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1)

片場。

錄制還沒開始, 參加節目的演員們陸續到來, 四位導師也剛剛到,被節目組暫時安排在同一個休息室歇着。

陳野手指放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

文麗看他一眼,眼尾掃過一抹嘲諷, “陳導演在想什麽呢,這還沒錄節目呢, 就這麽沒精打采?”

沈良才立馬警覺地放下茶杯,那雙被臉上肉肉擠了占臉面積的小眼睛, 左轉轉右轉轉, 偷偷瞄着兩位,生怕他們又争鋒相對起來。

結果出乎意料。

陳野就跟什麽都沒聽到一樣, 既沒擡頭, 也沒任何反應。

但文麗的性格, 是不會因為對方不接話,就放過挖苦人的機會, 她細眉一挑, “現在的年輕人, 跟我們那時候可……”

沈良才為了避免尴尬,也剛好開口, “對了,這批演員經過淘汰……”

兩人的聲音撞在一起,同時停下,不約而同看向對方, 文麗瞪了沈良才一眼,偏過身子拿起水杯喝水了。

沈良才讪笑,然後才繼續說,“這批演員經過淘汰,現在剩下四十位,接下來就要選導演進組了,各位有什麽想法嗎?”

文麗随即反問,“這有什麽好想的?難道你怕沒人選你?還是選你的人數最少丢面子?”

沈良才,“……”

她說話總帶刺,聽着也就習慣了,跟她計較就輸了。

沈良才安慰自己。

他看向陳野和衛賓實,前者神色游離,還在發呆,後者安靜地坐在角落,膝蓋上墊着一個小本子,自進了休息室,就在專心寫寫劃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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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小野,老衛,你們都說句話,咱們聊聊嘛。”

衛賓實的視線還停留在筆下,蒼勁有力的手頓了一下,若有所思,但也聽到了沈良才說的話,便分出一點注意力,緩緩應道,“良才,你要是有其他想法,現在跟節目組溝通還來得及,我怎麽樣都行。”

沈良才臉上不由一紅。

他确實擔心成為組員人數最少的導師,倒不是他沒這個才,而是網絡上他的風評不太好——當年靠着一部黑色幽默小成本電影走紅,卻在成名後,常年爛片不斷,被不少網友痛罵當年的鬼才淪為“資本家的走狗”“爛片之王”。

他倒是無所謂罵名,資本橫行的年代,真金白銀進了口袋才是真的,他是有些微擔心,有的年輕演員聽了那些片面之詞,忘了他也有真才實學,轉而去選擇其他導演。

到時候誰組員少,誰不尴尬?

他的小心思被兩位大齡導演一前一後點破,就想把唯一不知情的陳野拉進自己陣營,便戰術性地掩口,清了清嗓音,“小野你說——”

透過休息室的門縫,年輕的演員們結伴經過。

陳野目光微凝,忽地站起,追了出去。

沈良才,“……”

“演技沒多少,面子倒是大,還讓這麽多人等着。”

“早來不了就別來呗,靠年輕吃流量飯,還來咱們這節目考驗演技幹啥?”

“給粉絲看呗。算了,反正不管罵還是嘲,都幫節目帶動話題流量了,咱們也別抱怨了。”

就在十分鐘前,節目組解散了等待錄制的演員們,安排去排練室,因為一個流量小花和小生航班延誤,暫時沒到場。

演員們回來路上,忍不住相互吐槽。

施師獨自走在最後面,經過一扇門時,手腕突然被人從後面抓住,拉進門內。她飛快抽回手腕,擡起一雙清冷的眸子,注視着那人關門上鎖,然後側身看向她。

她不經意退後半步,拉遠彼此距離,才問,“陳導演,有事?”

陳野看起來不太好,眉宇間充斥着一絲焦躁,他仿佛自己有所察覺,擡手按上了眉心,語氣有些懊惱,“不好意思,我知道這樣很無禮,我只是想避開別人、跟你說兩句話。”

這個房間應該是小休息室,只擺着兩張沙發,一張小茶幾,擡頭能看到監控在閃爍,窗戶有兩扇,半開着,陽光照射進來,室內很明亮,窗外是通往餐廳的林蔭小路,不時傳來路人經過的交談聲。

施師便淡淡道,“沒事,您說吧。”

陳野對施師的暗自觀察渾然不覺,兀自沉浸在某種情緒中,見她依舊一臉淡然,沒有被冒犯的羞惱,才松了口氣,說道,“選我吧。”

施師擡眸,在他故作鎮定的神态中,看到一絲緊張。

她唇角不由勾了勾。

陳野馬上問,“你笑什麽?”

