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在床上睜開眼就能看見杜淮霖,和他說聲“早安”——在奚微設想的場景中,這個是闖入他腦海次數最多的一個。
剛睡醒的杜淮霖有種慵懶而随意的性感,他揉揉奚微的頭發,也回他句“早安”,翻身下床。奚微跟着爬起來,跑回自己卧室的衛生間,把牙刷毛巾等亂七八糟的洗漱用品一窩端過來,鸠占鵲巢地刷牙洗臉。杜淮霖倚在門口,看他手拿電動牙刷上下翻飛,問他:“你怎麽不開電源?”
奚微口齒不清地說:“我用不習慣,沒手感。”杜淮霖笑了,走過去輕輕抱他一下,轉身出了門。奚微手一停,然後火速地把牙刷完,洗好臉,拿毛巾胡亂擦了一把就急忙忙地跑出去。
他手裏拿本英語書,杜淮霖正在活動室的跑步機上跑步,奚微就學他剛才的樣子,靠在門口,看他一眼,再往書上瞄一眼。杜淮霖跑完步去洗澡,他也跟過去守在浴室門口,聽着嘩啦啦的水聲背課文。杜淮霖擦着頭發出來,奚微正念到“You‘re irreplaceable”,杜淮霖看着他的眼睛,回應他:“The same to you。”
“……”奚微強作鎮定,磕磕巴巴地把課文背完,轉身跑了。直到兩人吃過早飯,杜淮霖出了門他才幡然醒悟:剛才是不是該順勢給他個吻?
他有點兒懊惱地趴在書桌上。像所有陷入熱戀的小男生一樣,他強加給自己少年老成的保護殼,就要被愛情的糖衣炮彈給腐蝕剝落了。
杜淮霖進了客廳,周馥雅正在那擺弄一盆蘭花,擡頭看是他,臉色有些不悅,卻也沒說什麽。
杜淮霖悄無聲息地坐到沙發上,問:“這個花盆這麽小,怎麽不換個大點兒的?”
周馥雅嗔他一眼:“你懂什麽,這是翠蓋荷,春蘭裏最小的草,就要小盆看着才美觀。”
“哦,這麽回事,是我孤陋寡聞了。”杜淮霖說,“骁骁呢?”
“昨天睡得太晚,還沒醒。”
“你們幾點結束的?”
“快淩晨了。”
“我走之後沒什麽事吧?”
“能有什麽事?都是家裏人,又不是沒見過你,有什麽稀奇的。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家裏的阿姨端着茶杯和點心過來,放在茶幾上。杜淮霖把點心碟子推到周馥雅那邊兒:“有蛋黃酥,吃兩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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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馥雅把花放下,臉色冷冷地擦了擦手,卻沒動碟子。母子兩人靜坐片刻, 周馥雅先開了口:“昨晚是我欠考慮了,可畢竟事出有因,我這個做奶奶的心情你得理解。”
杜淮霖一走了之,她氣勁兒一過也回過神來,覺得自己棋錯一着。杜淮霖既然都把人帶來了,她再找不痛快,豈不是為了個外人生分了他們的母子關系?
她拉不下臉跟兒子賠禮道歉,這幾句話說得雖然硬邦邦,卻代表她服了軟。杜淮霖了解她的性子,拿起茶杯,在手上轉了一圈,擡眼問她:“媽,你向來不多管我的事,這次你幹嘛這麽沉不住氣?”
周馥雅盯着那盆開得正好的翠蓋荷,幽幽嘆了口氣:“那天……骁骁他媽媽來電話了。”她頓了頓,才繼續道,“她說,今年不打算回來看骁骁,想趁着放假,把骁骁接到美國去住一段時間。”
杜淮霖默然。離婚後扈曉華就去了美國,每年回來個一兩次探望骁骁。其實在周馥雅接到她電話前,扈曉華也曾和他聯系,委婉地表示過今年自己不回來,想讓骁骁過去,被他拒絕了。因為他知道周馥雅肯定不會同意,也就沒跟她說。沒想到扈曉華後來又跟周馥雅提起這事,讓她的不安和疑慮成了引燃這一系列意外的導火索。
周馥雅為自己開脫:“這邊剛撂下電話,正在那兒上火呢,又趕上你二姨來,跟我說你把情人養到家裏,這兩廂趕成堆兒,我就一沖動找上門去了。”
她看着杜淮霖,語重心長:“我是不多管你,可以前你玩歸玩鬧歸鬧,也沒聽說過把哪個養到家裏呀?難道你這是想确定關系了?我沒敢告訴你,我知道你肯定不樂意。我也就是一時好奇,其實沒說什麽重話,敲打敲打他而已。你說我能跟個孩子計較什麽?他年紀當我孫子都行了。”
杜淮霖驀地被她刺中痛處,心頭不由得漫過一陣絕望。他說:“媽,這麽多年了,你還沒放棄嗎?”
周馥雅說:“這麽多年了,你也沒定,曉華也一直沒再婚呀!”她忍不住道出自己的擔憂,“她畢竟是骁骁的親生母親,她想孩子的心情有可原。人家也沒說要回骁骁,就是想把兒子接去住上幾天,總攔着也不是那麽回事。可咱們杜家就骁骁一根獨苗苗,讓他去了美國,這萬一……”
自打杜淮霖和扈曉華離婚後,她這心就一直懸着。雖然離婚的條件就是骁骁的撫養權歸杜家,扈曉華拿着一大筆錢走人,可畢竟母子連心,血緣這東西,是時間和距離牽不開扯不斷的。
她用商量的口吻對杜淮霖說:“所以說,你讓曉華回來,你們複婚,這不就兩全其美了嗎?”她想,唯有把他們聚在一起,骁骁才能安安穩穩地呆在她身邊,她才能徹底放心孫子不會被奪走。
“別說了。”杜淮霖再度打碎了她的幻想,“我們不可能。”
周馥雅眼圈兒泛紅:“為什麽呀淮霖,就算複婚了,你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我相信曉華也不會介意的,不然她當初也不會跟你結婚了。你就當心疼骁骁,給他一個完整的家不行嗎?”
杜淮霖以沉默回應,讓周馥雅徹底明白這件事毫無斡旋的餘地。從前他尚且不會這麽做,何況現在還有奚微。
“你這回是,你當真愛上那個孩子了?”周馥雅似乎難以置信,她擦了擦眼角,盡量平靜地說:“好,姑且不論你怎麽想。那孩子多大,十八九歲?還念書呢是吧?現在他圖你的錢,或者還圖你的人,可年輕人不定性,你這吃了秤砣鐵了心,可人家沒幾天新鮮勁兒過去又移情別戀了,你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杜淮霖手摩挲着茶杯的邊沿兒,許久才說:“也許吧。”
他放下茶杯站起來:“不過在那之前,我不會先離開他。”
周馥雅向來筆挺的身姿有些頹然地窩在沙發裏,眼前的春蘭荷瓣端莊,她卻無端嗅出了一絲憂郁的香氣。杜淮霖看着自己的母親,突然為那個她注定被欺瞞一生的真相而愧疚心酸。
“……我上去看看骁骁。”杜淮霖低聲說,轉身大步邁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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