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杜若薇是個說話講究分寸的人,話題只輕輕觸及邊緣,讓對方明白意圖便打住。
況且兩人還只剛剛接觸,都需要時間了解彼此。
她感到施師透露出來的,也是這個意思,所以在看到邢雲來返回,便說道,“我們加個微信吧,我要是妝容上有什麽拿不準的地方,還想讨教你呢。”
施師笑,“好。”
邢雲來遠遠地就問,“兩位美女,聊夠了嗎,要不要下去打一場?”
杜若薇站起來,先沖他身後身影筆挺的男人、笑着打招呼,“季總也在。”
季成點了下頭,視線若有若無掃過她身邊那抹倩影。
施師聽到了,但坐着沒動,也沒回頭。
邢雲來忙打圓場,“若薇,我們去打球,不用一場,打一杆怎麽樣?”
杜若薇卻說,“不了,我還有事,得先走了。”
邢雲來急了,“可不許走,說好待會兒你請客,你欠誰都不能欠我。”
杜若薇也不跟他計較,順着他意思又坐下。
邢雲來叫季成一起坐下,又叫工作人員添了一壺新茶,話還是對着杜若薇說的,“你除了工作就不想點別的嗎?”
“別的什麽?”
“男朋友啊,你還跟以前一樣漂亮,身邊肯定不缺有人對你好,不缺有人追求,你有沒有想過跟誰好?”
杜若薇抿唇笑着,視線不經意掃過身邊兩人,見他們一個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冷淡的如同沒什麽感情的雕塑,一個唇瓣始終維持着小小的弧度,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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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邢雲來,小口喝了一點冷飲,才應道,“你怎麽就知道我現在沒男朋友呢?”
邢雲來,“!!!”
“誰啊,哪位?”
他語氣酸的不得了。
季成仿佛受不了這種眉來眼去,他站了起來,拿了球杆,睃了邢雲來一眼,“我去打一杆。”
邢雲來全身心在杜若薇那裏,顧不上管他,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什麽,忙沖施師懇求道,“施師,拜托了,幫我照看照看季成,我跟若薇說幾句話。”
施師佯裝生氣,“我也是邢總您的客人呢。”
哪有客人照顧客人。
邢雲來雙手合一,平時沒皮沒臉慣了,也不覺得害臊,只繼續央求,“您是我姑奶奶還不成,求求你了!趕明兒有事盡管找我,我保證說到做到!”
施師沒有不識眼色,做做樣子就站了起來,“就等你這句話,我可當真了。好,你們接着聊吧。”
她朝季成的方向走去。
杜若薇注視着她的背影,臉上多了一抹深思。
季成站好瞄球,一雙包裹在運動短裙下,纖細修長的小腿,踩着草坪漸漸出現在他的視野。
他視線下移,再次落在球體,猛地揮杆擊球,小小的球從腳下飛出,在空中劃過一條美麗的弧線,朝遠方奔去。
片刻後,有球童跑過來,“季先生,185米,球進了,一杆進洞!”
一杆進洞可遇不可求,球童十分激動。
季成唇角彎了彎,“好,晚點兒叫你們老板劃我的賬,獎你們紅包。”
“謝謝季先生!”
這時施師也到了。
季成側過身來,沒有看向她,但話是說給她聽的,“見者有份。”
施師挑眉,“季總在跟我說話?”
季成這才看向她,“旁邊還有其他人?”
施師笑了笑,“那先謝謝季總,沾沾您的喜氣,我也打一杆。”
她除了不像從前一樣腼腆安靜,除了故意拿話擡他,态度還算良好。
季成不由生出一種錯覺,他們之間好久未見的日子和那些隔閡,好像不曾存在過。
他馬上叫人把球杆送過來。
施師站定找感覺,稍頓,身後有人站過來,他微俯身,雙手穿過她兩肩側,握住她雙手,也握住了球杆。
他的聲音在頭頂沒什麽情緒地落下,“注意力要集中在球上,重心放低。”
球杆輕輕擺動,一個用力,飛了出去。
季成卻保持那個姿勢,沒有立即松開施師的雙手。
施師微側頭,勾起笑,“季總,當老師上瘾了嗎?”
季成微有些恍惚。
她戴着一頂跟上衣同色的球帽,在他臂彎中側過臉,笑靥如花,一如分手之前。
但再看,又有不同,帽檐陰影下,她烏濃雙眼微微眯起,勾起的眼尾平添了多情和妩媚,眸底暗光清亮,藏着淡漠和令他意想不到的戒備。
有了這個認知,再看她,才發覺她笑意中全是玩味。
季成松開了她。
他胸口一時間像被什麽東西壓着,有些不爽,他退開半步,擡手壓了壓帽子,雙眸瞥過她高高束着的馬尾辮,然後不經意說,“那個節目,你想做到哪個程度,我在節目組那兒打聲招呼。”
“?”
施師臉上笑意加深,輕輕撥開發尾,笑得一臉無害,“季總為什麽這麽說?忘了我們已經分手的事實了嗎?”