笑你堂堂一個年輕有為,家裏有礦的導演,幹嘛追着我不放。

施師心裏這麽想,嘴上并沒說,只收起笑容,正色道,“陳導演說的我聽見了,也知道了,現在我可以走了吧?”

“等下——”

見她腳步動了動,陳野急了,擋在門前追問,“你這算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天地可鑒,他這輩子沒這麽低聲下氣過,也不知道怎麽了,就在這個女人這兒着了魔。

再花心的男人,總會遇到自己的專屬克星。

他可算信了。

施師被擋下,神情也再平常不過,但看着他的目光就沒那麽客氣了,“我說知道了,是想給陳導演您保留點面子,既然您非要問到底,我就再重申一遍,我對您本人不感興趣,也不會選您的組。”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我不喜歡一個人,也非要找到一個理由?”

她并沒有嚴詞厲色,平靜的像在闡述一個事實。

陳野的心反而一下子沉了下去。

沉默片刻後,他忽地抱臂笑了一下,“我知道為什麽,因為你們女人這種生物,總喜歡幻想,擺在眼前的、不想着怎麽牢牢抓在手裏,卻總想着那些追不到的。”

“你不就想等那位國民總裁,再回頭追你嗎?”

“我以為你跟別的女人不一樣,不慕權勢,不貪富貴,其實你只是比別人藏得深而已,當初跟那個人分手,也是一種手段吧,只是想不到他沒有挽留你而已,現在他看着像幫了你一把,你是不是感到特別受寵若驚?所以像我這樣的人,你從一開始就沒放在眼裏,你……”

施師看了眼手表,擡頭打斷他,“陳導演,不好意思,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

他說了那麽多,她居然還一點反應都沒。

陳野的理智一次次受到挑戰,不由惱羞成怒,“你會後悔的。”

施師握住門把的手滞了下,她回過頭,用那種帶着點可憐的目光,居高臨下看着他,

“陳導演,我之所以在這裏耐心傾聽,沒有反駁您對我的一些無端質疑、指責,甚至攻擊,不是因為我贊同您,也不是我沒有脾氣,而是出于我本人受到的良好教育,和對您導演身份的尊重。”

把手轉動,發出輕輕的一聲“咔”。

她徑自走了出去。

房間內一時陷入短暫的安靜。

直到有工作人員在這裏找到了陳野,告訴他錄制準備開始了,他才一臉恍惚地走了出去。

錄制現場,有人悄聲問,“施師,你打算選哪個導演?”

周圍人都豎起耳朵偷聽熱鬧,她們猜測她選陳野,畢竟陳野可是當衆說過要捧她。

卻聽她說,“衛導演。”

“!”

衛賓實?

那恐怕難了。

現場有40名演員,每位導演有12個名額,也就是說每位導演的小組,最多接納12人。

有人私下偷偷統計,最少有15人想進衛導演的小組。

那這15人怎麽競争

不需要競争。

要看臉。

就在這時工作人員拿來一個紙盒,走在每位演員面前,請她們把手放進去,捏一個紙團出來。

紙團打開,上面寫着一個號碼。

演員們就按照這個號碼的順序,依次選擇導演——不存在公不公平,完全看運氣。

所以很多人慌了。

施師在看到紙條上的39時,心裏也不由湧上不安,她要等前面38位演員全部挑選完畢,才有資格挑選自己想進的小組,但那時候衛賓實的小組,還有空位嗎?

孟蝶将她的神情看在眼裏,臉上出現報複性的笑容。

有人問,“孟蝶,你抽中幾號?”

