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季成送到醫院經過檢查, 身體沒大礙, 但頭部外感風寒，腦血管痙攣引起一系列症狀，加上發燒發得厲害，留在了病房。

施師半夜走的時候他還沒醒。

“我幫你給劇組請個假, 你明天在家裏好好休息一天。”

杜若薇送她回家，停車的時候說道。

施師搖頭, 解開安全帶，“別, 劇組年前殺青, 這幾天趕時間。”

“那也行，明天我來接你。”

杜若薇想了想, 這件事在網上熱度正高, 只要她一出現在片場, 肯定少不了媒體，她一個人不好應付, 她還是跟着點放心。

至于季成。

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

她到現在都有種不真實感, 即使她這個經紀人比網友們知道的更多, 知道季成追自家藝人追到片場，連路演也不錯過, 但因為施師一直态度強硬，流傳出來的料也多是季成被冷臉等等，她覺得以季成骨子裏的高傲，必然堅持不了多久, 但誰能料到他今天連體面也不要，平時有多冷靜自持的一個人，現在就有多瘋狂執着。

杜若薇一想到當時見到季成，他眼裏流露出期待和喜悅，後來又掩藏不住失落地垂下頭，像一尊雕塑一樣跪在那裏的樣子，心裏依舊感到悸動。

跟施師道別的時候，她忍不住說，“我一直不反對藝人戀愛，藝人放下工作的時候也是普通人，到了什麽樣的年紀，同樣該做什麽樣的打算，遇到一個對的人，錯過就是一輩子的耿耿于懷。之前我對季總有些誤會，一直顧忌你們複合，他不支持你事業……現在看來這些擔心都是多餘，你好好考慮一下你們的關系，也不要因為網友評論，媒體跟風報道，有太多負擔，做自己才是最重要。”

施師扭過頭抱了抱她，“謝謝你薇姐。”

“好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你也是。”

杜若薇走後，施師好好泡了個澡，一想到那本沉入湖底的書，就百思不得其解，一想到季成，心緒又像潮水一樣湧動，關于那本書怎麽到了他手裏，關于他知道小說世界的秘密，為什麽跟自己想象中的反應不一樣，關于太多太多疑慮……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Advertisement

第二天杜若薇來接她，汽車駛入車流，施師察覺到一絲怪異，“後面怎麽跟着一輛車？”

“保镖。”

杜若薇解釋，“季成托助理安頓的，怕你進出劇組再被媒體圍上，不好脫身。”

“他醒了？”

“他助理說半夜醒來一回，早上的時候也還好，已經退燒了。”

杜若薇看了眼後視鏡，見她神色游移不定，試探地問，“你要不要過去探望一下？”

施師擡起頭來，掀起袖子一角，将有些松的腕表緊了緊，“不用，等殺青再說吧。”

杜若薇暗自松了口氣。

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這時候自家藝人倘若再出現在醫院附近，又不知道被媒體引起多少猜疑，所以能不去還是最好不去。

到了片場門口，果然蹲守大批媒體記者。

施師在保镖的護送下，順利進入劇組，一天下來，拍戲也順順當當，馬上殺青，都趕着進度，每個人心照不宣地沒提八卦。

只有林魏狀态不行，心不在焉的。

中場休息的時候，施師把人攔下，“你怎麽躲着我？”

林魏面色都白了白，“沒、沒有。”

施師誤會他因為家裏破産的事，心情不好，也沒多想，拿出準備好的一張卡遞過去，“你家裏的事我聽說了，我就這點，借你了，等以後記得還就行。”

林魏怔住，原本以為她質問書的事，沒料到她關心的是他家裏出事，頓時神情複雜。

施師以為他不好意思，硬塞到他手裏，“拿着啊，誰都難免碰到難處，再說我們還是朋友，好了，你歇會兒，我過去喝點水，待會兒拍戲可不能再叫導演總喊停了，咱們加把勁，趕緊拍完好好過大年，新的一年新開始，加油吧。”

施師安慰兩句才走。

林魏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心裏不舍，卻清晰地明白，注定跟她無緣了。

《偏偏寵愛》在大年三十前一天殺青，慶祝宴後，劇組人員有的踏上回家的路，有的參加各大活動演出，施師今年還沒作品播出，難得地閑了下來，杜若薇為了彌補她沒參加公司年會，又聽說她待在京市過年，便抽空送來很多吃食，還詢問要不要跟她一起過年。

施師不敢打擾。

她知道經紀人最近多忙，既要給各大媒體準備過年禮物，又不知道給多少人親自拜年打點關系。

而石竹跟新男友旅行過年，也邀請她一起去。

施師不當這個電燈泡。

說來說去，這個年注定一個人過，她不嫌孤單，只覺得自在，超市也懶得去，宅在家裏看劇看直播，還誤打誤撞進了李淮的直播室，刷了一票禮物被粉絲認出來，影方借此買了男女主演熱搜，又給《江湖》上映做了最後一波宣傳。

