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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自舒并沒有去工作室, 她在許煙川還未開口提這件事之前就已經請好了假。
詩尤知道今天是許煙川的生日,知道他們想一起過,還讓她不要操心工作室相關的事, 讓她安安心心陪許煙川過生日。
她去了藥店。
昨天他們一時興起, 沒有做措施。
藥片幹硬,葉自舒在将藥片放進口中之後才反應過來, 自己竟然忘了買水,就這麽生生把藥片放進嘴裏。
外層化掉的藥片苦得舌根發麻。
在超市門口用水将那陣可怕的苦意變淡之後,葉自舒才打車回家——回自己家。
然後把葉宏伯的車開到許煙川小區停車場裏。
做足了一切準備之後, 她在駕駛室內,坐了很久很久。
今天是工作日, 現在已經過了早高峰時期,昏暗的地下停車場內, 沒有別的車輛駛入駛出,安安靜靜的,如黑夜一般。
葉自舒手扶着方向盤,将今天可能會發生的一切,在頭腦中反複演練。
既然是斷尾求生, 就要斷得徹徹底底。
她自認已經足夠了解許煙川性格。
如果今天她表現出一丁點遲疑,許煙川都不會同意分手的。
所以長痛不如短痛,只有快刀, 才能斬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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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的震動打斷了葉自舒的思緒。
她垂眸, 副駕駛座位上的手機提示燈一閃一閃, 屏幕上赫然顯示的是許煙川的名字。
她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在車內坐了快兩個小時。
現在已經快到一點了。
她拿起手機,按下接通鍵。
“喂?”聲音一出,她才發現自己鼻腔竟然有點堵。
“舒舒,工作室的事還沒處理完?”許煙川在電話那頭問。
工作室...葉自舒忽然回憶起這是她的借口, “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我馬上就回家。”
“不急,”許煙川并不是要催她,“事情處理完再回來,路上要小心。吃午飯了嗎?”
他打電話,主要是想問這個問題的。
葉自舒手放在胃部,胃部隐隐發空泛着不舒服的感覺。
她沒有吃午飯,早飯他們只是在家簡單地吃了點切片面包和牛奶,“吃了,”她問許煙川:“你呢,我大概還有半小時左右到家,用不用給你帶點吃的?”
“不用,”許煙川把冰箱裏剩下的面包拿出來,“我已經吃了。”
挂了電話,他一邊吃面包,一邊在網上搜家附近那家葉自舒的喜歡的牛排館的電話。
盯着菜單定下牛排、意面、還有甜品之後,許煙川突然想起,好像一般求婚的時候,都是要在甜品裏放鑽戒的?
他把這個疑惑告訴服務員。
服務員說別的甜品可以,可許煙川點的招牌甜品不行。
“因為這款甜品外層的巧克力層是密封的,而且裏面有百香果醬,如果把鑽戒放在果醬裏面,也會不太好...”
許煙川想想也是,把鑽戒混在果醬裏弄得黏黏膩膩,多惡心。
他也不一定要和別人一樣。
“或者您可以換一款甜品?我們餐廳還有提拉米蘇和芒果慕斯,味道都很不錯的。”服務員建議。
“不用了,”葉自舒最愛的就是這家牛排餐廳的招牌檸檬形狀甜品,許煙川說:“那沒事了,甜品就按正常的來做,大概什麽時候能送到?”
“您是需要原餐具對嗎?”
“對。”
許煙川不想要在餐廳裏求婚,因為陌生人的祝福對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他想要在這所房子裏,只有他們兩個人,然後在這裏,留下專屬于他們的美好記憶。
所以點了牛排外賣,且不想要用打包盒,要用餐廳的碗盤。
“多出來的成本你直接加上就行,對了,你們還有沒有比較好看的蠟燭之類的裝飾?”
說話間,他走到餐桌面前,家裏的餐桌甚至比餐廳裏的還要大,上面有些雜物,他一邊打電話,一邊将雜物清走。
“有香薰蠟燭。”服務員說。
“那就這個。”
挂了電話,許煙川去書房。
從抽屜裏拿出鑽戒盒,他在客廳、廚房裏繞了一圈,都沒想好要放到哪裏。
冰箱?他怕葉自舒會突然打開拿水;櫥櫃,萬一葉自舒下午想吃什麽零食要拿碟子怎麽辦。
他又走向自己房間,不然放自己房間裏?
