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1.
後山一直鮮有人來,只有田靈兒會時不時的過來找張小凡一趟,但也不會停留太久。說起來,這還是丁引第一次看到大竹峰的全數弟子。
衆人謹遵師訓,凡是撞見他的都會恭謹的叫一聲丁前輩,倒讓丁引有些想笑,張小凡年紀小,個頭尚未長開,這樣叫他他還不覺如何,但是被一個看上去三十幾歲的漢子如此稱呼,丁引總覺得自己變成了須發皆白的老頭子。
他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影,黑發藍衣,神色淡泊,談不上超脫出世,卻大概也算不得入世。
雖說理論上他很可能已經有近兩千歲了,但這之中的絕大部分時間他都處于被封印的意識混沌的狀态,除了偶爾夢到蜀山,這一個月來,他很少刻意去想自己的年紀。
他只是努力安靜的生活而已。
當年的求之不得,如今倒像是一點點做到了,而當年的那些或好或壞或愛或恨的朋友仇敵,也終于都已經不在了。再不會有人在他說只想當個普通的山野村夫時,跟他提什麽天下大義蒼生百姓,可惜對他而言,想要做個普通人的心願,從赤魂石打進他身體的那一刻起,也終究是再無可能了。
竹林中傳來第三棵竹子傾倒的聲音,随之響起的還有田靈兒清脆的掌聲和叫好聲,那女孩兒興沖沖道:“大師兄你看吧,小凡還是有長進的。六師兄還說小凡砍不過兩根,果真又輸了吧,叫你總是亂賭。”
另一人苦道:“小師妹,你鼓勵的話喊得那麽勤,換我我也要拼命砍的。”随之是宋大仁的聲音略帶威嚴地響起:“老六,小凡的成績高低有什麽好賭的?你也太胡來了。”
被□□的杜必書自覺理虧,連忙拉過砍完竹子累得虛脫的小凡:“我只是開玩笑嘛,小凡前些日子身體不适,如今還像是比以前更壯實了。”說罷又有點兒心累地戳戳小凡的肩膀,“你這小子,默不吭聲的,早告訴師兄你身體好了,你六師兄我這次不就可以贏了。”
幾個師兄弟鬧哄哄的,對話夾雜着笑聲幽幽傳入丁引耳中,令他不由也露出個清淺的笑,卻并不準備過去,只是挑了另外一條路進了山林深處。
張小凡有些脫力,兩個時辰內強砍三棵對他而言到底勉強了些。宋大仁見他疲憊,便連忙領着大夥兒回去了前殿,田靈兒一路笑呵呵的,讓張小凡也多少松了口氣,雖然仍算不上是很好成績,但總比他原本預計的要好多了。而師兄們對他本就沒抱太大希望,畢竟第一層功法都能學上三年的小師弟怎麽也跟出類拔萃沾不上邊,這次能稍稍有些進步,沒讓師兄們說出那些尋常總說的安慰話,他已經覺得舒心多了。
一路往山下走着,他也下意識的去注意竹屋那邊的動靜,但是丁引似乎不在,雖然覺得那位前輩功力高深,大概不會在乎這種小事,但張小凡還是十分感激,只可惜現下他得回去聽宋師兄接下來對他的安排,只能等晚上再過來道謝了。
2.
血光在眉間若隐若現。丁引額上沁出薄汗,額角的青筋亦凸顯出來,卻仍是阻止不了腦海裏有些聲音不斷回響,有些畫面重複出現。
——你叫丁隐,不過,不是含明隐跡的隐,而是萬惡之引的引。
Advertisement
——你是六星之子,是容納赤魂石的天然容器。
有模糊的人影站在他面前,用一種陰寒無情的聲音提醒他:你以為你一身神力真是天生的嗎?我拿你來煉赤魂石,煉了整整十七年,你身體裏,藏着成千上萬孤魂野鬼的鮮血,你體內的魔性永遠都會不時發作。快醒醒吧,不管是卧雲村的丁大力,還是蜀山的丁隐,你都只是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間,所謂的正道和正義,跟你的命運根本就是背道而馳的東西。
不,我不信……我不相信……你騙我,我的名字是丁大力……小玉……卧雲村,卧雲村……
——你跟我說過,我們之間,沒有欺騙。
——可原來我這一生……都是生活在騙局裏。
有人泣不成聲地解釋,解釋着她不告訴他真相,是怕這些太過殘酷……解釋她過去是做了許多錯事,可如今她也是真的在乎着他。
簡直是個笑話不是麽?這般的在乎,他寧可不要。寧可是被敵人千刀萬剮,總好過信任的人從他心上狠狠地剜掉血肉。
是誰在告訴他天下蒼生?蒼生與我有何關系?要我為天下人保護赤魂石……可我為天下,又有誰能為我?
