跟何池确定了與簡律師是同一家律師事務所，最後終于萬念俱灰了。

夏選睿一半為自己傷心，一半心疼男朋友，自己這樣一個劣跡斑斑的對象，趙奕維一定很為難吧，趙爸趙媽會不會很生氣，會不會罵他呢？

心裏想着，眼窩就有點濕了。

“夏總，頂層到了。”電梯裏有人出聲提醒。

夏選睿恍然發現自己正站在電梯裏，同梯還有兩個在DS集團工作的職員，其中一個正按着開門鍵，等他先出去。

“哦，謝謝。”夏選睿轉過臉走出電梯。

DS大廈最上面兩層都屬于DS集團總部，三十七層和三十八層有部分區域是打通的，形成一個很豪華的挑高大廳，還有內部樓梯相連。夏選睿的辦公室在三十七層，所以他出了電梯就從大廳中的樓梯走回了樓下。

目前DS娛樂自身并沒有多少業務，主要都在兩家子公司上，DS院線的辦公地點在三十層，DS影視公司辦公地點在影視城，夏選睿也只是有事才過去。本來DS娛樂的辦公地點也應該在三十樓層，但是自從夏選睿空降做了總經理，夏總裁就讓DS娛樂搬到了三十七層，反正這家公司也就幾個人。

夏選睿在三十七層的辦公室還是他給夏選盛當總裁特別助理時用過的，夏選睿不在的時候，夏總裁也沒讓人動過。

“夏總早。”陸陸續續有人給夏選睿打招呼。

夏選睿匆忙點點頭，也沒有認真看人，就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把門一關上，眼淚就劃下了眼眶。他仰躺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捂着眼睛，腦袋放空了，什麽都不敢想，這種夾雜了悔恨的難過是最折磨人心。

十點多的時候有人敲門，過了十幾秒鐘，夏選睿才說了一句“進來”。

DS娛樂行政助理推門送來了一份文件，“夏總，這是影視公司的立項文件，請您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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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着吧。”夏選睿有氣無力地說。等人走了以後，他又躺了一會兒，才慢慢爬起來去工作。

DS影視的項目在立項之初都要征求各方意見，所以今天送來的是一部新劇的初步預算和工作計劃，還附帶劇情梗概。雖然DS影視現在轉型拍偶像劇，但是其他市場也不能放過，這部新劇就是一部長篇家庭倫理劇，劇名也相當知音體，叫做《啊，我那艱難的愛情》。

夏選睿在辦公椅上坐好，翻開了文件，前面投資和陣容還挺靠譜的，後面劇情卻越看越不對勁。

《啊，我那艱難的愛情》講的是一個很狗血的故事，女主是個家裏破産的富家千金，爸爸投資失敗自殺了，媽媽病倒了，女主只好到夜店打工掙錢。

因為女主好單純不做作，她很快就引起了一個青年才俊的注意，兩人談起了戀愛，當然中間免不了誤會啊、猶豫啊、表白啊、濃情蜜意什麽的。總之在女主得到男主的幫助離開夜店重回學校讀書以後，兩人稍微幸福了半集，接着男主的媽媽出場了。這位準婆婆堅決不同意兒子娶女主，她認為女主做過陪酒女郎的歷史不光彩。

男主稍微堅持了半集，然後男主媽心髒病犯了，男主只能哭着對女主說：對不起，我們分手吧。

啪——

夏選睿把手裏的文件夾甩到了桌子上，煩躁的站了起來，這個故事讓他有點不祥的預感。

夏選睿以前不管是交男朋友還是419，都是當1號的，他本身并不是太強勢的人，但在這一點上卻很堅持。和方子麓在一起的時候雖然被人耍得團團轉，在床上方子麓還是乖乖躺他下面的。

方子麓劈腿以後，夏選睿很是徹底放蕩了一段時間，在很多人在背後嘲笑夏選睿是‘夏大傻子’的時候，林瀾主動過來撩撥他。

夏選睿很早就認識林瀾了，只是雙方不熟，也沒什麽交情。

林瀾長得好看，又有手段，他想勾人還真沒有不成的，那時候的夏選睿也不是多有毅力的人，所以他們很快就勾搭上了。但是最後在攻受問題上兩人鬧崩了，夏選睿再喜歡林瀾也不願意屈居人下，那可關乎他的男子氣概。林瀾表示他也很在乎自己的男子氣概，于是甩了夏選睿，自己跑到美國去了。

