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阿瑞斯指揮大家把所有抽屜裏的東西都搬出來了, 成箱的營養劑、能量盒、醫療用品，近百套防護服，一些大家都不認識的零件和稀有金屬。

這些東西在空蕩蕩的倉庫中間堆成大半人高的三堆, 不算多，卻讓人心裏覺得安全多了。

“大哥哥，我餓, 可以吃、吃一點嗎？”一個阿瑞斯都叫不出名字的小男孩怯生生地問。他也就是十多歲的樣子，瘦伶伶的，衣服挂在身上空蕩蕩的讓人心酸。

阿瑞斯累得坐在地上動不了, 讓赫柏清點登記, 聞言擺擺手, “自己去拿, 吃飽為止。”

“不行, ”赫柏瞪了一眼那個孩子, “一共就這麽多東西，在有能力找到新的補給之前, 我們得按計劃分配。”

“對不起。”那孩子眼睛一眨，滾落兩行淚，默默地退回去縮在角落裏。

“赫柏!”阿瑞斯不知道自己這是第幾次想嘆氣, “我告訴過你了，我會想辦法的帶大家過好日子的, 至少我們不缺食物。你看到那塊标注γ的金屬了嗎？老師說過, 這一塊夠換曾經整個庫房的食物。”

阿瑞斯不懂材料學，但是老師說那是機甲或星艦裏面最值錢的部分，從控制中樞抽出來的。偶爾遇到了，小心翼翼往下剝離，也不過得到指甲蓋甚至更小的一丁點。

這一塊是近五六年攢起來的。

赫柏眼睛都亮了, “這麽值錢嗎？行吧，那你随便吃。”他看了看那個小孩子，又揮手示意所有的孩子都可以吃東西，說出的話還是不中聽，“能吃多少吃多少吧，不知道下一頓還有沒有呢。咱們就算有食物，也未必保得住。”

阿瑞斯氣得又想抽他，“你現在太招人嫌了，想不出好話就閉嘴行嗎？我說第幾遍了？大家都不容易！他們這麽小，活的這麽辛苦，你非要這麽喪氣嗎？”

老師說了，哪怕生活艱苦，也要讓孩子們心裏有光，才能順境不飄、逆境不頹，才會又未來，而不是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垃圾星麻木地活下去。

就像他，落到奴隸監獄那個絕境，也拼命要逃跑，到了陌生的星盜組織，也努力達成目标，見到如今小窩的情況，第一想法也是怎麽才能好起來。他就不明白了，都是跟着老師長大的，才幾個月而已，赫柏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好像演戲演過了，赫柏動動嘴唇，從鼻子裏噴出一點氣，不太甘願地說，“對不起，是我過分了。我只是擔心林叔他們又來搶東西。”

“我能讓你們吃飽，就能讓你們一直吃飽。”阿瑞斯語氣篤定，庫房裏的這些能源盒，足以支撐小窩的防禦。

不是他自傲，在這個垃圾星上，沒有人能破壞老師做的防禦。

Advertisement

“啧，又是親傳弟子才知道的秘密。”赫柏撇過臉，掩飾住臉上的嫉恨。

“小窩有防禦系統，算什麽秘密。”阿瑞斯坐在地上給自己捏胳膊、捏腿，實在太累了，他叫小春和小夏，“吃飽了過來幫哥哥揉揉，好久不活動，整個人都僵硬了。”

“嗯！”兩個孩子立刻仰頭喝光營養劑，叼着空袋子吮吸着跑過來，跪坐在他兩邊，“怎麽做？”

“跟你們小時候搓泥巴玩兒一樣，随便捏，我手上不得勁。”阿瑞斯噓一口氣，後仰靠在牆壁上，來回抓窩活動手指，“感覺左手都廢了。”剛才劇痛之後，倒是有點感覺了，但是十分麻木，并不靈活。

呵呵，又是那副大少爺做派，都是撿來的孩子，憑什麽你就這麽理所當然地指使人伺候你呢？

赫柏看一眼阿瑞斯的樣子就生氣，又怕過度了前功盡棄，索性轉過頭去不看，專心點算那一堆零件和稀有金屬。γ值錢，那麽放在一起的其他東西，也不便宜吧？

小春和小夏對視一眼，兩個人同時咬緊了牙。

小春忽然捂住阿瑞斯的嘴，用力向他搖搖頭，用口型說，“別信他。”小夏放在阿瑞斯腿上的手不自覺捏緊了，盯着赫柏的背影，緊張的顫抖。

因為是信任的孩子，阿瑞斯被捂住的第一時間一動沒動，分辨出小姑娘的意思，他瞪大了眼睛，示意放開自己，“嗯？”

小春怕的又滾了兩串淚，全身力氣都用在控制情緒上了，事情又不是一兩句能說清楚的。

電石火光間，阿瑞斯想了太多事情，表情一絲沒亂。

赫柏忽然轉頭，嫌棄地哼了一聲，“你剛才說我喪氣，這哭的跟死了人一樣的，不喪氣嗎？”

“孩子心疼我受傷，哭一哭怎麽了？哭完了情緒整理好，該幹什麽幹什麽。”阿瑞斯皺着眉，“點完了嗎？拿來我看看。”

“原來你也不知道有多少啊？”赫柏嘀咕着，繼續登記。

“老師攢的家底兒，我又不是管賬的，怎麽會知道。”阿瑞斯撐着沒勁兒的手，輕輕在兩個孩子胳膊上拍了拍，同樣用口型示意，“噓——交給我。”