孟蝶理都沒理,在挑選小組開始後,就擡起下巴第一個走出去。

“我選擇衛導演的小組。”

她雙手交叉在身前,聲音甜甜的,嗲嗲的,面帶笑容向衛賓實鞠了一躬。

衛賓實便點了下頭。

所有人一臉羨慕嫉妒,小聲議論着,

“這運氣爆棚了……”

“居然第一個……”

“我怎麽沒這種好運,哭死了……”

……

施師眼眸微動,劃過一絲無奈。節目組标榜抓阄為了公平,但偏偏被她看到,孟蝶把手伸進盒子前,就已經捏着一個紙團,很明顯,盒子裏沒有1這個數字,1已經在她手裏。

挑選小組進行的很快,不到片刻,大部分人已經選擇完畢,稀稀落落的剩下幾個後排臉黑人員。

而衛賓實的小組還差一名就滿員。

施師抿了抿唇,盡量使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

——“我選衛導演的小組。”

一個聲音突然終結了最後渺茫的希望。

陳野坐在導師位,面對鏡頭,早就恢複一貫的不羁,唇角似笑非笑,一雙桃花眼,眼尾勾勒得上挑,看誰都自帶三分輕挑。

但是他看似漫不經心的目光,已經朝同一個方向瞥過好幾次,最後一次恰好捕捉到對方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

失落?

他心神不由被牽動,然後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個問題,她拒絕自己,到底想選誰?

他似有所覺,看向了衛賓實。

衛賓實忽然擡了下手,拿起了麥,“我想行使一個權力。”

現場導演立馬回應,“衛導演您說。”

陳野眼皮跳了一下,就聽衛賓實緩緩道,“我記得(節目組)之前說過,我們四個導師手裏,每人擁有一個名額,可以自主選擇一位演員進自己小組?”

“對,不僅這樣,這個名額還可以讓待定的演員晉級。”

導演笑,“衛導演,您想提前行使這個權利嗎?”

“對。”

“您想選擇的演員是?”

施師在現場演員們和觀衆的議論聲中,擡起頭來,隔着很多人,與一雙布滿皺紋,但銳利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

他擡手指着她的方向,“她,施師。”

太出乎意料了!

全場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呼和倒吸氣聲。

錄制結束後,孟蝶飯也沒吃回到酒店,還沒從上午的情緒中緩過來——鼎鼎有名的衛賓實,居然在節目錄制中期,就用掉僅有的一個名額,把她最讨厭的那個人要進小組。

僅僅一個選導演的環節而已,那個讨厭鬼變成全場最令人矚目,羨慕嫉妒的人,把自己襯托的黯然無光!

為什麽就連衛導演也要偏愛她?

為什麽自己需要暗箱操作才能得到的東西,她卻連手指頭都不用動一下,就有人送在眼前?

孟蝶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嫉妒到要難受死了。

她吸了吸鼻子,拿起手機撥出一個號碼,剛聽到對方的聲音,眼淚刷地就掉下來,一邊抹淚,一邊跺着腳,帶着哭腔嬌嗲嗲地叫,“老孟……”

“嗚嗚嗚,人家又被人欺負了……”

“就是那個施師嘛。”

“你不知道,她明明沒資格進衛導演的小組,衛導演也不知道怎麽鬼迷心竅,非要把她弄進小組……怎麽就跟我沒關系?就算最後冠軍是我的,我也不想看見她晉級……不管、不管,嗚嗚嗚……”

一會兒後,對面不知道說了什麽,她破涕為笑,“老孟,還是你最好~我最愛你啦~”

上午選擇導演環節結束,衛賓實這邊滿員12人,加上施師共13人,陳野小組11人,文麗小組9人,沈良才小組7人。

選擇結束,一切塵埃落定,小組內人數少的演員們反而感到幸運了——人數少,豈不是代表導演有更多精力指導她們了?

而小組內人數多的演員們,也暗自慶幸自己進了喜歡的導演小組。

最後大家都皆大歡喜。

下午是導演對拍環節,衛賓實選擇拍攝沈從文的成名作——一部以底層小人物為主角的小成本黑色幽默片。

小組13人分成了4個小組,餘下的那個人補在其中一組,導演會改編設計新的臺詞,把人物填補進去。

衛賓實為人嚴謹穩重,幾乎每個人對他言聽計從,在他的分配和調動下,演員們很快找到新的組員,開始緊張的排練。

施師所在小組,包括自己有四個人,三個女生一個男生,幾人一進排練室,兩個女孩就争先恐後說,

“施師,你還沒演過主角吧,這次我們把主角讓給你怎麽樣?”

