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
三人由田靈兒的朱绫帶回了竹居,小凡傷了腿不能沾地,丁引便一路背着他。田靈兒也是怕小凡這樣回去會被爹責怪,這才暫時停在了這裏,又一路都想着拿什麽樣的點子能瞞一陣兒父親。
唔……受寒生病大概是不行的,除了上次被爹打吐血,小凡身體強健,都已經兩年多沒生過病了……
——“靈兒姑娘。”
對了,吐血!說小凡上次的傷沒好全?……可她自己都不信,爹肯定會吹鼻子瞪眼問我給的大黃丹還能過期不成,不行,這樣好像更可怕……
——“師姐?”
算了,先不想這個,想想做飯,已經要到申時了,準備晚膳不能拖時間,小凡這個樣子肯定沒辦法進廚房,她得去找五師兄幫忙做一頓,可是師父的嘴都被小凡養刁了……五師兄的手藝非得讓大夥兒吐了不可,其他幾個師兄也不靠譜……自己更是連揉面都揉不好……鐵定是要露餡的……齊昊師兄會不會做飯啊?
——“師姐——”
“啊?”田靈兒回過神來,眨眨眼睛,“小凡你要什麽?”
張小凡腿上的傷口才被整理好,斷骨加上皮肉上的疼讓他一時臉色蒼白,卻還是有些着急道:“師姐,得勞煩你回去一趟,都這個點兒了,再不準備晚膳,時間要趕不上了。我現在站不起來,恐怕只好麻煩五師兄了。”
田靈兒垂下肩膀:“我也是在想這個,可是五師兄還在太極洞練功呢,爹最近看的嚴,我也不好把他叫出來,叫出來了……就他那個手藝,爹現在估計也吃不下去。而且……小凡,你晚上不出現,爹肯定要問的,你別擔心,我就跟爹說是我要你去松林的,他要怪只能怪我,可怪不到你頭上去。你好好養傷,我一會兒帶人來接你。”
張小凡不願師姐因他挨罵,更何況這件事本就是他自己要做的,正要反駁,坐在床邊的丁引卻先他一步道:“……我來幫忙做你們的晚膳吧。”
張小凡瞪大了眼睛,連忙擺手:“不行不行,哪能讓丁大哥做這些,要是可以在這裏做,那也是我來做,有拐杖的話……我,嘶——”
丁引瞧他不小心牽動了小腿疼得臉都皺起來的模樣,按下他亂動的手:“傷筋動骨都是要養的,哪有新傷第一天就掙巴着要下地的人?你老實呆着。”
張小凡被迫住了嘴,田靈兒雖然覺得這辦法有門,腦子裏卻還是清醒着:“小凡沒有緊張錯,哪能讓丁前輩做這些事呢。”
丁引搖搖頭,平靜道:“小凡這傷少不得要養一兩個月,瞞是瞞不住的,對田首座,實話實說就是。我知道大竹峰在準備七脈會武,衆弟子都在刻苦修習,若無暇照顧他,只要他不介意,我也願意代勞。至于你們的晚膳一事,小凡給我送了半年的吃食,他受傷時,我煮飯當作報答,也沒什麽不合情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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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引條理清楚,邏輯正确,田靈兒想不到可以反駁的,可還是心裏有點兒打鼓,張小凡倒是又像撥浪鼓似的搖起頭來:“不行不行,我今天已經給丁大哥你添了很多麻煩了,煮飯一事會有人做的,我也不需要人太照顧,小灰很聰明的,我可以讓它……”
丁引一臉無奈,擡起兩根手指挨在對方的唇上:“只準我麻煩你,你不能麻煩我?有這樣叫大哥的?”
張小凡啞然,也沒得反駁了。
而田靈兒也不能擅自做主,她看小凡現在安穩地休息着,多少安下心來,想着一頓罵逃不掉就逃不掉好了,此事确實無法隐瞞,只能像丁引說的實話實說。便不再耽擱,獨自一人往前殿去了。
2.
