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1.
通天峰乃青雲山主峰。一路往峰頂而去,雲海虹橋飄渺美煥,虹橋盡頭,碧水寒潭旁邊龍首獅身的巨獸正卧在岸邊悠哉地曬太陽,直到那二人路過它身邊時才睜開了蛇一般的眼睛,靜靜盯着其中一人。盯着那人路過自己,邁上石階,直至步入玉清殿中。
玉清殿恢弘大氣,莊嚴寧靜。七張檀木寬椅左右各三,居中又一的擺放在大殿正前方,無需什麽說明,丁引也猜到了這裏的決策者是如何構架。
帶他進來的弟子已經離開,甚至還關上了殿門,他輕嘆聲氣,百無聊賴地朝前邁步,又随意打量着殿柱上的雕刻,直到後殿傳來一個人的腳步聲,才不急不緩地轉身去看。
來人一襲雲紋藍紫道袍,仙風鶴骨,神色卻格外嚴肅。而丁引清楚得很,自己正是對方繃着那一張臉的原因。
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是笑一笑打破這種緊張的氛圍?還是應該對這位掌門恭敬一點兒?可他并不是青雲門的弟子,不僅不是,他還是個身懷赤魂石,善惡難辨,被封印了不知多久的……怪物。
這些在腦內不過是一瞬之思,随即他便覺得無趣,擡起手來捏了捏眉心,眼角卻瞥見那位掌門似乎更戒備了一點兒,于是他擡眼看向對方,懶懶道:“你似乎知道我是什麽人?”
道玄盯着他,緩慢道:“上古九黎部落,蚩尤被奉為戰神,你體內之力洶湧兇煞,現世沒有任何一樣神物有如此威壓,只可能是古卷所記載的赤魂神石,而能夠将赤魂石煉化融合至此者亦絕非凡類。丁引這個名字貧道所知不多,但對你的身份卻還算明白,貧道道號道玄,乃青雲掌門,敢問尊下,來我青雲,有何目的?”
丁引想了想,問道:“蜀山何在?”
道玄自然比張小凡知道的事情要多,當即答道:“蜀山曾先後兩次成功封印赤魂石,但也因此大傷元氣,早已隐于蜀中,鮮問世事。這一門派流傳的記載,大約只到一千多年前。若想找尋現在的蜀山派隐于何處,恐怕只有你才有此能力。”
那到底是丁引當年學藝的門派,聽聞時過境遷,人事兩非,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道:“那麽,我若是想再被封印,青雲門有沒有這個能力?”
這個提議倒是令道玄大為意外,這人與赤魂石煉為一體,并非以自身心智壓制神石魔性,也并非被赤魂石掌控心神,整個人眉目間雖有正氣,卻也有邪性若隐若現。這也是他一開始格外謹慎的原因,六星之子是煉化赤魂石的天然容器,赤魂石在這人體內只怕已逾千年,此人實力不可估量,青雲門創建不足兩千年,真正揚名也不足千年光景。何況自青葉真人後,青雲門再未有如此天資的高人,即便是他手持古劍誅仙,也未必能在丁引面前讨到什麽便宜。卻未曾想這人所求之事,竟然是再被封印。
只可惜……道玄慚愧道:“蜀山是修道始祖,太清真人掌控赤魂石之力,修成絕世功法,創建蜀山派,才有愈來愈多的人修真煉道。若論實力……倘若蜀山尚在,青雲門、天音閣以及焚香谷也未必能有今日聲勢。想要再行封印,憑我一派功法,怕是力有未逮。”
丁引并不意外:“那倘若三派一起呢?”
“這……”理論上,這确實有具備封印之能的可能,然而道玄卻欲言又止。
丁引了然地笑笑:“所謂正道,也有争名奪利。赤魂石久遠古老,倘若風傳現世,難保有心術不正者妄圖占據。青雲門七位領袖,只你這位掌門出來見我,想必你也是擔憂謠言四散,不願有更多人知曉此事。我知道,你雖無力封印我,卻也絕不敢任我下山,那麽道玄真人,你到底打算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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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張小凡再次見到丁引,已經是三天之後的清晨。
那個人已經換上了青雲門的道服,青藍的衣飾似乎淡化了那人身上格格不入的氣息。張小凡在廚房外面的院子裏看到他時,他似乎正在找東西,瞧見自己,便微笑起來:“你去後山會用到的柴刀放在哪裏?能不能借我幾日?”