“對啊,上次孟蝶和席惜太過分了,欺負你新人就給你一個背景板,這次我們讓你當主角過過瘾~”

施師笑,“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啊!”

“我們才沒席惜她們小氣,再說試鏡cut裏,連陳野導演都誇你是天才式表演呢,我們都相信你不僅能演好,還能幫我們小組加分。”

“對啊,就是呢。”

見兩人都這麽誠心誠意,施師便把目光投向那個年輕的男演員,男演員有些腼腆,剛觸及她視線,就低着頭拿劇本遮住了半張臉,連連說,“我怎麽樣都可以,都聽你們的……”

兩個女生笑,“你當然都可以了,難不成你一個男生要跟我們搶女主角呀?”

那個男演員臉都紅到耳根。

施師見他是真的害羞,便解了圍,“那我們先熟練一下臺詞,就開始吧。”

“好的。”

“Ok,沒問題。”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四個人邊背臺詞、對臺詞,熟悉走位,期間衛賓實來過一趟,調整一些小細節等等,也沒有對施師表現出特殊的關心。

但是他一走,兩個女演員就開始表示羨慕,

“衛導演對你可真好啊。”

“有天賦的人才有特權呢,像我們這樣的,注定寂寂無名,也不知道要熬到什麽時候。”

“是啊,關鍵SS還有個那麽厲害的男朋友……”

施師一眼看過去。

兩人笑嘻嘻的,“SS,我們以後就都是朋友了,你以後出名,可別忘了我們啊。”

“對啊,出了名的人都有幾個患難之交呢,說不準以後等你當了影後,上綜藝節目的時候,節目組還邀請我們過去團聚一下,到時候現在都變成美好的回憶了呢。”

施師失笑,兩個女生一唱一和,倒是跟講相聲一樣,還蠻可愛的。

她點了下頭,“那就借你們吉言了。不過,以後別提我有一個厲害的男朋友這種話,我們已經分手了,我不想別人再誤會我們的關系。”

一個女生,“前段時間不是還幫……”

另一個拉住她,“就你多嘴,人家私生活也要你管啊,快點好好排練吧,咱們争取不給SS拖後腿。”

“哦哦對對!”

她們對着施師是這樣說的,晚餐後回去的路上,相互吐槽,

“你看把她捧得高高的,她都快得意忘形了。”

“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神氣的,還別再提我有一個厲害的男朋友,我不想別人誤會我們的關系……哼,要不是我們的國民男神大人,她能參加這個節目嗎?我嚴重懷疑,男神跟她壓根沒分手,都是做戲呢,不然幹嘛暗戳戳幫她,瞎子都看出來了,只不過沒人敢說而已,那些老婆粉女友粉還在那兒歌舞升平,腦子都瓦特了……”

“人比人氣死人,誰叫我們沒那麽好的命呢,算啦,我們現在多捧捧她嘛,以後說不準還能沾沾光,撈到點好處呢。”

“哄着她呗,我看她傻乎乎的,咱們說什麽都信。”

兩人相視一眼,不由捧腹大笑。

施師飯後沒回酒店休息,而是回到了排練室,想再琢磨琢磨。

結果一轉頭,就看到那個男演員。

施師,“你也在。”

男演員忙道,“我吃完飯就過來了。”

他看着比施師年齡還小,高高瘦瘦,有着這個年紀特有的白皙單薄,像漫畫走出的少年,穿着簡單的白T和牛仔褲,眉目清隽,氣息幹淨,露出一點淺笑的時候,卧蠶就彎彎的顯現出來,溫柔又和善。

但太拘謹了。

話說了一半,臉就泛了紅。

他不是演員嗎,好像還是科班出身,為什麽這麽害羞?或許這叫反差萌?

施師笑了笑,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劇本,但男演員時不時經過她身邊,眉頭微蹙,欲言又止,仿佛心事重重。

她便擡起頭,“你是不是有事?”

