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再相見

何霄算着時辰景明君該起床了,便跑他放門外。

“景明君!”何霄大喇喇地拍門,“有符紙傳音,有個叫唐無單的說下午接小清潭回去。”

“哦,老頭要回來了啊。”景明君揉着腦袋從床上爬起來,“行了,我知道了。”

自破廟裏頭幫了何霄母子倆,已過了一個月。期間老婦如願被景明君煉成走屍,還恢複了年輕時的相貌,和何霄一起在這小院落裏打下手。

以前景明君中午睡醒,餓了便去酒樓。如今醒來便有人做好飯,日子過得也算不錯。

好歹也有種家的感覺了。

“阿睿、何霄。”景明君放下筷子,每天微皺,“你們兩個不用看着我和小鬼吃,要吃就坐下一起,一旁看着像什麽。”

何霄還想推脫,被她娘幾時制止,拉着他一同坐下,阿睿莞爾一笑:“那麽就不客氣了。”

老婦恢複了年輕時的容貌,有了幾分修士的靈動和氣質,總不能向何霄一樣把她叫老了。因她本名有個睿字,便喊她阿睿。

阿睿說道:“景明君,我給院子東南角澆花的時候,發現那裏有棵樹,可是——長雲?”

景明君點頭:“那棵樹長了有好幾百年了,我從別的地方移來的。”

“難怪。”阿睿見自己兒子不懂,便開口解釋,“長雲生長在靈力充沛的高山,算是仙門的象征,

門派裏差不多都有幾棵長雲。想來也生長了好幾百年有了底子,否則在這個地方是活不了的。”

跟那麽多人一起吃飯,景明君大概是心情好,也難得想和他們一起唠嗑唠嗑:“我小時候曾經想立個門派當掌門,門派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長雲派。後來嘛……還是別瞎折騰了,我要是真立個門派,怕是要被打入妖道。”

“我原本在秦山宮待的時間長了,多多少少受到他們的影響,把修士和那些妖道魔道的劃分得很清。”阿睿自嘲一笑,“直到自己經歷過了才知道,這哪有這麽容易被分清的。”

先前她徹徹底底地把自己倔強地活成了一個半人不鬼,為了多在人間待會便不擇手段。如今想來,她更多的便是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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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景明君不是純陰血,便自然而然地求他把自己煉成走屍。她怎麽知道對方就一定會煉屍術呢?說到底,還是下意識地把他當做邪魔外道來看,便先入為主了。

景明君雖然不在意,但她實在是愧疚難當。

吃完飯魏清潭便沒影了,景明君繞了一圈終于在長雲樹下找到了他:“跑這來幹嘛。唔,你師父快要來接你回去了,回去把東西收拾一下。”

魏清潭沒理他,只是用餘光掃了他一眼,轉過視線默默地注視着這棵長雲,忽然道:“兩年前你也是穿的這件外袍救的我。”

這種事景明君向來不上心,老早忘得一幹二淨,只能含糊道:“好像是吧。”

“我不會記錯。”

那段時間每夜入眠,腦海裏浮現的便是這件黑袍子,幾乎深入了他的骨髓。

魏清潭把輪椅調了過來,自己面對着他:“哥哥。”

加上上次幫何霄母子那次,他也才喊了自己兩聲“哥哥”,讓景明君覺得稀奇。果然要走了就有點不舍的了?看來這一個月沒白帶他。

魏清潭什麽也沒說,只是對他彎了嘴角。

魏清潭那張年少老成的死人臉,景明君原本都習慣了。如今猝不及防給了他個笑臉,讓他心情也不由跟着這個笑臉一樣變好了。

景明君也笑了:“幹嘛?”

“以後一定再見。”

“随時恭候。”

十年後,再來客棧。

“最近是怎麽回事,齊真派的弟子怎麽都往臨安去了。”

“哦,是關于那個叫景明君的。也無怪乎他半人半鬼了,救了一群魔頭傷了齊真派一半的弟子,那齊真派可是好惹的?可不得尋仇來了嗎。”

“哎,你們兩個恐怕不知道。我聽說,齊真派貌似有什麽殺手锏,揚言讓那個景明君死無全屍。”

“喲呵,這麽厲害?”

三人正讨論地正酣,旁邊一個坐着輪椅的小公子突然把手裏的被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充滿寒意的目光掃過他們,自己推着輪椅離開了客棧。

“看上去才十七八歲,沒想到還挺橫。”

“幸虧我們不跟孩子和殘廢計較。”

“哎繼續繼續,不管那個瘸腿的。”

第二天傍晚,魏清潭敲開了一處院落的大門。

開門的是一個壯實的小夥子:“這位小公子,有事嗎?”

“我要見景明君。”

那小夥子臉色一變,便要關門:“不好意思,不在!”

魏清潭眼疾手快,伸手抵住了門,手上靈力一送,便把小夥震開了去,自己推着輪椅進去。小夥子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追上去攔住他:“這位小公子。”

“餘晖,怎麽回事?!”一名男子聽到聲音趕過來,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魏清潭一眼便認出來——何霄。

魏清潭的聲音磁性清冷卻又帶着些稚嫩:“何大哥,是我。”

何霄仔細瞧了瞧,這才認出來,松了口氣,卻又在怕些什麽,顯得猶豫和生疏:“原來是小清潭啊,都長這麽大了……”

“他在哪?”