田不易已有交代,對這位“雲游暫居”的丁前輩,平日無需接觸,但若對方有什麽需求,也一律滿足即可。
張小凡走到角落裏堆放的竹筐前拿起柴刀,轉身遞給丁引,好心道:“前輩無需自己砍柴,若有需要,到那邊自取就好。”
丁引還是接過來,搖頭道:“我不是砍柴,是去砍些竹子。”
張小凡一怔:“黑竹林是初入大竹峰的弟子才要修行的地方,前輩去砍竹子做什麽?”
丁引試了試柴刀的分量,随意道:“那黑竹林的竹子強韌粗壯,建竹屋很是合适。”
張小凡更不解了:“前輩不喜歡您現在住的房間?那也好辦,大竹峰算上我才七個弟子,房屋衆多,也全都空着,您喜歡哪一間,我再去給您打掃一間住下就是了。”
丁引瞧他熱心,索性解釋清楚:“那房間沒什麽不好,只是我喜好清靜,也不想打擾你們清修,想要在後山的楓林溪邊建舍獨居而已。”
張小凡“哦”了一聲,點頭道:“那也好,一個人住是更清靜一些。前輩如果需要人幫忙搭建,小凡可以幫你,如果人手不夠,也可以叫其他師兄弟來幫前輩。”
丁引笑笑,道玄與他交流,得知赤魂石的現狀後,也認同目前讓他暫時留在人數稀少的大竹峰獨自修行是唯一的辦法。至于重新封印,如今正魔兩立,總要小心一些,以免吸引了魔教惡徒的注意才好行事,所以也不能急于一時。
所以他重回大竹峰,除去田不易和蘇茹,大竹峰一衆弟子都只認為他是才從山下來的,只有張小凡知曉他出現在青雲門已有至少四日。
可這知曉他絕不如看上去那麽簡單的少年再次見到他,沒有退避三舍,也沒有疑問他的身份,只是誠懇地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忙而已。
于是他突然想起來什麽,微笑着問道:“對了,那日我離開大竹峰,你的師父有沒有為難你?”
張小凡搖搖頭:“師父沒有問這件事,那日他只是難得召我們詢問了一下功課而已。”
丁引不算意外,田不易乍見自己,聽自己解釋是從後山而來的人,便要帶他去見掌門,然而堂外已有弟子在練功,他想由他出面帶自己上通天峰必定會惹來注意,便只讓他的大徒弟帶自己離開,而他則囑咐了另一個弟子別的事情,只是那時自己已經走遠,并不知道田不易具體和那個弟子說了什麽而已。
看來,他只是想将其他弟子召集,以免自己離開大竹峰的路上撞上其他的人。
于是也無需再問此事,丁引晃了晃手裏的柴刀:“你今日還需做功課吧,現在過去嗎?”
3.
田靈兒站在山邊,向下張望着,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她一根手指指着山腳,扭頭對小凡嘆道:“我的天吶,這人力氣可真夠大的,這一上午的功夫,他都已經把要用的竹材砍好搬下去了。小凡,你說那個人奇不奇怪,我爹明明讓你給他準備了睡房,他還要跑到後山搭房子來住,見不得人嗎?”
張小凡喘着氣,聞言微笑道:“既然師父說他是個雲游四海的道人,想必是自在慣了。師姐你何時關心起這些來了?”