就算她語氣盡量溫和,沒想到他還是吓了一跳,臉更紅了,一接觸她的視線就慌忙垂下了頭。

施師看到黑色的碎發掃過他眼睑,聽他小聲說,“她們不是真的想跟你做朋友……”

“……”

施師怔了下,噗嗤笑了出來。後知後覺,“對了,你叫……”

“林魏。”

林魏忙擡起頭,好像生怕她記不住,還比劃着,“森林的林,魏晉時期的魏。”

施師微微一想便明白了,“林是你父親的姓氏,魏是你母親的姓氏,他們就給你起了這個名字嗎?”

林魏一下子面紅耳赤,“對、對,是這樣的。”

施師不由單手托腮,問道,“你平時跟女孩子講話,也很容易臉紅嗎?那我們在這個片段裏,還要演一對男女朋友,你一直一直臉紅,還怎麽表演呢?”

她聲音溫和,帶着笑意,語氣完全是調侃的,但林魏一聽,立馬就保證,“我上臺絕對不會這樣,我一定不會給你拖後腿!”

可可愛愛。

施師笑,“你剛才想說什麽?”

林魏,“她們、她們不是真的想跟你做朋友,就是想套路你,她們偷偷說的時候,我都聽見了,也不是真的想讓你當女主角,而是這次小組pk,不淘汰演員……”

他嘴巴張張合合,又想說,又不好意思,生怕讓對方覺得自己挑事,鼓起勇氣一口氣說完後,耳朵尖都紅透了,黑色的瞳仁泛着水光,惴惴不安地閃爍着。

“我知道了。”

施師點了下頭,似乎感受到對方的不安,便又說,“沒關系,我參加節目不是來交朋友的。”

林魏聽懂了,松了一口氣,在施師收回目光後,悄悄把手心浸出的薄汗擦去。時間不早,他要先回去了,臨走前,小聲說,“……我先走了。”

施師沉浸在劇本中,恍若未察。

林魏想了想,還是鼓足勇氣,提高聲音,“我、我先回去……”

話未說完,他看到她抽回托腮的那只手,坐了起來,微一偏頭,蜜茶色的長發落在裸着的肩頭,然後下眼睑飛快壓了一下,那雙清冷又漂亮的眸子,就直直望了過來。

林魏一下子臉頰滾燙,心如鼓擂,連手心都壓不住的在冒汗。

施師,“?”

林魏語無倫次,“我、我先回去了,人大概都走得差不多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明天,明天我們還要pk。”

施師眼尾一動,笑容明媚清雅,“好的。”

林魏輕輕合上門,一路踩着心跳回了酒店。

室內重新陷入安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施師感到一絲涼意,視線才離開劇本,她收起筆,雙手将長發向後攏去,順便看了下時間:十一點五十五分,不知不覺這麽晚了。

她站了起來,走到窗邊。

怪不得冷。

窗戶是大開着的,園區因為錄制節目,重裝不久,紗窗也沒安,窗口就像個黑乎乎的洞口。而外面下雨了,涼風裹挾着細雨,不斷撲打進來,遠處路燈的光,也在雨中變得昏黃朦胧。

施師伸手扶上窗框,正打算回去之前先把窗戶關好,外面悄無聲息的走廊,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她下意識回頭看去。

那腳步聲由遠及近,步伐又穩又快,轉眼到了門外,把手随即被轉動,門從外面被推開,一個人探進了半邊身子。

“欸,怪不得亮着燈,原來還有人。”

他走了進來,一只手拉下衛衣帽子,露出一張剛硬方正的臉,右眼角不知道受過什麽傷,上睑略下垂,隐約有疤痕的印記。

他說話間,另一只手捏着保險,轉動幾圈,咔一聲,門被反鎖住了。

那高大健壯的身影,漸漸向施師走來。

“林子,你穿衣服幹嘛?”

林魏同房間的男演員因為第二天的表演pk,正焦慮的睡不着覺,聽見一點響動,睜開眼來,問道。

林魏的手機放在床頭,屏幕亮着微弱的光,将他少年般挺拔的身影打在了牆邊,他輕手輕腳拎起一件外套,将手機屏幕按滅,十分不好意思地說,“我起來上個廁所,你趕緊睡吧。”

“上廁所還要拿外套嘛……”

對方嘴裏咕哝着,但也翻了翻身沒有多管。

林魏繞床往出走時,長指微彎,将窗簾拉開一點縫隙,他視線下垂,朝外望了一眼——20層的層高,足夠俯瞰對面的産業園區,他們錄制節目的那裏,此時黑着燈,一片黑漆漆,唯有兩扇窗透出光亮。

她還在那裏,還是忘了關燈?