張小凡如坐針氈,自田靈兒離開後,頻頻從竹屋的窗戶去看外面。
師父一定會生氣吧……有這麽不争氣的徒弟,連一條蟒蛇都奈何不了,還傷了腿骨,十天半個月都不能完全自理,簡直是太沒用了……明明衆位師兄都在準備七脈會武,自己還要給他們添麻煩,連飯都做不成。
他想起數天前的事情,想起丁引将負傷的他抱走時,自己從丁引的肩膀旁看到的師父顯露的神通,只那麽一下子,就把蒼松師伯門下的得意弟子逼退出去,他又想起今天早些時候丁引擋在他身前攔下了蟒蛇大張的巨口,想起師姐用法寶救自己脫離蛇口……
手不自覺的探進左邊的衣袖,紙張摩擦的聲音卻讓他又猶豫起來,只好輕嘆聲氣,抽回了微涼的指尖,靠着枕頭繼續去瞧窗外。
結果師姐還沒等回來,倒是外面隐約的香氣愈發濃郁。沒過一會兒,屋門推開,丁引端着一盅冒着熱氣的魚湯走近床邊,盛了一小碗遞到張小凡手裏:“我沒你做的那麽好吃,喝一口試試吧。”
張小凡捧着暖白色的一碗魚湯,湯的熱度透過瓷碗滲入手心,暖了指尖,也将他适才的自責逼退了一些。
他低下頭,用勺子送了一口到嘴邊,鮮美溫暖的味道一路通透身體,倒喚起了那些早先被吓到時的驚詫以及受傷消耗精力後引發的疲憊。
丁引看他垂着視線,黑密的睫毛像被魚湯的熱氣氲出細微的水意,不由小心道:“我嘗過了,還沒有難喝到讓你露出一副‘這多半碗怎麽喝得下去的’的模樣吧?”
張小凡被他逗樂了,一口還沒咽完的魚湯差點兒嗆到自己,連忙吞下去搖搖頭:“我自己做的魚湯也沒有這麽好喝,丁大哥的手藝很好呢。”
丁引從前也喝過他熬的魚湯,味道比起自己的強多了,想着反正小凡從來也不會自誇,無意讓他不自在,便換了個話題:“那片松林被巨蛇弄斷了好幾棵樹,不如物盡其用,我明日去那邊弄點兒木料,回來給你做雙拐杖吧。”
張小凡湯喝了一半,身上暖哄哄的,也精神了一些:“丁大哥會做拐杖嗎?可是從那邊弄木材,會不會太遠了些?”
丁引揚了揚眉毛:“你不要松子了?”
張小凡臉上的笑意退下去,又委屈地縮了縮肩膀,悶聲道:“我都知道錯了,丁大哥不要笑話我了。”
丁引探身替他夾了兩塊兒魚肉放進碗裏:“我可沒有笑話你,反正你現在只能在床上躺着坐着,給你弄些回來,讓你手上也有的忙,等你身子康複了,就可以給大夥兒蒸松仁兒雞,熬松子粥喝了。”
張小凡臉上有些發紅,只沉默地吃起魚肉來,丁引偏過頭去看向窗外,眯起眼睛辨認了一下,拍了拍小凡的手臂:“你師姐旁邊,是你的哪位師兄?”
3.
田不易聽見女兒的報告,一張胖臉先是繃得緊緊的,過一會兒又變回了面無表情。
田靈兒因為上次父親莫名其妙給了小凡一掌的事情還有些忿忿,雖然後來讓娘去給小凡送了大黃丹,到底也是沉默寡言着。今次說明事情的時候一直想着,要是父親責罵,自己就都擔下來,也免得再傷小凡的心。
誰料她做了好一會兒心理準備,田不易的态度卻出奇的平和,先是說了句廚房的事讓其餘五個徒弟輪流去做,又說七脈會武在即,練功不能落下,既然丁引有意照顧小凡,讓小凡暫留後山靜養。甚至還破天荒的補了一句:提醒老七,不要趁着腿傷偷懶,每日青雲心法仍然不可荒廢。
小灰在床上跳來跳去打量着張小凡小腿上用來固定斷骨的木板,想要伸爪子碰一碰,被丁引一手給攔了下來。
張小凡有點兒不敢相信:“……師父,就說了這些?”