季成微蹙眉,眉宇間閃過本能的抗拒和厭煩,一瞬不瞬注視着她,卻帶着點居高臨下的味道,
“我只是想提醒你,不管混哪個圈子,都沒那麽容易。邢雲來說你會表演,會表演的人成千上萬,你專業出身還是天賦異禀?拿什麽跟別人比?不要因為一次晉級就沾沾自喜。”
他難得打開話匣子,語氣也從略微的嘲諷,到鄭重其事,“那是一個惟利是趨的圈子,從你上熱搜那天起,你就該警惕,營銷號、節目組……”
他朝那邊遮陽傘下看了一眼,“包括今天約你出來的杜若薇,他們的目的,沒有哪個不是想通過你獲取利益,而你的價值來源于我,懂嗎?”
因為他,她賺取了巨大的熱度。
因為他的熱度,節目組讓她晉級,繼續炒熱度,還吸引了杜若薇這個業內人來接觸她。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自以為是。
不過在施師看來,季成的地位擺在那裏,她沒必要因為一個小小的分手,還有他幾句不太中聽的話,就完全得罪他。
所以她不僅不惱,還忍俊不禁。
“你笑什麽?”
季成不滿,更堅信剛才一番話對牛彈琴,她眼皮子淺,真以為離開他能折騰出什麽花樣。
施師收斂了笑,抱臂站得筆直,她微微挑眉,“季總,您剛才說了那麽多,我好像聽出一絲關心?”
季成神色有些微不自然,他撇開眼,否認道,“你想多了。”
施師點了下頭,“哦,那就是你覺得,我離開你就一無是處,除了被人利用,沒有一點優點。”
她站了過來,擡起蔥白纖細的手指,幫他理了理襯衣領口,微擡着頭,視線從下仰視着他,聲音柔和,似笑非笑道,
“沒有一點優點的我,一點都不值得您這樣煞費苦心提點。”
“所以,不要再關注我了,讓我自生自滅吧。”
她在他肩頭處輕輕拍了兩下,長長的眼睫随着劃過他臉龐的視線垂下,就像一個風情的一瞥而過,然後與他擦肩而過。
季成回頭,看着她獨自在驕陽中遠去,心裏忽然産生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就仿佛沙漏在手心中漸漸流失。
邢雲來十分高興,身心愉悅。
多久沒這麽好好坐下來,跟若薇聊過了?
自從十年前他們和平分手,她對待他的态度,一直淡若流水、若即若離。
剛分手時,他還傻傻等她兌現諾言——“等我工作有起色,再談我們的事。”
這一等就等了好幾年。
他清心寡欲,潔身自好,離開那衆狐朋狗友,專注家族事業,人人都說邢家公子換了裝、改了性,其實他就是想為喜愛的女孩子拼一把——人生一世,到頭連一份愛情都在階層鴻溝下被人左右,那他枉為男兒、枉為人!
不過那到底是年輕熱血的時候。
年紀漸漸上來了,家族事業漸漸掌控手中,曾經難以跨越的屏障成了一道擺設,他卻什麽都懂了,擺在面前的阻礙不是鴻溝,而是像沙漏一般流逝的時間,和那個早就摒棄了愛情,放手了他的她。
但他不曾忘記年輕時的她。
他心中的女神也永遠是她。
他看着坐在對面,一直淺笑安然的她,手、指了過去,“若薇,最近很累嗎?眼角好像有了細紋。”
他如願看到她一直平靜的臉上,裂開一條縫隙,神色中難掩驚慌失措。
杜若薇站了起來,唇角扯起一絲笑,維持着體面,“最近确實很累,有很多事情要忙,我真得走了,請客、請客還是約在下次吧,下次一定請你。”
邢雲來坐着沒動,像沒事人一樣咧開笑,“好,等你。”
施師折回來,杜若薇遠遠跟她打了聲招呼,“我先走了,微信聯系。”
施師揮了揮手,“好,路上小心。”
她走到遮陽傘下,杯子裏剩餘的冷飲都喝幹淨,纖纖手指在邢雲來眼前晃了晃,淡淡道,“已經走了。”
邢雲來晃了個神,才擡起頭,“啊……走了?”
“對啊,我也走了,飯就不一塊兒吃了,欠着吧,有機會再還我。”
她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大概下午三點半,能給我打個電話嗎?”
“啊?”
“給我打個電話。”
施師強調道,免得他忘記,随便找個理由解釋說,“我回去得好好想想,既然你聯系了我,那等我想好,還是跟你先回個話,你再跟薇姐說,怎麽樣?”
邢雲來哦哦地點頭,心中潛滋暗長的惡劣暫時得到滿足,卻在那人倉促離開後,陷入更大的失落,就像心裏一下子住了一座遍地野草的荒城。
他沒心思想其他,也不想弄明白施師為什麽不自己打來電話,偏偏要他打電話過去,只說,“好好,記下了,非得下午三點半嗎?”
“對,過時不候。”
施師道,語氣裏含着一絲俏皮。
邢雲來還沒見過她這個樣子,剛才的心緒被沖淡幾分,臉上露出笑來,說話又暴露了本性,“小的一定遵照姑奶奶囑托辦事,現在就定個日程提醒。”
施師放心了,不等季成回來,就拎包走人。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定時誤我,可能修了一下沒确定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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