如果在那裏,是不是忘記了時間?

一想到走時,她還專注的神情,他就覺得是後者。

他性格一向纖細,為他人着想,記得她穿着一件露肩上衣,沒帶外套,外面又淅淅瀝瀝下了雨……越想越覺得非走一趟不可。

林魏撐了一把傘,踩着淺淺的雨水,快到園區門口時,忽地看到一個人影走了出來,他開始以為是她,等看到對方身材嬌小,才知道不是。

然後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走得急,快經過他的時候,腳跟一歪,差點摔倒。

林魏本來要扶一把,見人已經站穩,就收回了手,視線無意中掃過,對方有些慌亂的壓低棒球帽的帽檐,但他還是看清了那張有點眼熟的臉,直到進了園區,他才想起來,那不是挑選導演環節時,抽中1的那個幸運女演員?

女孩子們都好拼。

窗口的光亮越來越近,他不禁露出一絲腼腆的笑。

排練室。

“艹!”

看到對方舉起一個小東西的時候,他下意識想避開,但晚了,像水一樣的液體濺在臉上、眼角,火辣辣的痛瞬間像火一樣蔓延開來,逼得眼淚狂掉!火氣直冒!

他眯開的一只眼看到對方想趁機逃跑,肌肉結實的手臂猛地伸出去,一把将人拽回來,

“還**想跑!老子就沒見過你這麽烈的女的,你想跑哪兒去?知不知道監控為什麽斷了電,這麽大動靜沒人來……別不識相,今天你要能跑出我手裏,我——”

他眼底有什麽東西劃過,閃過一點尖銳的光,随後臉上劇痛,他發出一聲慘叫,捂着臉彎下了腰。

他手臂的力量松懈了不少!

施師趁機掙紮,她一張發白的面孔緊緊繃着,心髒劇烈跳動,思維卻在急速轉動——從門口跑出去,萬一還沒擰開鎖,被他追上去,後果不堪設想……

外面的雨突然變大,噼裏啪啦地打着窗玻璃,窗玻璃铮亮,反射着頭頂的燈光,一側、那扇門洞大開的窗,風和雨一起擠了進來,吹得厚重的窗簾都掀了起來。

施師眼尾一動,手肘毫不客氣地撞開男人的臉,用力掙開他的手臂,快步踩着椅子跳上窗臺,向外跳去。

男人的手,堪堪滑過她腳腕。

……

眼看快到了。

風卻大了,雨也大了。

林魏把傘稍微攏起來,頂着風小跑起來,就在經過那扇亮着燈的窗,跑到樓前時,他餘光中,恍然閃過一抹身影。

他下意識望過去,這一望心髒狂跳,大驚失色!

他扔下傘沒命一樣狂奔。

她掉進他懷裏就只是那麽一瞬間,那一瞬間林魏什麽都顧不上想,腦子裏一片空白,直到身體出于慣性、重重向後栽去,又抱着懷裏的人滾進草坪,意識才漸漸歸攏。

他率先看向懷裏的人。

真的是她!

“施師!”

他驚慌道,支起身體,想先扶她坐起來。

施師推開他的手,抹掉一臉泥水,聲音異常生冷,“先報警。”

林魏想也不想,立馬掏出手機撥號,等待撥通時,他順着施師視線看去,三米多高處,那扇大開着的窗,一個陌生男人的腳收了回去,他的臉一閃而過。

……

警察來的很快。

節目組管理人員被驚動,也很快趕到。

施師在做筆錄,身上潮濕,頭發全濕,身上披着林魏的外套。林魏守在一邊,聽她敘述着過程,放在雙膝的手用力握緊,指關節發了白,因為氣憤而微微顫抖。

施師講述完最後一個字,門外突然傳來一個高朗響亮的聲音,她猝然擡頭望去。

一個男人出現在門口。

剛硬方正的臉,右上眼睑略下垂,眼角有疤痕印記,高大健壯,肌肉結實。因為被噴過防狼噴霧器,一只眼睛和臉上發着紅。

是他。

警察問,“施女士,您看看,是他嗎?”