可經過昨晚,許煙川回憶起昨夜的美好,耳根微微發燙,從前她雖基本沒有進過他房間,但經過昨晚,她也有可能會直接進他房間的。
至于她房間...那更不可能。
許煙川一個人趿着拖鞋,在房間裏慢慢轉悠了一圈,最後還是小心把鑽戒盒放回書房抽屜裏。
因為搬來這麽久,葉自舒幾乎從未進過書房。
才剛将鑽戒盒放進抽屜裏,許煙川正要出書房門,葉自舒便回來了。
聽到動靜,他從走廊出去,看到葉自舒,沒說話,只朝她展顏輕輕地笑。
這一瞬間,許煙川終于明白,以前在書裏看到過,卻從未理解過的所謂平淡的幸福,是什麽。
是從心底散發而出的極致愉悅之感。
葉自舒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朝她迎面走來的許煙川攬進懷裏。
“怎麽了?”葉自舒想從他懷裏出來,許煙川不讓。
她偏頭,避開他胸膛去看客廳,客廳裏空空如也,“不是說要給我個驚喜?怎麽什麽都沒有。”
許煙川放開她,食指在她鼻尖輕點一下,他說話聲音中都帶着絲踏實的幸福感。
他說:“別急,我剛點了外賣。”
要大概六點鐘左右才能送來。
“外賣?”
葉自舒腦海裏浮現許煙川從外面盒子裏取出一枚鑽戒的場景...
“想哪裏去了,”許煙川以為她是想到今晚就吃那種便利外賣。
他牽住她手往客廳走,“再怎樣也是我的生日。”
他擁着她在沙發坐下,對她說:“我點了牛排。”
葉自舒對今天吃什麽,沒有任何異議。
電視是早就打開的,許煙川用遙控器選着電影,“我們看兩部電影?看完剛好可以吃飯。”
葉自舒說都可以,自己也沒有想看的電影。
許煙川也随意,重頭戲在晚上,現在只是為了休閑打發時間而已。
兩個人窩在沙發上,看了兩部不知是英國還是美國的愛情片。
既然是歐美愛情電影,情.欲戲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不過因為删減,屏幕上只閃過幾個接吻的鏡頭,然後便是女主角買藥。
許煙川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鏡頭怎麽就突然轉到女主去藥店買藥了,之前也沒鋪墊過女主生病之類的,等到藥店店員開始問女主問題,他突然反應過來。
昨晚他們沒有做措施。
他偏頭,葉自舒面上沒有多餘表情。
“舒舒,”許煙川擁她緊了些,聲音中有些緊張,“我們昨晚沒有做措施。”
那一瞬間他想,如果她現在想要,他們有一個寶寶也很好。
許煙川其實并沒有準備昨晚做,只是當時她在他懷中替他解領帶的模樣太過迷人、她又應允他他們以後不會再吵架......
所以根本沒準備套。
“我知道,”葉自舒對此不怎麽在意,她讓他別緊張,“我出門的時候買了藥,已經吃了。”
許煙川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混蛋,竟然忽略了這個這麽重要的問題。
“我...”
葉自舒靠近他懷裏,“沒事啦。”她現在像是已經與他心意相通,可以根據他的表情神色,将他心頭想法猜測到八九不離十。
“以後不會了,”許煙川聲音低了些,他以後都會注意措施,“吃了藥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其實有。
葉自舒身體雖不算強壯,但也算得上健康。
平日裏很少生病,連感冒都不常有。
上午吃了藥之後,胃裏一直隐隐地犯惡心感,不重,但足夠讓人覺得不舒服。
“沒有,真的沒事,”葉自舒搖頭,“快點看電影。”
許煙川接下來再也沒有沉浸到電影中過。
時不時偏頭大量她的神色。
“真的沒事啦,”葉自舒無奈,“家裏還有沒有零食?”