期間季成一直在醫院。

他人沒事了，但上頭壓着一位老爺子，老爺子擔心他以後膝蓋骨出問題，叫他療養，不許出院。

施師每天都能收到他的信息。

他每天雷打不動地早安午安晚安，有時候拍張窗邊的綠植，有時候發張窗前的俯瞰圖，有時候是醫院行人過往的道路，或者天空掠過飛機，留下的一道痕跡。

他還會問早飯吃了麽，午飯吃了什麽，天氣冷多喝熱水，外面冷多穿衣服，殺青有沒有慶祝，過年有沒有準備之類。

施師比較務實，平常也不愛拿社交軟件聊天，經常性不回，偶爾回一句，他要回很多條，完了等不到她回複，就叮囑她多休息，不要太累。

大年三十那天傍晚，

施師在個人社交賬號提前錄了小視頻給粉絲發福利，配合影方、劇方、綜藝節目營業，給親朋好友提前拜年後，關掉手機，準備過年。

她的過年無非在茶幾擺兩盤瓜果，熱一盤餃子，打開電視等春晚，結果出了個小插曲，遙控器沒電了。

她裹嚴實下樓買電池。

再上樓出了電梯，忽地看到門口站着個人，比她裹得還嚴實，穿一件肥大深色、款式老舊的羽絨服，戴着帽子裹着圍巾，踩一雙不太幹淨的運動鞋，雙手踹兜裏，造型一如小區的門衛老大爺。

但卻在她門口守着，等着。

施師冒出些不安，趁着電梯沒下去，剛要按電梯鍵，就聽身後傳來聲音，

“師，是我。”

施師回頭，男人摘下羽絨服上的帽子，露出一張清冷英俊的臉。

“季成！”

施師都沒好意思說剛才沒認出他，她折回來，有些吃驚，“你怎麽在這兒，今天不是說出院，回去陪你爺爺過年？”

她視線上下打量他，越看越覺得他像從醫院裏跑出來的一樣。

她正要問，季成手機鈴聲響起。

季成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眉宇間罕見地浮現出一絲無奈和柔軟，施師猜測是他爺爺，當年他經歷空難，失去雙親，季老爺子不僅成為他唯一的親人，也是陪伴多年的精神支柱，所以他出現這種表情，也不足為奇。

施師便說，“你先接電話吧，有話待會兒說。”

季成去消防門後的樓道接電話。

施師開門，隐約聽見他說，“沒跑……怎麽能算偷偷跑出來……有跟你留紙條……她跟爺爺一樣重要啊，爺爺你除了我，還有梅叔他們，她一個女孩子……”

他全程壓低聲音，耐心十足，語氣跟哄孩子似地。

施師也是頭次見到他跟家人相處的一面，多少有幾分稀奇，但偷聽不道德，她打開門就走了進去，門沒關，留下一道縫隙。

季成打完電話，出來只見門開着，他猶豫片刻，輕輕敲了兩聲。

施師在裏面喊，“進來吧。”

季成有些緊張，站進了門口，踩着地板，往回拉門的時候問，“要不要關門？”

施師探出頭，“不關給招賊嗎？”

另一層意思，她不介意他進家坐坐。

季成頓時喜出望外，立馬關好了門。

施師才想起她沒拿出男士拖鞋，又指着玄關櫃子說，“裏面有拖鞋，你自己找一雙穿吧。”

季成依言找鞋，瞥見她進了洗手間，便四下打量她的小家，淺咖色的原木地板，米白色的牆，藕荷色布簾，清一色白色衣櫃，三人座布藝沙發，上面搭一條色彩絢麗的毯子，地下鋪一塊毛絨絨的地毯，雜志抱枕随意散落，昭示着主人之前的漫不經心。

施師洗了把臉，重新紮好頭發後走出來，“有點亂，随便坐吧，你喝什麽，飲料？開水？家裏沒茶。”

她邊說邊推開手背的護手霜，然後指着他手臂搭着的圍巾和羽絨服說，“挂門口，那不是能挂衣服麽？”

他脫了那件老式羽絨服，露出平常穿的黑色手工襯衣和筆挺褲子，又變回衣冠楚楚的上流人模樣。

只是十分拘謹。

施師沒料到他也有這一天。

她笑，故意道，“第一次來我家吧？”

季成點頭，十分難為情。

跟她交往的時候，反而從來沒登過門，而且他突然意識到，他什麽禮物都沒帶，因為熱搜的事，醫院外面經常蹲守媒體，他怕被認出來，穿了最普通的衣服，原本偷偷過來看一下，或許運氣好能碰到她多說兩句話，萬萬沒料到能進了她的家門。

他雙手下意識踹進褲兜，除了手機，半天連件拿得出手的小禮物都摸不出來，鼻尖不由沁出了汗。

而施師在喝水，單手抱胸，倚在餐桌邊，另一只手端着玻璃杯，好整以暇地瞧着他。

季成掏出手機，低頭的瞬間，手指不經意抹去鼻尖的汗，“對了，給你掃個紅包，祝你新年快樂。”

施師瞧着他這一派故作輕松的樣子，差點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