呂大信将給小凡帶來的包袱放在小凡裏面,點頭道:“是啊,小凡你看,我想着你腿傷不好動,天氣又冷了,總坐着容易體寒,就把你的厚衣服還有被子全都拿來了,只有褥子被大黃占了,你還冷不冷?用不用我再給你送些別的過來?”
張小凡連忙搖頭:“不必了,這些足夠了。謝謝五師兄。”
田靈兒沒聽到爹罵小凡最是開心,這會兒便有了打趣的心思,苦着臉道:“小凡,你可要快點兒好起來,你這一病,我們肯定都要餓瘦一圈兒。別人也就算了,做的菜好歹還是菜,你沒見過二師兄的手藝,那簡直是要毀天滅地啊……”
張小凡努力憋着笑,呂大信卻已經笑得直不起腰:“小師妹,看把你給吓得,放心吧,我們幾個商量着,做飯把二師兄刨出去,他就負責洗碗就可以了,可不敢讓他下廚房了。”
或許是田靈兒活潑,過一會兒,張小凡總算也輕松起來。呂大信又叮囑了幾句小凡的傷,便和田靈兒道別小凡,走出了屋子。
丁引在知曉田不易的話後,趁他們師兄弟說話時,已經離開了房間,田靈兒出來看到丁引時,他正在院裏的柴垛邊用刀削一把新的竹劍。
呂大信要負責今天的晚飯,跟田靈兒說了一聲便先去了廚房,田靈兒走下臺階,到丁引旁邊行了個禮:“有勞前輩照顧小師弟,我會盡量多過來,有什麽需要,前輩都可以跟靈兒說。”
丁引拂去腿上的竹屑,站起身來笑道:“麻煩靈兒姑娘。”
田靈兒搖搖頭,瞧着他手上的半成品,疑惑地問:“前輩雲游四方,身上并沒有什麽仙家法寶呢,這一把竹劍,縛不了劍靈,也載不住真氣。威力有限得很吧?”
丁引不在意地搖搖頭:“丁引不求斬妖除魔,一把竹劍防身,足夠了。”
田靈兒眨眨眼睛,聽不大明白,卻也不好再問,道過別,便駕馭朱绫回去了前殿。
見那一抹淺紅色遠了,丁引這才緩步回去竹屋。小灰從前很少進來,這會兒正在房裏上下亂竄,對什麽都好奇得很,張小凡從前打不着,如今沒辦法動,更是束手無策,只能膽戰心驚,生怕它把什麽給摔壞了。
好在小灰對丁引的地盤似乎有點兒顧慮,轉了一圈兒,又回到小凡腿邊,似乎仍是對固腿的夾板很有興趣。
結果爪子伸出去,毫無意外又被丁引攔住了。
丁引跟那猴子對上眼,半真半假地威脅:“你敢碰這個,我晚上就把你紅燒了。”
張小凡從前威脅紅燒清蒸油炸水煮不是一次兩次了,小灰根本不理他,正要苦笑說這招沒用,誰料那小猴子竟似聽懂了,動了動眼珠,果然離開了張小凡的雙腿。
張小凡:“……”
他看着跑出門口的小灰,一臉生無可戀:“死猴子,欺軟怕硬,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把你救回來的。”
丁引不忍說話,探身将呂大信放在床上的包袱提下來:“收進櫃子裏吧,需要時我再拿給你。”
張小凡點點頭,丁引提着東西打開櫃門,包袱放上去,別在一角的一張紙卻被蹭得緩緩落了下來。
紙張折着,丁引蹲下身撿起來,櫃門還未關上,他展開看了看,字跡娟秀,像是姑娘家喜練的字體。
掃了眼最左邊的幾個字,丁引心下一動,隔着櫃子問道:“小凡,你前幾個月開始修煉門派裏的第二層功法,都已經學會了麽?”
張小凡按了按長久伸直時有些發酸的膝蓋,老老實實道:“還未……第二層功法,普通弟子大概要修上三年左右的,我才這麽短時間……丁大哥,你怎麽想起問這個?”
丁引關上櫃門,晃了晃手裏寫滿了口訣的紙張:“那,這第三層功法,是誰傳給你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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