她只得轉移他注意力。
情人節和詩尤他們聚火鍋那次,她買了不少零食,在那之後,家裏零食就沒有再斷過。
“想吃什麽?”許煙川問。
“有什麽吃什麽。”葉自舒伸個懶腰,最近這段時間她心思都不在家裏,根本不知道家裏還剩什麽零食,說不定零食櫃都空了,什麽都沒有。
許煙川人沒動,依舊坐在原地手指輕輕揉她頭頂,“什麽都有。”
他話裏雲淡風輕。
葉自舒仰頭看他,眼裏是不太相信的情緒,家裏怎麽可能什麽都有,她很久沒有買過零食了。
他輕笑,“真的。”
葉自舒從他懷裏出來,自己去零食櫃看,櫃子一打開,竟然滿滿當當都是零食,薯片、餅幹、辣條、蝦條......全部都是她喜歡的牌子。
零食櫃就在電視櫃底下。
拿零食的時候需要蹲下,葉自舒蹲在零食櫃面前,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将下唇咬得泛白。
“舒舒?”許煙川在後面叫她名字,她是看到一整櫃零食開心傻了嗎。
上次一起逛超市之後,他就記下了她喜歡的零食,後面看到零食櫃空了,他都會補足。
只是最近她好像很少有時間吃,他買了一整櫃,好幾次打開零食櫃,裏面都像是沒動過。
葉自舒頓了幾秒,關上零食櫃。
徑直走向廚房,去冰箱裏拿了兩瓶可樂,走回來的途中她已調整好情緒,“真奇怪,突然就不想吃零食了。”她将手中的冰可樂遞給他,重新坐下。
這次沒有再進他懷裏。
“不想吃就不吃。”許煙川看眼時間,現在已經要到六點了,電影也快接近尾聲,牛排應該很快就到了。
“電影還想看嗎?”他看向葉自舒,今天選的兩部電影都是文藝片,在關閉所有燈光和窗簾的房間內,這樣節奏緩慢的電影好像讓她不怎麽有精神。
葉自舒搖頭,最後看的這部電影到結尾了都沒有出現過高.潮點,一直平平淡淡。
她也沒有将心思放在電影上,為了讓自己打起精神,她起身去拉窗簾。
窗簾一拉開,葉自舒就被落地窗外的天色驚了下,今天上午她出門時,天空中還晴空萬裏,不過下午幾個小時的功夫,空中竟然烏雲密布。
夏季晝長夜短,前幾天都要晚上七八點天色才暗下來,今天還不到六點,天色竟然已昏暗至此。
許煙川關掉電視,見她遲遲不從窗邊過來,跟過去找她,空中大片的烏雲幾乎是瞬間便讓他回憶起刻意忘記的噩夢,熟悉的恐懼感讓他突然起了煩躁之意。
他伸手便要去關窗簾。
葉自舒攔住他,“今天一下午房內都黑着,我想看看外面。”
許煙川沒松手,“等會兒要下暴雨了。”
他擡首看向天際,黑雲壓城。
壓得他心頭也發悶。
葉自舒也正仰着頭看天,去年的這一天,漫城也下了暴雨,不過一整個下午她都在廠房裏,沒有看到外面的天氣。
那天的下午也是如今日一般嗎?
像是世界末日。
聽到他的回答,她看着窗外烏雲彎起唇角,“外面下暴雨,又不會淋到裏面。”
落地窗無法打開,這麽厚的玻璃,拉不拉窗簾又有什麽關系。
聽到她這麽說,許煙川也勾勾唇角,只眼中笑意很淺。
或許是他被噩夢影響太過了,許煙川想,夢只是夢而已,他也不可能因為一場噩夢,以後每個暴雨天都不出門,害怕每個暴雨天。
他松開手。
門口傳來門鈴響聲。
是牛排來了。
許煙川去開門,應他的要求,門外并不是配送員,而是餐廳的服務員,一盤盤端着他點的餐,按他的指示送到餐桌上。
葉自舒跟着過來,看服務員一盤盤把餐品放好,然後看向許煙川。
許煙川滿眼得意,“不是一般的外賣吧?”
葉自舒也笑,能想到這樣點外賣的,大概也只有他。
服務員送來的不止餐點,還有幾個香薰蠟燭。
許煙川小心點燃,兩人相對而坐,他将蠟燭放在兩人之間。
出乎葉自舒意料的,許煙川全程沒有任何別的動作,只在兩人碰杯之後,便一心一意吃牛排。
一頓飯,葉自舒吃得小心翼翼。
按她的常識,一般人如果要求婚的話,應該都是用餐時間吧?
她垂眸看向面前牛排,吃東西好像并不是很重要的事。
難道他并不準備今天求婚?