殺吧……殺光所有曾對你惡語相向,欺瞞欺騙的人……這上古之威是天賜之物,無人可以與你相抗……只要你想,這天下就都是你的……
可他不想要這天下……他只想隐居山水,平淡一生……而不是癫狂一世,淪為赤魂石的傀儡。
丁引緩緩吐納,雙手引導靈氣游于身體淡化殺戮的念頭。竹性端正,若谷虛懷,青清君子,淩冬不凋,且房屋比起竹林更具護意,于他多有益處。
當年公孫無我吸納了很大一部分赤魂石散落的元神,因神石影響徹底墜入魔道,同時也強化了神石的魔性,而封印只能困住卻無法消弭強大的魔性。現如今封印破解,元神全部集于一身,想要重新将魔性淨化,即便是由他來做也不會是一件易事,但也沒人可以幫他。
要知道即使道玄找到封印之法,他若不能淨化赤魂石弱化魔性,到時候說不定也會因神石反噬而拒絕封印。這一個月的獨居,除了本身不願涉世,丁引也是擔心人多雜亂,反而容易勾動心魔。
現下好了,張小凡昨日給他送飯時,提到了今日的結業,日後對方不必上黑竹林砍竹,他也可以少擔心一些。
清靈仙氣漸漸成形,丁引臉上的赤色魔紋終于開始變淺,而他的發帶因為功法催動不知何時震落下去,此刻也顧不上再系。丁引正欲引導靈氣再運行幾周,卻突然感覺到了門外的腳步聲。
他猛地睜開眼睛,擡手震開了屋門,來人吓了一跳,下意識去看屋內之人,這一看之下,原本卡住的一聲“前輩”再也叫不出來,連食盒都摔在了地上。
丁引眼瞳中還隐約泛紅,分辨出對方是誰便連忙收了掌力,只是今夜赤魂石力量略盛,他雖能壓制魔性,卻對自己外貌上的變化無能為力,一時只能默默盯着張小凡,無話可說。
3.
張小凡在原地愣愣地站着,過了一會兒,率先反應過來,蹲下身去将散落的盒子和摔碎的碗盤拾起:“抱歉……我不是有意闖進來的……我正要敲門……前輩就……”
丁引深吸口氣,從床上下來走到門口,攔住對方道:“小心劃手,不要撿了。”
張小凡顯然對他的外表有些在意,丁引扶他的時候他不自覺地顫了一下,視線也有些躲閃:“我不是故意……”
丁引倒不在意,打斷他道:“我明白,是我忘了時辰,與你無關。”
忘了時辰?所以前些日子,他也都是在屋內練功的?張小凡下意識地看他一眼,丁引此刻眼瞳暗紅,左邊臉頰上有隐約的紅色紋路,披散的長發亦黑中攙紅,無論怎麽看都和青雲門這種修仙之地格格不入,倒更像是……更像是……
丁引看他的反應,了然地笑笑,聲調平和道:“怕了?”
張小凡搖搖頭,有些語無倫次:“我不明白……掌門知道?前輩你……對了,前輩一定是中了魔教的妖法吧?我打擾到你療傷了是不是?……抱歉,我應該在外面先喊一聲的,飯菜都撒掉了,我再去給您拿一份來……”
丁引拽住捧着食盒轉身要走的張小凡:“不要再拿了,你現下心神不寧,夜深路黑,不要再來回跑了。”
他猶豫了一下,又解釋道:“是,你們掌門知道,我也是在療傷,但不是被魔教所傷,只是一種霸道的……功法而已,抱歉吓到你了。”
張小凡被丁引按着肩膀,聽着對方平靜的解釋,又見對方面容雖有妖異,神色倒似尋常,于是也強逼自己鎮定下來,有些慚愧道:“我想掌門也是知道的,是小凡唐突前輩了,還誤将前輩當成……我不是有意,只是我進入青雲門之前,長大的村莊為魔教所毀,這才會……”
丁引怔了怔,溫和道:“事出有因,不必自責。”
張小凡抿了抿唇:“那……前輩還需繼續嗎?”
