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尋仙家
紹運九年二月,帝王昏庸,藩王造反,外族入侵,流民四起,民不聊生。
“娘!二郎!”一位約摸十二三的小叫花子朝巷子角落的一對母子飛奔而來,舔舔嘴唇,從懷裏掏出了自己藏了一路的寶貝——一塊紅薯。
面黃肌瘦的婦人欣喜不已,接過紅薯之後掰下一大半塞給小叫花子:“跑了一天了,吃吧。”接着猶豫了片刻,又從剩下的小半塊紅薯裏掰下一點給了另一個被喚“二郎”的小叫花。
魏二郎看上去只是個五六歲的孩童,也不怨言為什麽自己的紅薯那麽小,接過來便兩口啃光,連皮也吃的不剩。吃完便窩在角落發呆不說話,不哭不鬧。
原本對着娘分給他的大半塊紅薯正開心着,看到二郎這副模樣,便又掰下一塊遞過去:“二郎也餓了吧,再吃一塊。”
二郎眼珠子動了動,看上去終于有了些活氣,對着紅薯盯了好久,搖頭:“哥吃。”
婦人望着二郎深深嘆了口氣,抱着頭開始掉眼淚。
這一哭便停不下來,魏大郎一時手足無措,好言勸慰。而魏二郎一點反應都沒有,還是那副淡漠的樣子,呵出了一口白氣:“下雪了。”
白色紛紛揚揚,更顯得這片地方死氣沉沉。
時再美味的紅薯也失了味道,魏檀硬塞給弟弟一點,複又出去找吃食。
一個紅薯哪夠三個人吃呢。
他爹被朝廷強制征兵征走了,八成是嗝屁了。二郎身有腿疾,平日都需要他和娘背着或者抱着走,娘要留下來照顧她,因此找吃食自然成了他的責任。
這日子何時才能到頭呢……魏大郎摸了摸自己正造着反的肚子,有些迷茫:若再這般下去,他們遲早要餓死。但要他抛下娘和弟弟,這是萬萬做不到的。
那邊婦人正哭着,不時地把目光轉向二郎。
魏二郎把半張臉埋在臂彎裏,鼻頭被凍得通紅。若是細看便會發現這個小叫花長得很是水靈。
婦人突然一咬牙站起來抱起魏二郎,二郎瞳孔一縮,顯然意識到了什麽,一聲“娘”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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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身體一僵,然而這聲娘卻沒有把她的心叫軟了。她一邊走一邊伸出手摸了摸二郎的頭,聲音溫柔地似是把自己一身的母愛全部展現出來:“二郎,跟着我們你便要天天挨餓,娘實在是于心不忍……若是運氣好,也能活下來,将來有了出息,娘也替你高興。二郎……原諒娘好不好?”
天氣明明很冷,婦人的鼻子上卻見了汗。
二郎連哼都沒有哼一聲,直到她娘把她放在一家看上去還算體面人家的門口:“二郎,娘對不起你。娘聽說過,這戶人間怕是和仙門有點淵源,若是運氣好入了仙家,也算是給魏家光宗耀祖。當然了,重要的過得開開心心。”
魏二郎沒有答話,一直沒有再看婦人一眼。連他也知道這番話純屬是白日夢,自己連走也不能走,怕是連這戶人家的門都進不去,至于仙門,更是可望不可即。
直到婦人即将消失在他的視線內,他終于擡起了頭。
他看不清婦人的臉了,只知道婦人總是會轉過頭來。好歹……也是從她肚子裏出來的。
魏二郎鼻子無端一酸。他早早便看出了娘的心思,便能不說話就不說話,一絲抱怨哭鬧也無。一方面是希望娘看在她懂事的分上別賣了他,另一方面則是對她懷有恨意,不理會她便是自己唯一的報複方式了。
雪下得越來越大,魏二郎小臉凍得烏青,冷得直打顫。事實上這戶人家早已舉家搬遷,現在這宅子只是個空宅。
直到天開始發黑,魏二郎想着自己大概就死在這裏了,也不知道死了之後自己能不能不用再挨餓受凍。
慢慢地,他不覺得冷了,反而覺得熱的慌。
聽說凍死的人死前會覺得熱,我大概是要死了。
魏二郎這樣想着,突然,一件寬大的衣服披在了他身上,他感到自己被人抱起,迷迷糊糊間入眼的一身做工精細的黑色衣袍。
他看不清對方的樣子,只知道這個臂彎很暖和,便只能死命往他懷裏拱,蹭些溫暖。
這人身旁還跟着一個蓄着山羊胡子的老道士,見狀皺起了眉頭:“大冬天的,也不能把孩子扔在這,都快凍死了。”
那人“嗯”了一聲,接着魏二郎感覺到有一只手撫上了自己的額頭,随即有人在自己的脖子上系了什麽東西。胸口瞬間暖乎乎的,周身卻又冷了起來,只有胸口這一個熱源。
“出門太急只帶了塊暖玉,唐老頭,這小姑娘燒得挺嚴重,我先帶她去找家醫館看看。”
魏二郎迷迷糊糊地蹬了一下腿:你才是小姑娘。
唐無單嗤笑:“景明,現在這世道,皇帝都快跑路,江山都快易主了,現在這裏到處都是流民,大夫自己都逃不及,還會在這個地方等你上門嗎?”
景明君低頭看了懷裏瘦小的一團,又給他裹緊了些:“那便只好帶回去了。唔,我看這孩子其實根骨還不錯,不能浪費。到時候就交給你了,我給你新收個弟子。”
“你也不用這麽殷勤。”唐無單眯眼,“若是你願意做我弟子……”
“做夢吧。”景明君拒絕。
唐無單摸了把山羊胡,笑而不語。
直到太陽快落山魏大郎才回到他們暫時落腳的巷子角,看起來心情不錯。
今天又帶回了兩個硬邦邦的饅頭,再加上之前的一塊紅薯,已經算收獲頗豐了。不過看到她娘的時候卻是一愣——少了一個人。
一瞬間心底松了口氣,随即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麽後,魏大郎反手重重地打了自己一個耳光。
“娘……”魏大郎聲音發抖,“二郎呢?”
婦人垂着頭,輕聲道:“快過來歇一晚,我們明天再往南邊走吧。”
“娘!”魏大郎紅着眼睛抹了把眼淚,“二郎呢?”
婦人頓了頓,良久,才道:“你別管。”
“我自己去找還不行嗎!”魏大郎把饅頭扔給婦人,轉身跑開了。
“你給我回來!”婦人喝住他:“你把你弟弟找回來了,然後呢?然後一起死嗎!若是有好心人願意收養,二郎他,也有活路……”
“娘,可是二郎他的腿……你讓我心裏怎麽過得去……”
當魏二郎睜開眼睛的時候,下意識去找那件黑袍子的主人,可是面前只有那個老道士,看上去也和藹可親:“孩子,你爹娘呢?”
魏二郎垂着頭:“我爹打仗去了,我娘不要我了,把我扔了。”
“可憐孩子,要跟着貧道一起修行嗎?”
這對走投無路的孩子來說無疑是張大餅了,魏二郎整個人都呆住了:“可是我的腿不好。”
“這個不是問題。”道人咧着嘴,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和善一些,殊不知這倒顯得像個騙子,“等到了一定的境界自然會脫胎換骨。”
魏二郎:“……”
唐無單這就當他同意了:“你姓什麽?”
魏二郎只當單純地問自己名兒,便想也不想如實相告:“魏。”
“無論你之前叫什麽,記住,從今天起,你叫魏清潭。”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章有點短,明天一定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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