牛排被她緩慢吃完,許煙川将甜品換到她面前,“你最喜歡的。”
“謝謝。”葉自舒拿過小勺。
電視上,好像很多男生求婚,都是把戒指藏在甜品裏面的?
金屬小勺輕輕放到檸檬形狀的甜品上方。
葉自舒正要加力敲開外面的巧克力層,突然聽到許煙川用很鄭重的聲音叫她。
葉自舒手頓住,擡眼,她此刻幾乎要确定這道甜品裏藏着鑽戒。
結果聽到許煙川說:“以後不要事事都說謝謝。”
許煙川覺得“謝謝”、“對不起”、“沒關系”之類的詞是給不熟悉的人說的,他們親密至此,不需要說這些話。
可以用更好的方式表達。
比如擁抱或是其他。
葉自舒完全沒有想到他要說的居然是這個,她有些敷衍地朝他笑笑,注意力重新回到面前的甜品上。
小勺慎重地、一下下敲開巧克力層。
許煙川看她樣子,實在有些忍不住,翹起唇角,喉嚨中逸出輕淡的笑聲。
她吃自己喜歡的東西的樣子,真的太可愛了。
一個小小甜品而已,就讓她如此聚精會神,像對待什麽寶物一樣。
葉自舒聽到了他的笑聲,但沒有在意。
手下的小勺已經将巧克力層敲出一個小孔,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巧克力層內的各種內容。
檸檬慕斯、百香果醬......
她用小勺在裏面翻了翻,并沒有碰到堅硬的東西。
“為什麽要攪?”許煙川看她把原本挺好看的甜品攪成一團,果醬和着慕斯,都是淡淡的黃色,看着有點......
他伸勺,舀了一塊進嘴裏。
不過混合之後的內容,味道酸酸甜甜,确實不錯。
“混在一起口感比較好,”葉自舒唇邊微笑略微有些僵,“我以前沒試過,這次想試試。”
許煙川不怎麽喜歡甜品,試了一勺,便将勺子放下,“我去書房拿個東西。”
葉自舒原本已經松懈下來的身體,瞬間緊繃。
她知道書房裏有什麽東西。
她把手機拿出來,點開音樂軟件,最近播放裏,那段只有短短幾秒的錄音已在這一年裏播放了幾千次。
葉自舒垂眸,視線落在播放次數的數字上,每一次,都是她曾為他不受控制心動的證明。
也是她一次又一次錐心的痛。
走廊傳來緩慢的腳步聲,葉自舒捏緊了手。
許煙川從走廊裏走出來。
方形走廊染着昏暗燈光,包圍着他,他從裏面朝她而來,重新落入客廳明亮光線之下。
葉自舒就這樣看着許煙川,在她面前單膝跪下。
在她的青春時期,平凡、暗淡又茫然的青春時期。
他在她的世界像救世英雄一樣從天而降,給她昏暗生活中帶來一道她曾以為會永不消失的絢爛彩虹,讓她的世界從此變得缤紛起來。
他早已遺忘的一句“你就說你是許煙川的女朋友”,曾在無數個無法安眠的夜晚伴她入睡。
今日這樣的場景,在沒有聽到他打賭之前,她也曾幻想過很多遍。
幻想他們會是如何的相愛,他們的生活會如何甜蜜。
可葉自舒從未想過,她會以當下的心境,面對許煙川的求婚。
即使是現在,她也感謝他曾在她的青春中驚喜出現,讓她愛了這麽多年。
可是許煙川,葉自舒在心頭對他輕聲說:我無法在你面前完整交出自己。
我們不能一同走到最後。
許煙川仰頭看向葉自舒的臉。
他沒有想過什麽很複雜的求婚詞,他現在心中和腦海中都只有一句話,請她嫁給他。
戒指盒被打開,鑽戒在冷色燈光下,散發出璀璨而冰涼的光。
閃得葉自舒眼底涼意一片。
許煙川雖然看着她的臉,但沒有注意到她眼底神色,他看她臉上沒有什麽情緒,只以為她是被驚訝到了。
也是,或許對她而言,有些突然。
膝蓋觸碰到堅硬地面,隐隐發痛,許煙川卻絲毫不在意。
“舒舒,”他本以為自己不會緊張的,開口才發現聲音裏帶了絲顫,他喉頭滾動,緩了緩才又開口:“嫁給我,好不好?”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葉自舒手捏成拳頭,明明不長的指甲,卻居然依舊能嵌入手心裏,都說十指連心,怎麽手心也連着心髒嗎?