“景明君啊,吃完飯去街上瞎逛去了。”

魏清潭直直地看着他,對上那雙眼睛,何霄很想抹把汗。

“他是不是出事了?”魏清潭面色沉了下來,“放心,我就是擔心過來看看。”

“哎。”何霄索性拉着餘晖讓開了路,上前推着魏清潭的輪椅往裏走:“但凡有良心,我想你也不會對景明君不利。說實話,我和娘還有餘晖都沒辦法了。聽說你是九天派的人,此事還想請你師傅幫忙。”

話說到這個份上,怕是很嚴重了。

直到餘晖推開房門,撲面的便是血腥味,景明君真躺在床上,臉白的透不出一點血色。眉心的血印,說明了一切問題。

“入魔了?”

“都是為了我們。”餘晖低着頭,“當時我們被困在一個陣裏,想要出去必須用魔氣破開,于是景明君便想方設法讓自己入魔。但是自己本身又沒有心魔作祟,只好強逼着自己,這一逼便逼出了事來,心魔時隐時現,控制不了。體內魔氣與真氣争高下,兩者誰也奈何不了誰,景明君只能受苦。”

“所以他就像現在這樣不人不鬼不魔的?”魏清潭咬牙,“可真行,那些人最讨厭的兩類人,鬼道和魔道你全占了。”

外面傳來一陣喧嘩,餘晖和何霄臉色皆是一變,兩人對視一眼,何霄出去查看,餘晖則留下來,怕魏清潭對景明君動手。

門外動靜越來越大,餘晖想出去又放心不下屋裏頭,正糾結個沒完,床上躺着的人就給他解了圍。

究竟景明君睜開眼睛爬起來,看到魏清潭明顯一愣:“嗯……哦,原來是你這小鬼,長大了,怎麽死人臉還是沒變。”

有條不紊地穿好衣服鞋子走到魏清潭身側,魏清潭正想開口諷刺一番,沒想到景明君竟然會對他動手,猝不及防後頸便被切了一下,昏了過去向前傾倒。

景明君即使扶了一把,把他一把抄起來受了輪椅進百物袋,連物帶人一起給了餘晖。

餘晖懵圈:“景明君,這是?”

“帶走,帶到城外再來客棧,那客棧是他們九天派的。臭小子,這個節骨眼還敢跑來。”

景明君整理了一番自己的面部表情,帶着陰郁的笑容,推開了房門。

當魏清潭醒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回到了九天派。

起身下意識地尋找自己的輪椅,卻發現附近沒有。少頃,像是下定決心一般,自己滾下了床,用手撐着一點一點往外挪。

挪出房門沒多久,就被人扶起上半身:“清潭,你這是做什麽?”

“二師兄,三師兄。”魏清潭對扶着他的兩個人道,“景明君呢?”

三師兄撓撓腦袋:“景明君?你問這個幹什麽,你昏迷不醒被人送到客棧,可擔心死我們了。”

魏清潭還是堅持問:“景明君呢?”

“他屠了整個臨安城,齊真派掌門也折在了裏面。現在整個修真界都要聯合起來讨伐他。”二師兄溫聲道,“你認識他?”

魏清潭露出了茫然的表情,這讓他的幾個師兄都意識到不對了。

“那……我們呢?我們是不是也有人去……”魏清潭咽了口唾沫,“讨伐他?”

三師兄不解自己師弟居然會如此,但還是如實回答:“本來是我去的,不過就算被排擠被那些人诟病師傅還是說什麽都不參與這個事情。”

“那師傅呢?”

“不知道……自從推了那件事後師傅好像就一直沒出現過。”

魏清潭推開兩個師兄,繼續用手撐着往外爬,想要馬上爬到那個人身邊。

“鬧夠了沒有!”大師兄怒氣沖沖的聲音傳來。

就見他從百物袋拿了根鞭子出來,揚手抽在了魏清潭的手臂上,劃開了一道口子:“你看看你像什麽!我不管你跟那個景明君怎樣,現在你這是要半身不遂地去送死?”

“哎大師兄!大師兄別生氣!”

“師兄,別打了。”

二師兄和三師兄一個擋着魏清潭,一個攔着大師兄。大師兄用帶了靈力的手把他們推開,往魏清潭另一只手臂又是一記:“你這是要背上‘魔頭同黨’的罵名?然後讓我和你兩個師兄還有師傅一起給你收屍是不是?!”

魏清潭咬着牙忍着痛不說一句話,不顧手臂火辣辣得疼,也要往前爬。

“啪”“啪”又是兩鞭,一向溫潤的二師兄也朝大師兄吼道:“夠了!清潭脾氣一向倔,你這是要把他打死?”

“大師兄,你這真是……”三師兄沒好氣地悄悄瞪了他一眼,轉身把魏清潭繼續扶起來,“別爬了,師兄給你找輪椅。”

“關進清心洞。”大師兄掃過魏清潭身上的傷,“好好養傷和思過,三個月不準出來!”

二師兄和三師兄雖然不同意他用打的方式,但是也不希望魏清潭在這個風口浪尖上去送死,對于把他關進清心洞,還是贊同的。

“清潭,別胡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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