丁引看了看自己紅黑相錯的發梢,搖頭道:“暫時不了,”又想張小凡記起舊事,難免心緒不寧,便微笑着轉移了話題,“還未恭喜你完成功課,日後總算不必日日砍竹了。”
張小凡知曉對方好意,也扯了扯嘴角:“是,今後只在房中修習第二層功法便好,還要多謝前輩替小凡治傷,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最近修習運功的時候,總覺得比以前流暢多了。”
丁引捏了捏他的肩膀:“那是好事,既然如此,日後,你也不會常來後山了吧?”
張小凡仍為自己唐突認為對方是魔教妖人而很有些自責,丁引雖只是簡單的詢問,毫無怪罪的意思,他也還是十分內疚,輕聲道:“……我,日後,還是可以給前輩來送吃的吧?”
丁引對上他的視線,看少年小心翼翼的,不由笑道:“你若不嫌麻煩,風雨無阻,我倒也樂得不必自己開竈。”
得到同意,張小凡微笑起來:“大竹峰地段好,少有惡劣天象,不會有什麽阻礙的。只是……”
說到後來,似乎又想起了什麽,張小凡有點兒不自信道:“只是……從前的飯菜都是六師兄做的,今日晚飯時,師父問了六師兄修行,說他可以下山去游歷了。再隔幾日,六師兄便要離去,師父指派我來煮飯,到時候,我怕……自己煮得不好,前輩會吃不慣。”
丁引歪頭看他:“你還這麽小……你師父就把煮飯的活兒都交給你了?”
張小凡迅速道:“我都已經十五歲了,平素也一直跟六師兄在廚房打下手,過程步驟也都是熟悉的,倒不覺得如何麻煩,只是怕自己做得不好……”
知道對方自卑卻要強,丁引看了看對方捧在懷裏的食盒,索性将之接過來,攬過小凡的肩膀走近屋內一角:“想知道我能不能吃慣,那也好辦。你灑了我的晚飯,現下來賠我一餐吧。”
4.
修道之人認為,人食五谷雜糧,食物消化會産生穢氣,阻礙修仙得道,故而常有辟谷的行為。然而作為一個門派,弟子入門時間有先有後,修為有高有低,不可能要求所有人一起多日辟谷,但也不會像凡俗那般一日兩餐三餐,所以至少都會提供一日一餐,食素為主。
當年在蜀山,丁引也接受過這種飲食習慣,只不過他現在已經無需遵從,所以除了小凡給他送來的晚飯,白天他也會自行做些簡單的吃食,這才不時需要去大竹峰前殿自取米面,也時常去深山打獵,抓些野味果腹。
張小凡這會兒顯然是對他半魔不魔的外貌習慣了。自己一個人燒水煮飯,烤魚撒料忙得不亦樂乎,根本沒空管他。
丁引坐在竹屋前的臺階上,看火光把少年的臉映得通紅,突然感受到了一股久違的寧靜。
他曾經以為自己再不會有這種感覺了,赤魂石像一場不知會何時爆發的山洪,他不想生靈塗炭,除了封印便沒有第二條路可走,那是六星之子的命數,而他早已認命。
張小凡将烤好的魚用刀從簽子剃下來,端到丁引面前,矮下身去遞出盤子:“前輩,已經好了,你嘗嘗看,小心燙。”
丁引接過來,拿筷子剝出魚肉,又想起來什麽,擡頭道:“前輩這個詞我今天聽夠了。不算時差的話,我也沒有年長你那麽多,你叫我一聲大哥,可不可以?”
張小凡眨眨眼睛,聽丁引的語氣,想起來宋師兄叫這個人前輩時頗為違和的畫面,忍不住笑了一聲,這才猶豫着小聲道:“可以嗎?我也覺得前輩看上去年輕得很,可是叫丁大哥的話……師父那邊……”
丁引聳了下肩膀,将魚肉送到嘴邊,含糊道:“你師父要是罵你,就說是我讓你叫的,讓他來找我。”
-TBC-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