不然她怎麽會這麽痛?
許煙川在說完“嫁給我”之後,才緩緩松了口氣,他視線依舊直直與她對視。
他再次堅信,葉自舒一定是覺得他的求婚來得太突然了,所以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
話開口之後,再重複就變得容易。
所以在她沉默的這幾秒內,許煙川已做好準備要重複好幾次。
“舒舒——”
“許煙川。”葉自舒打斷他,那句話她不想也不願意再聽第二次,沒有握成拳頭的右手,食指緩緩擡起,落在手機屏幕的播放鍵上。
她垂眼看着手機屏幕,現在她的指尖,距離手機屏幕,就只有大約兩毫米的距離,一秒後,指尖落下,觸到播放鍵。
這段錄音,葉自舒熟悉到連停頓呼吸的聲音在哪一毫秒都清楚。
“不就是把葉自舒拿下嗎?我怎麽不敢賭。”
錄音很快就被播完。
不用單曲循環,因為這短短的幾秒,已足夠讓房間內的兩人聽清楚。
一道閃電劈過天空中密布的烏雲。
閃過的冷光,從窗外照進,讓整個客廳都白了一秒。
跟随閃電而來的,是轟隆隆的雷聲。
從遠到近,像是幾千幾萬只重鼓要将世界擊垮。
屋內依舊安靜。
連衣物摩擦的細碎聲音都沒有。
許煙川在聽到錄音那刻,就愣住。
在錄音播放的前一秒,他還在幻想他們很多很多的、光輝明亮的未來和以後。
這錄音如一道強勢無比的分割線,将播出的前一秒與後一面倏然隔開。
分成兩個世界。
葉自舒視線微微移動,落在還單膝跪在地上的許煙川臉上。
他面色怔然。
她像是被人操縱的提線木偶,提現人拉,她便緩緩勾起唇角。
許煙川,我們都需要求生啊。
開頭順利之後,接下來的,便水到渠成。
葉自舒眼中湧起笑意,對他很緩很慢地說:“不過是打賭,你怎麽當真了?”
巨大的落地窗倏然被砸向如豆子般大小的雨滴。
然後立刻模糊一片。
葉自舒曾經以為,她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會有報複的快感。
可原來,沒有的。
她現在只是覺得,解脫。
與他在一起的這一年裏,她沒有一刻是輕松的。
她一個人背負着他的打賭、他對她的無心。
時時刻刻思索他是真心還是假意,同時還要裝出沒有這件事的樣子,去演戲愛他。
她太累了。
這場他們的虛情假意,她再也演不下去。
請允許一個曾真愛過、被傷過痛過的女孩子不再相信愛情,選擇放棄。
許煙川原本繃直的身體,忽然像是洩了氣。
跪在地上的腿也無法再支撐他的身體。
他必須要用手掌撐着地板,才能讓自己不要徹底摔倒。
“那是...什麽...意思?”他聲線不停顫抖,拼命咬牙讓自己穩住,“舒舒...”他甚至揚起唇角,剛剛...是假的對不對?
不然他怎麽會覺得如此的不真實。
她的表情,讓他覺得陌生又害怕。
“你明白的,許煙川。”葉自舒端端坐在椅子上,手掐進手心印出血絲卻絲毫感覺不到痛意,她垂眸,看着他的蒼白臉龐,對他重複:“你明白的。”
“我...不明白。”許煙川咬緊牙,撐着自己站起來,但依舊有些不穩,他站在她對面,顫了下才站定,他直直地盯着她的臉,像是非要得她一個解釋。
葉自舒也站起來,她站在原地看他,臉上還是平常她臉上經常出現的溫柔笑意,可她眼底卻全是寒霜之意,她張開嘴,他要聽,要讓她說個明白,她就說給他聽。
可她開始解釋了,他卻不敢聽。
許煙川退後兩步,葉自舒由不得他不聽,她緩緩擡步,走到他面前停下,一字一句地告訴他:
“你打賭的時候,我就在你背後。”
“我帶着你的禮物,親耳聽到你說,要打賭把我拿下。”
“玩弄別人感情的感覺,怎麽樣?許煙川,你現在有體會到我當時的痛苦了嗎?”
