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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太忙,好久都沒回杜宅,差點兒忘了答應骁骁今晚要回去看他的事兒。
他想奚微自己碰了釘子自然就會放棄。這種小玩意兒還犯不上他花力氣打發,屋裏那窩人精哪個都夠他喝一壺的。
他收了電話轉過身,與奚微背道而行。
杜淮霖認為奚微頂多遭餘敬他們一番戲弄,也不會多為難他,畢竟都是直的。不至于像影視劇似的,上演什麽狗血淋漓的戲碼。
但生活有時還真就比電視劇狗血。他晚上關機,第二天餘敬才聯系到他,說出事兒了。
确實如他所料,餘敬他們沒多為難奚微。杜淮霖一走,他們再坐着也沒什麽意思,也都撤了席。奚微被當成空氣,沒人在意他,也沒人搭理他。
他跟在餘敬身後,似乎想上前,卻被他的态度束住了手腳。
餘敬嘆了口氣,回頭跟他說,我不會買你,別跟着我了。
奚微有一瞬被點破的無措,然後他硬着頭皮說,誰跟着你了。門就這一個,你走我也要出去,難不成還讓我跳窗戶。
餘敬搖頭,視若無睹。
就在他去取車的功夫,他眼看着奚微茫然地站在路口,沒能躲開一輛速度并不快的出租。
人命關天的大事,這回看見了也不能再裝沒看見,畢竟人是杜淮霖招來的。得,就當日行一善了。餘敬無奈地收起車鑰匙,和出租車司機一起把奚微送到醫院。
他左思右想,覺着這事兒還是告訴杜淮霖一聲的好。管是不管,反正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
杜淮霖接到餘敬電話,第一個念頭是:他出車禍,關我什麽事?
可挂斷電話,奚微的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在他腦海裏晃悠。他想,真是邪了門兒了,他不過才見過這小鴨子兩次。
“淮霖,淮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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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過神,母親神色不滿地對他說:“骁骁和你說話呢!”
“什麽事?”
杜母說:“骁骁他們學校要舉辦一場慈善鋼琴音樂會,咱們骁骁也會上臺表演。”
杜骁念的國際學校都是非富即貴的孩子,時不時就會舉行一些慈善義演等活動,以體現名校風範——家長當然都樂意捧這個場,反正這點兒錢九牛一毛,孩子面子上也好看,皆大歡喜。
杜淮霖說:“這種小事,媽你安排就行了。”
杜骁用叉子剜雞蛋黃,問他:“爸爸你會去嗎?”
杜淮霖拿起餐巾擦擦嘴,心不在焉地說:“有空一定去。”
“總說有空,十天半個月也見不着一次,你就是敷衍我。”杜骁賭氣把叉子扔在地上,努起嘴。
杜淮霖看着地上的叉子,不怒自威:“撿起來。”
杜骁到底還是有點兒怕他,乖乖把叉子撿起來了。
他又問:“你最近功課怎麽樣?這次階段考試,成績出來了嗎?”
一說起功課,杜骁就像洩了氣的皮球,可憐巴巴地看他奶奶。
杜母忙解圍:“你何苦逼他這麽緊,功課說得過去就行了。咱們杜家的獨苗,将來還能虧着他不成!”
杜淮霖冷笑:“媽,你也別太慣着骁骁了。杜家的孩子從小怎麽長大的,到他這兒您就給忘了?”
杜母的公公,杜家老太爺是民國時喝過洋墨水的世家子弟,奉行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從自己的兒子輩管到了孫子輩。吃喝玩樂不要緊,花天酒地別過火,只要緊一項,那就是學業必須優秀。杜淮霖年輕的時候雖然也荒唐胡鬧過,念書卻一點兒沒耽誤,堂堂哥大商學院的高材生。
反觀杜骁,年紀越大性子越驕縱貪玩,學什麽都馬馬虎虎。他那鋼琴彈什麽樣兒,杜淮霖又不是聾了聽不出來。不看在他的份兒上,能夠水準去登臺表演?
他工作忙應酬多,杜骁一直跟着奶奶生活。杜母年輕時也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可俗話說得好,隔輩的人格外地疼,她就杜淮霖一個兒子,又千磨萬折得這麽個寶貝孫子,那就是老太太的心肝肉,哪忍心他吃一點兒苦受一點兒屈?杜骁嫌累不肯學,撒個嬌賣個萌哄哄她,她也就睜只眼閉只眼地混過去了。
眼看兒子管孫子,杜母來了怨氣兒:“你成天神龍見首不見尾,孫子我帶着,還不許我多疼他?骁骁夠可憐的,打小媽不在身邊,爹又忙天忙地,奶奶再不寵着,還好意思說是杜家的孩子?”
杜骁媽媽的事兒一直是母子倆的一個死穴。杜淮霖情知理虧,也自覺太嚴厲了些,嘆了口氣,問杜骁:“音樂會是哪天?”
杜骁嘟着嘴說了個日期。杜淮霖說:“知道了,我會去的。”
“謝謝爸爸!”杜骁笑逐顏開,撲上去抱住了杜淮霖。杜淮霖也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頭。
雖不親近,可終歸是自己的兒子。
坐上車,給秘書打電話安排了音樂會那天的行程,杜淮霖捏着眉心,還是叫司機往醫院開去。
奚微茫然地坐在病床上,頭暈惡心。他有點兒輕微的腦震蕩,左邊髋骨也腫了,萬幸當時車速不快,沒折。
杜淮霖進來的時候,他擡頭看了一眼,意外而尴尬,無言以對。
嫖客和男妓——奚微不願形容得如此不堪,可他們也沒別的身份可以安在彼此身上。
“聽餘敬說,你當時沒躲。怎麽回事?”杜淮霖問。
他不躲?他又不是想尋死,幹嘛不躲。
不是不想躲,只是躲不開。這一周時間他心力交瘁,所有的疲憊都在那一瞬間奔湧而上。他記得模糊的燈光由遠而近,可當時頭腦卻一片空白,像被施了定身法。
不過這些也沒必要和一個嫖客講。他拔了手背上的針,忍着疼下地,邊穿鞋邊對杜淮霖說:“幫我謝謝你朋友,送我來醫院。”
杜淮霖擰眉看他:“受傷了,不安分在醫院躺着,瞎折騰什麽?”
奚微系着鞋帶:“我媽還在醫院裏躺着,我可不敢。我怕挨雷劈。”他直起腰,看着杜淮霖,“怎麽,杜老板您改主意了?”
杜淮霖沒說話。他也想給自己一個理由,不然他沒法解釋自己來看奚微的原因。
“你要跟我借錢,是急用?”杜淮霖聽他說起母親,或許真的是另有隐情。
奚微神色疲憊地說:“算了,我不和你借錢,我也不想賣給你了。”
尊嚴也是有厚度的,經不起一再踐踏,已經蒼薄如紙。
家財萬貫的大老板,一時興起的消遣。哪怕有了交集,迄今為止的事也一再提醒,他們不是同個世界的人。
“那你打算怎麽辦?”杜淮霖問,“找個真想買你的繼續賣,還是借高利貸?”
被無情揭露的現實殘忍而醜陋。奚微沒打算怎麽辦,他真的不知道。也許沒等他想到之前,他已經被沉重的包袱給壓垮了。
他覺得自己已經被壓垮了。他紅着眼忍着淚,神情兇狠而脆弱,字字铿锵:“關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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