夏選睿一直認為自己是天生的1號，然而他在遇到趙奕維以後，不自覺地就把自己放到了0號的位置上，不知道是不是和趙奕維救了他有關。在他最無助和恐懼的時候，趙奕維的溫暖彌足珍貴，他把自己放在了被拯救者的位置上，因此所有的幻想裏他都是被趙奕維壓的。

故而夏選睿看到戲裏的婆媳矛盾，就有了很強的代入感。

下午，DS影視公司企劃部接到了夏總的電話。

“男女主角被準婆婆拆散的那一段太老套了。”夏總冷冷地說：“這種上個世紀的劇情還會有人看嗎？讓編劇改了！”

“夏總，這個是很重要的橋段，改了故事就面目全非了。最後男女主角在一起，婆婆臨死之前還會拉着女主的手忏悔說對不起呢。”企劃總監解釋。

夏總冷哼了一聲，“都什麽時代了，還用這種玩爛了的婆媳梗，有考慮過女性觀衆的感受嗎？月底就要開立項會議，現在就馬上去改！”

強令修改劇情以後，夏選睿的心裏并沒有變得更輕松，他心煩意亂地下了電梯，走到DS大廈背面，對着新空國際行注目禮。

在這裏可以看到趙奕維公司的樓層，甚至包括他辦公室的窗戶，但是透過窗戶只能隐約看到一角天花板。

趙奕維應該在上班吧……他們之間雖沒有事無巨細的相互彙報，但是大致的行程還是知道的。昨天，趙奕維應該是有空的，在自己那樣拐彎抹角的暗示下，他是不是又回了一次父母家？

九月的午後，地面溫度仍舊很高，天空卻陰雲密布，不知何時刮起了風，豆大的雨點噼裏啪啦落了下來。

一顆雨滴重重打在夏選睿的眼角，皮膚生疼的，他伸手摸了一把，卻沒有移動腳步。

“小睿，你在幹什麽呢？”夏選盛的聲音響了起來。

夏選睿回頭，看到他哥站在DS大廈的自動門邊上，後面還跟着秘書柳亞和幾個公司高管，看起來像是正要出門。

“沒，天氣有點悶，出來透透。”夏選睿走回大廈後門。

夏選盛看了弟弟一眼，在他的車開過來之後，只說了一句“精神不好就回家去休息一下”，然後就上了車。另外幾位和夏選睿打了個招呼，上了第二輛車。

夏選睿回到辦公室，外面已經變成滂沱大雨了。走到落地窗邊，夏選睿斜坐在沙發靠背上，看着窗外的景色。這間辦公室是朝南的，所以看不到新空國際，只能看到門前大街上熙來攘往的車流。

手機響了好幾聲，夏選睿才起身走到辦公桌旁拿起來，是趙奕維。

“小睿，公司臨時有點事，我要去趟京城。”

“什麽時候？”

“晚上的飛機。”

“這麽急？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業務上的事情。”趙奕維不欲多說，他停了一下，又補充，“我幾天就回來。”

“飛機到達就給我打電話吧。”自從交往以來，趙奕維如果坐飛機出差都是這樣的，降落以後第一件事就是報平安。

“到時候很晚的，你可以先睡，我給你發短信。”

“好。”同以往一樣，夏選睿乖乖地應下了。電話挂斷，屏幕一黑，映出了一張愁雲慘霧的臉。

沒有說昨天去幹什麽了，沒有提見父母的事情，就像是把那件事憑空跳過去了一樣。

兩人的關系終究還是受影響了吧。

***

“小睿，對不起，我們分手吧？”

“不——”夏選睿滿頭冷汗地在夢中驚醒，大口喘着氣，恍惚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躺在家裏客廳沙發上。夜已經很深了，四周的一切籠罩在落地燈靜谧的光線中，夏選睿哆嗦着拿起旁邊的手機，短信提示在閃爍，點開以後是趙奕維的短信“我到了”。

把手機放下，夏選睿搖搖晃晃地走到浴室洗了一個臉，對着鏡子裏的自己說：“是做夢呢，只是做夢。”

夢裏，趙奕維說他不能違背母親的意志，向夏選睿提出了分手。

不過，那都是夢，夏選睿心想，他所愛的人——不會這麽輕易就放棄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