解釋到這裏,夠清楚了也夠明白了吧?
葉自舒移開視線,不再去看他垂下的頭與灰敗的臉,“這幾個月的房租、奶奶送的手镯、還有葉子項鏈,我全部放在主卧床頭櫃上。”
說完,她走向許煙川,在要碰到他的時候堪堪避開,與他擦肩走開。
朝門口而去。
比她想象之中順利。
葉自舒腳步逐漸加大。
許煙川聽到急促的腳步聲,才猛然反應過來,她要離開?
他立刻轉身沖向她,從她身後緊緊将她抱進懷裏。
他不敢去看她的臉。
“舒舒...舒舒...”許煙川聲音顫得甚至沒有辦法說出完整的話,他将頭緊緊埋進她肩側,仿佛只有這樣,他才能得到一絲安全感。
“我...”他聲音開始哽咽,然後用盡全力讓自己忍住,才可以說出話來,他好怕,他怎麽可以沒有她?
“對不起...”他道歉,“我一開始...的确沒有好好對你,沒有把你的感情當回事,可是我變了,我現在不一樣了舒舒...我愛——”
“你還不明白嗎許煙川?”葉自舒硬聲打斷他的話,“我從一開始和你在一起,就是在騙你,我早就不喜歡你了。”
“不是的!”許煙川緊閉着眼将她抱得更緊,怒喝出聲,仿佛這樣,她說的話就都是假的,“不是的...你騙人。”
葉自舒怎麽會不喜歡他?葉自舒怎麽會騙他?
他們明明...明明會一直一直在一起。
會白首到老!
她怎麽可能騙他?
她明明...眼角眉梢都是對他的喜歡。
眼神不會騙人的,明明所有人都能看出來!
放在身側的拳頭握得泛白。
葉自舒面上卻絲毫不顯,雲淡風輕。
“我沒有騙你,”她用着與面色同樣平淡的聲音說:“從聽見你打賭的那刻起,我對你的喜歡就消失了,我怎麽可能會喜歡上,一個根本就不懂愛、不懂珍惜的你。”
葉自舒聽到許煙川在喘氣,像是被突然甩到岸上,沒有氧氣只能用力呼吸求氧的魚。
然後,肩膀被他埋進的地方,開始漸漸濕潤。
葉自舒咬唇,閉上眼。
“那...這一年來,都是假的?”許煙川聲音已經帶了哭腔。
“對。”葉自舒的回應,像一把利刃,戳進他心口。
他還抱有一絲期待,“這一年裏,你...有沒有愛過我?”
葉自舒呼吸緩了緩,睜眼,看着門口,回答他:“從來沒有。”
“昨晚呢?”許煙川緩緩擡頭,抱緊她腰部的雙手也逐漸失了力度,“那昨晚算什麽?”
“一夜情而已。”
環在腰間的手霎時失去所有力度,垂在許煙川身體兩側。
他不敢置信地往後退了兩步。
他眸色暗淡又茫然、好像丢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卻不知道如何去找。
這恰好給了葉自舒機會。
她咬牙,徑直向前,打開門,關門回首的那瞬間,她看到許煙川,垂着頭,他像是被抽幹所有力氣只餘一身支離破碎的脆弱感。
門被用力關上。
門內的人,瞬間失去所有力氣,跌倒在地。
門外的人,捂緊唇,終于開始落淚。
... ...
葉自舒沒有在門口停留太多時間。
盡管知道在發生了這一切之後,許煙川不會再開門出來挽留,但她不能留一絲一毫的可能性。
葉自舒直起身,快步走向電梯。
到負一樓停車場,進了車內之後,她也沒有多做停歇,直接開車,将車開出停車場。
車子平穩行駛,終于開出小區。
... ....
許煙川跌在地板上,膝蓋與地板相碰,發出沉悶的撞擊聲,但他沒有在意。
因為這種痛,不及他心上萬分之一。
他依舊垂着頭,眼淚與窗外暴雨的雨滴一般,一滴一滴砸向地面。
葉自舒,不要他了。
她怎麽可以不要他了?
他現在...只有她了。
地板上落水滴的頻率逐漸加快。
他沒被愛過,不知道怎麽愛人。
現在他真的懂了,也會愛人、可以開始愛人了。
可他以為會一直在他身邊曾教會他如何去愛人的人,卻離開他了。
離開...他的世界裏,從此再也沒有葉自舒?