醒來後驟然接受的信息太多了，忽略了太多違和的細節。

其實就看這些孩子都安穩地活在小窩裏，就該意識到不對了。

他在白雲艦上的日子，已經知道，年幼健康的孩子還是挺值錢的，林叔他們如果狠心到帶走所有物資，讓孩子們幾乎餓死，為什麽不把他們賣給奴隸販子呢？

餓死毫無價值，賣出去能換很多東西的。

******

白雲艦的衆人第一次知道，開機甲最瘋的人，不是王不敗，老大瘋起來比他嚴重多了。

“我好像看到了能源盒燃燒的光焰。”王不敗眼巴巴地看着架勢臺，右手直直伸出去，大聲嘆息，“我親愛的啊~我熱愛的崗位啊~”

厲北辰頭也不回，從眼前随手抓了個東西往後一甩，準準砸到他腦門上，“老實點，不累就繼續出去執行任務。”

王不敗氣得蹦跶着後退，同時過嘴瘾瞎威脅，“我以後要告訴你的小寶貝，你是個毫無同事愛、總是欺負人、性格霸道招人嫌的壞蛋，根本不适合有家庭生活。白雲艦上的好男人多得是，換一個愛人生可幸福多了。”

“王不敗！”厲北辰霍然轉頭，眼神黑幽幽的，“你死了……”

王不敗抱頭鼠竄，跳出駕駛艙之後，在頻道內真情實感地哭訴，“他是真想大義滅親啊，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精神壓力……”

應文熙打斷他的絮叨，“大義滅親這個詞用的好。”

唐在野樂呵呵地記錄下來，“我截圖了，上報給老大，他一定會讓你從小學課程重新刷一遍課本。”

王不敗氣得跳腳，“唐在野！MD，來打一架、來！”

王不救都看不下去了，從醫療室跑出來捂他的嘴，“差不多得了啊，丢臉還沒丢夠嗎？”

厲北辰在駕駛室裏，沉着冷靜地掃過星圖。

機甲隊帶着小艦扇形放出去，三天內已經把那個小破機甲的活動範圍掃了個來回，标記了十七個有生命體活動的行星，其中十四個都是聯邦下屬礦星。

其餘三個是挖空後遺棄的礦星，用來堆放各種機械垃圾，上面生活的人，是曾經流放犯人的後代。

根據查探到的消息，這三個行星上的人，通過拆卸廢棄機械上的東西，和黑市交易，換取生活物資。

這讓他聯想到了阿瑞斯維修機械的技能。

岳司風把他拼裝小破機甲的過程發回了岳家，那邊給出的回複是，這個機械師一定經過非常專業系統的學習，理論知識紮實、實踐經驗豐富，按他的年紀，說是天才不為過。

莫斯·林肯确實年輕，阿瑞斯卻不一定。

理智上應該得出這樣的結論，可是厲北辰回憶曾經的相處細節，總覺得那個人也并不大一樣。

阿瑞斯身上有一種，被長輩嬌寵長大的天真，甚至是愚蠢。

事情總是往好的方面想，總是元氣滿滿，充滿好奇心，挺容易相信別人，在與人交往時候，有種盲目的自信。

就像他從小一直很讨人喜歡一樣。

想到這裏，他不自覺握緊了拳頭，掌心裏穩定旋轉的能量團咻一下散了。

等抓住那個小崽子，一定要按住抽兩頓，如果當初遇到的不是白雲艦、獻媚的對象不是我，恐怕這時候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

阿瑞斯不知道自己這麽快就被人摸到家門附近了，他試圖找個機會，單獨跟小春和小夏聊幾句。

或者能把小窩整個摸排一遍也好，整棟建築裏有一些隐藏裝置，可能還沒被破壞。

當他提出，“拆個貨架，我需要一個拐杖。”

赫柏警惕地看過來，“你要幹什麽？”

“保住現有的食物和物資啊。”阿瑞斯坦然地回視他，“現在有能源盒了，我得去檢查一遍小窩的防禦系統，看看有沒有被林叔他們破壞掉。”

“我背你。”赫柏站起來，“從哪裏開始？”

“哪裏都行，就從眼前開始就可以。”阿瑞斯扶着牆緩緩站起來，“還是給我個拐杖吧，你也太瘦了，能背我多久呢？”

赫柏沉默了一瞬間，點頭，“行，我去幫你弄。不僅是防禦系統，我們還需要武器。總不能龜縮在小窩裏一輩子，那些食物，也吃不了多久。我記得以前老師說，有材料連機甲都能裝，是嗎？”

“嗯，不止機甲，老師連星艦都能修。”阿瑞斯很自豪。

“他教給你了吧？”赫柏嫉妒地說，語氣酸溜溜的。

“是啊，”阿瑞斯瞥他一眼，“有東西我也能，可現在什麽都沒有，對吧？”

“你真的會？”赫柏猛然擡頭。

“真的會，”阿瑞斯點點腦袋，意味深長地說：“老師教過的東西，都在這裏。所以相信我，只要大家一條心，以後都能過上好日子。”

“看過學過就會嗎？”赫柏不無嫉妒地又問了一遍，理智上他很清楚阿瑞斯真的會，甚至也用這個條件當籌碼和上帝之手談判。

可是情感上，一想到阿瑞斯從小到大屢屢被長輩稱贊成天才，他就受不了，好像有毒蛇在心髒裏細細的啃噬，鬧得他一時一刻都不能安寧。

憑什麽，都是人、憑什麽？憑什麽他拼命背誦、學習畫圖，比不過阿瑞斯随意翻兩遍資料。憑什麽他通宵不睡修好家務機器人，老師看都不看一眼，只會稱贊阿瑞斯搞得那些無用的小玩意兒。

“對啊，看過就會。”阿瑞斯歪頭，上挑的眼尾隐約帶一抹紅，定定與赫柏對視，“你想學嗎？反正最近也沒事，我教你吧。”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略早了一點點~明天努力更早更粗長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