田靈兒轉了轉眼珠,露出個甜甜的酒窩:“這人是從青雲門外來的,想必見多識廣,咱們大竹峰啊,也只有宋師兄才下山游歷過,我自小都在山上,當然有些好奇啦。小凡,你跟那位前輩說過話的,他脾氣好嗎?好相處嗎?我去問爹,他居然什麽都不告訴我。”
張小凡見師姐滿臉期待,連忙老實道:“我覺得還好,”轉念又補充,“我是說,他個性還好,但好像不是很喜歡談自己的見聞,師姐你也不要太興奮了。”
田靈兒皺皺鼻子,她個性活潑慣了,倒不覺得主動上前問話有何不妥,但是小凡如此說,對方又是個比她要大上很多的前輩,到底有點兒怯意,只好暫時作罷:“唉,我明明也已經修煉到第四層功法,可以駕馭仙家法寶了,爹還是不放我下山,真是不公平。”
張小凡砍竹砍得有些累了,羨慕地輕聲道:“那是師父和師娘心疼師姐,去了山下,獨自一人,師姐又是個姑娘家,他們怎麽放心得下呢。”
田靈兒鼓起腮幫子,走到小凡面前忿忿道:“你到底是哪頭的?”
張小凡裝傻地笑笑,田靈兒卻這時候注意到了小凡的異樣,探手摸了摸對方的額頭:“小凡,你是不是不舒服啊?你臉色好差,這棵竹子你砍了半天怎麽才這樣,前幾日不還挺好的?”
其實自從幽谷回來後張小凡的氣色便一直不好,此刻師姐問起,他不想師姐擔心,連忙退了一步,自己抹了抹額角的汗珠,故作輕松道:“可能是最近天涼,有些受寒吧。沒事的,過些日子就好了。”
實際上,他當日在幽谷之中幾乎被“噬血珠”吸取了體內一多半的精血,若不是三年來日日砍竹壯實身體,只怕今日早就要卧床不起了,可張小凡對當日的記憶十分模糊,隐約有印象的也是一頭霧水,自然想不到這一層,他只道即便是身體虛弱,也不能偷懶斷了修行,這才繼續日日上山做他的功課。
傍晚遲些時候,張小凡總算砍斷了今天唯一一根竹子,他長舒口氣,喝了些水,自山上張望下面的溪流處,丁引搭建的竹屋已經有了簡易的形狀,人卻似乎不在原地。
張小凡蹙了下眉,回身招呼小灰,一人一猴便循着山路往山下行去。
丁引并沒有離開竹屋太遠。
他只是去周圍尋了些幹木,這時節的大竹峰氣溫還算适宜,晚上點起火來,即便宿在外面也不會覺得寒冷。
張小凡自山上下來走到此處時,丁引恰好捧着一堆柴火回到竹屋這邊,前者見到他回來了,連忙恭敬地問道:“大約再有半個時辰便要在膳廳用膳了,這竹屋尚未完成,前輩不回去暫住嗎?”
丁引将木柴放下,撣了撣衣袖上的灰塵:“不必了,多謝惦念。這山中有野果野兔,我還是能填飽自己的肚子的。”
張小凡仍覺不妥:“天色晚了,怕是不好打獵。前輩若不願在膳廳和大夥兒一起吃飯,不如,我晚一些給你送來?”
丁引揚起眉毛,好奇地看向他:“你要送來?”
張小凡被他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只沉默着點了點頭。
丁引勾起嘴角:“……你不怕我麽?明知道我不是什麽雲游散仙,還敢晚上來獨自找我?”
張小凡坦然道:“前輩既然見過掌門仍能回到大竹峰,還能自由在峰中行動,這已經足夠令人不怕了。前輩不願與人過多交往,小凡看得出來,不會過多打擾,想給前輩送飯,也是想……請前輩晚上的時候幫我看一樣物什……不知……您能否答應?”
-TBC-
作者有話要說: P個S:《青雲志》裏小凡好像是單砍了三年竹子,然後田不易才讓田靈兒授他道法,而且好像小凡入門就開始煮飯了。
《誅仙》原本我沒看完,但前面的部分還是知道的,書裏是小凡砍了三年竹子,第一層功法也在這期間練了三年,三年滿時杜必書修煉到第四層“驅物”,他下山了才換小凡接班煮飯。這一部分我走了書裏的線,換言之小凡還沒開始做大廚呢=3=他之前只是給老六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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