“是。”

“是**——”

男人視線與施師一接觸,指着她,陡然開罵,“想紅想瘋了?深更半夜不回酒店休息,待在排練室看見我過來就往懷裏撲,鬧了這麽一出,還跳窗,我拉都拉不住!”

“對,他可以作證——”

男人忽然指向林魏,大言不慚,“他看見我想拉住她,**的她非要跳,我**的,*的……”

男人罵罵咧咧,情緒激動,揮舞着手臂,逼近施師。

兩個警察立馬上前反擰他手臂,迫使他低下頭,喝道,“不許妨礙警察辦案,有什麽到警察局再說!”

“艹,我是冤枉的!”

“回去再說!”

節目組幾個人一窩蜂上來勸說,打包票,“警察同志,是誤會、誤會,這是我們節目組幕後一個領導,平時跟我們這個女演員都沒什麽接觸,怎麽可能……嗐,這其中肯定有誤會……”

“您看這件事能不能先讓我們自己處理?”

……

施師目光變得冰冷,她拉住想上去理論的林魏,輕聲道,“沒你的事。”

林魏聞言側過臉,視線怔怔望向她,似乎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說,“可我、我是你的證人……”

施師忽地笑了一下,擡眸看來,“你傻嗎?”

“……”

林魏沉默的同時,猛地意識到她什麽意思。

不,他不傻。

聽到他們七嘴八舌說那個人是節目組幕後一個領導,大事化小般說這是一場誤會,他震驚後,雖然不知道事情的緣由,但已經猜到這其中暗藏的關系。

所以她擔心他被牽扯,影響上節目嗎?

他毫不猶豫道,“不管因為什麽,我是目擊證人,我要給你作證。”

施師看着這張年輕的面孔,微微怔了下。

林魏似乎怕她再說什麽,胸膛微微起伏,情緒有些激動地解釋道,“如果我看到有人做了壞事,卻不站出來指出他,那我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施師,“……”

她原本還想說什麽,最終還是心領了他的好意。

因為就算她什麽都不用說,這個年輕的男孩子,也很快會發現,他的證詞并沒有什麽用,何況面對的,是無所不能的資本。

後半夜,兩輛警車載着施師、林魏、那個男人,和節目組兩個負責人,一同回了警局。

第二天清早,大家一同走出警局。

鬧了半個晚上,事情就那麽輕而易舉地結束了。

施師駐足在門口,身邊不遠處,節目組負責人跟那個男人在相互笑罵,她擡頭看着地平線亮起的天光——多麽諷刺。

“對不起……”

身邊傳來林魏的聲音。

施師看去,見年輕的男演員臉上帶着氣忿和愧色,經過一夜折騰,他黑色短發軟趴趴地垂下來,就像一下子長長了一樣,不用垂頭,碎發就掃過了眼睑。

她知道他的正義感深受打擊。

她雙手插在外套兜裏,唇角微翹起,神色平常地安慰道,

“不怪你,他當時本來想追出來,結果看到你,就趕緊先跑了,所以你這個證人其實也不知道經過。這件事說到底,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偏偏監控壞了,誰都沒法自證……”

她突然伸出手,“林魏,謝謝你,謝謝你當時的突然出現,謝謝你堅持為我作證,也謝謝你做完筆錄,還等着我一直沒走。”

林魏立馬就臉紅了。

這時有人走了過來。

那個男人。

施師現在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了,她一言不發地望過去,對上男人帶着戲谑的目光。

林魏一臉提防,擋住了施師半邊身子。

男人在距離兩人一步遠的地方止步,腳尖在地面刮了一下,身體重心在一條腿上,站姿傾斜,臉上露出痞相。

“叫施師對吧,我記住你了。”

節目組兩個負責人跟着過來,忙打勸,

“別說這種話,誤會一場,都說清楚就行了……施師是吧,你放心,不管怎麽說,你還是我們節目的選手,咱們還是把錄制節目放在首位,這件事先讓它這麽過去吧……不過我呢,還是給你幾句忠告,演員還是把心思放在正道上,才能出頭!這種歪門邪道,我們節目組絕對杜絕再次發生,如若發生,一定先把人開除了!尤其是作為女孩子,一定要自重!”

另一人,“話重了、話重了,別吓到小姑娘。要不這樣,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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