不要...不可能的。
許煙川猛地擡頭,看向門口,眼眶發紅,剛剛還能直接落到地板上的淚滴開始順着他臉頰滑下。
他撐起身子站起來,打開門沖了出去。
在電梯裏,急切地不停按數字“1”。
他不能讓她離開他。
他的世界裏不可以沒有葉自舒。
電梯門打開,許煙川沖向外面,不顧兜頭澆下的暴雨,快步朝小區門口跑去。
......
車開出小區門口,葉自舒感覺自己快要失去力氣。
滂沱暴雨鋪天蓋地而來,幾乎要将汽車車身淹沒。
掃雨器在車窗反複動作,卻沒有絲毫作用。
葉自舒打轉方向盤,在小區門口的榕樹邊停下。
雙手握住方向盤,頭埋進手臂中,終于放肆哭出聲來。
去年今日,她去見他時,雨下得如今天一樣大。
想起那個夜晚,葉自舒依舊難以抑制心底的痛苦與悲傷。
許煙川曾是她全身心喜歡了那麽多年、喜歡到超過自己的人
她曾那麽卑微,卑微到把自己都丢掉,只為看他一個笑。
她的感情從遇見他那刻起開始盛放,在找到星星糖時開到荼蘼,在親口聽到他打賭那刻開始凋零,而現在,她已沒有力氣再等來年綻放。
他們的故事,由她單方面落筆開始,也由她在這同樣一場大雨裏提筆結束。
至此之後,所有關于許煙川那頁的愛與恨,都将被她悉數封存,藏于心底。
... ...
許煙川沖出小區門口,視線所及的一切,卻讓他惶然了。
整個世界全是暴雨,眼前所有被雨簾遮住,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小區外所有店鋪都關了門。
只餘門口孤零零的霓虹燈。
噩夢成真。
暴雨落得太急太快,将許煙川全部砸濕。
他渾身沉得厲害,拼命四處搜尋,街上卻沒有任何人影。
舒舒...
許煙川的眼淚融進暴雨裏,他四處喊,卻發現此刻和夢中沒有任何區別,能發出聲音又怎樣?除了他沒人能聽到。
心髒痛得像是快要停掉。
他呼吸不上來,捂着心口拼命喘息。
舒舒...
許煙川不認輸地一直往前跑、一直找一直找。
可是沒有,完全沒有葉自舒的身影。
她就這樣,突然從他的世界中消失了。
全是徒勞。
許煙川停住腳步,暴雨砸得渾身發痛。
去年的今天,舒舒...身體瘦弱的舒舒,就是在這樣一場大雨之中,找到糖,要帶來給他做生日禮物的。
而他卻拿她的感情打賭。
“許煙川”,許煙川揪住胸口的衣服罵自己,“你真他媽是個混蛋。”
他明明記得,用她的感情打賭。
還有...還有好多好多。
那些該死的畫面如走馬觀花一般一張張在他面前呈現。
他從不回她的消息。
他在泳池裏聽到她叫他名字不耐煩。
他知道她因為給他找糖腿受傷,怕徐星火詩尤責怪他,連一句關心都沒有。
他知道她因為給他找糖淋雨生病,怕她責怪他,問都不敢問一句。
他帶她去參加高中同學會,卻不許她公開他們的關系。
他接受她的告白是因為和徐星火打賭。
許煙川在暴雨之中,将胸口衣服擰成一團,死死地抓緊。
即使緊閉雙眼眼淚也無法抑制,拼命往外湧。
他根本沒有忘記,他記得所有所有的一切。
可是他卑鄙無恥,他想,既然她不知道,那就當這些事沒有發生過。
反正他已經愛上她了,他會從此以後都對她好,和她一生一世。
他只會逃避,他永遠不敢面對問題。
是他活該,是他咎由自取。
他與她的這場賭局,他活該輸得一敗塗地
與許煙川相隔不到十米的地方。
停着一輛小汽車,車內,葉自舒正埋首痛哭。
藏了一整年的情緒作祟,讓她沒有辦法再控制淚腺。
葉自舒在心頭對自己說,放縱一晚,就今晚一晚。
從明天起,她的心再也不會為許煙川起波瀾。
... ...
許煙川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家的。
只覺得自己像游魂一樣,就飄了回來。
他走向葉自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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