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艙門一關, 阿瑞斯就脫了上衣,室內監控仍舊在識別畫面的瞬間執行了屏蔽操作。

他先去洗了個澡,給身上大大小小的痕跡上藥, 塗藥的時候偶爾用力不合适,痛的嘶一聲,但是這也不影響他的好心情。

指尖劃過每一處痕跡, 皮膚好像都能回憶起厲北辰身上熾熱的溫度,那溫度從皮膚熨帖到心裏,暖的他精神舒暢, 只覺得自己有勇氣面對任何困難。

任何!

這個念頭劃過心頭, 他蓋上了藥盒, 拿出昨天的敷料, 重新給掌心上藥之後, 用敷料從厲北辰的水杯上拓印了他的指紋。

白雲艦上的權限分許多等級, 最高級別需要艦長生物基因識別,最低的權限是所有機甲戰士都能打開的外部通道。

僅僅指紋就可以, 指紋能打開底艙的制式機甲,任何人穿上機甲就有權限離開白雲艦太空行走。

而阿瑞斯沒有指紋,沒有出艦的權限。

但是沒關系, 獲得指紋非常簡單。

把準備好的敷料小心黏在指尖,套上厲北辰的襯衫, 外邊再裹上出艙服, 阿瑞斯大搖大擺離開艙房,徑直去底艙。

路上仍舊遇到了早起的機甲戰士,他笑眯眯地打招呼,衆人都聲音嘹亮的回應,笑容多多少少帶點內容。

甚至有人直白地問, “哇,你這麽早就出門了。辰哥他不給力啊!”

“反正我很喜歡他。”阿瑞斯不知道自己的豐功偉績傳遍艦隊,也不知道這些人具體話裏的意思,不過不妨礙他大大方方回答。

一路上遇上三四隊人,驢唇不對馬嘴的,愣是讓他挨個聊了兩句才各自散夥,順利引導了艦隊的新一波流言。

先一步出門的厲北辰也有一樣的遭遇,而且多年同袍戰友,大家開起玩笑來比對阿瑞斯尺度大多了。

他才發現岳司風給自己挖的坑,匆忙給廚房下了菜單,就去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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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司風興致勃勃給大家下違紀處罰,折騰到後半夜才睡覺,被他捶了也不當回事,樂呵呵丢給他一段昨天得的控。

機甲戰士居住的一整層,走廊裏鬼哭狼嚎,一個個跟嗑了藥一樣。

不等厲北辰發火,岳司風又扔給他一長串處罰結果,有一個算一個,白雲艦昨天晚上集體違紀。

厲北辰哭笑不得,“你這是鬧什麽?”

“大戰之前放松一下,這一回之後,也該回首都星整頓了。”岳司風懶洋洋地半躺在椅子上,長腿翹在桌面上,“離開大部隊太久了,需要規束整頓。連你也失控了,不能再拖延了。”

除了他們這些核心成員,艦上的機甲隊三到五年一輪換,即便是最短的三年,回歸部隊之後也需要有個适應期。

因為長期混跡在地下世界,接觸的都是沒有道德底線的星盜,扮演的也是星盜,心智不堅定的戰士很容易認知偏差,回歸正常生活後,屢屢有人因為行事作風過于狠辣、匪氣十足而受罰。

所以上級不得不每隔一段時間就召回更換一批人。

厲北辰抹一把臉,“是我的錯,幸虧有你幫忙查缺補漏。”

“太客氣了,”岳司風兩手交叉垂在小腹,眯着眼睛,“我不給你兜着,也沒人了,你一直繃得太緊。emmm,我就好奇一個事兒,談戀愛甜嗎?”

厲北辰失笑,作勢踹他,“滾一邊兒去,想知道自己談一回吧。”

“啧,沒人要我。”岳司風把椅子晃得咯噔咯噔作響,示意他翻頁,“處罰都給你安排好了,簽字吧。”

厲北辰認真看了每一個處罰決定,逐個簽上艦長的名字。

做完這個事兒,再檢查晚上的日志,整個垃圾星外圍星海一片平靜,沒有任何異動。早餐時間,埋伏的機甲兵正在輪崗換班。

戚朝陽那邊沒有新的信息,這有點異常,按舊例他應該在三小時前就回複這邊的需求。

厲北辰皺眉,“艦隊的頻道開着嗎?”

“都開着,這種時候不能保持靜默。”岳司風也開始在旁邊翻閱進出信號日志。

宇宙中充滿了各種不同的幹擾信號,有些甚至是移動星體自發的,監測收集後,有時需要人工排查一遍。

只翻了三頁,他皺起眉,點開通訊器在內部頻道呼叫,“昨天晚上七點四十三分,哪些通訊設備開着?”

頻道很快反饋給他十幾條信息,岳司風一一核對,“都不是,”他忽然擡頭,目光如炬看向厲北辰,“你的小寶貝兒呢?”

厲北辰剛簽完所有的處罰,聞言一愣,“在艙房,怎麽了?”

岳司風指尖一彈,把那面光屏推到他眼前,“喏,你中美人計了。”

MD,這回老大真晚節不保了,玩笑成真,一點都不好玩了。

厲北辰一眼掃過頁面,立刻拉響了全艦警報,“緊急通知,全艦通道關閉,所有機甲原地待命,通訊設備靜默。”

AI把他的命令逐級擴散,“緊急通知,全艦通道關閉,所有機甲原地待命,通訊設備靜默。”

各通道的機器人管理收到命令,一道道閘門合攏關閉。

白雲艦腹部的通道,阿瑞斯把速度推到極限,在出艙門合攏的最後一瞬間跳了出去。

這之前十分鐘,他若無其事地去了餐廳,從大師傅那裏取了三份甜品,一份早餐,邊走邊吃,狼吞虎咽填飽了肚子,特別自然地進了機甲倉庫,随便找了一架跳上去,打開就走。

白雲艦最近在垃圾星周圍隐匿布防,戰士們按值班表輪值換崗,管理通道的機器人沒有權限知道值班表,毫無障礙地放他出去了。

就在出艙前幾十米,全艦響起厲北辰威嚴的聲音,阿瑞斯一時心跳如雷,拼着最後一點時間把推進器開到極限,險而又險地逃了出去。

跳出白雲艦的一瞬間,機甲挾着最後一躍的加速度前沖,很快成為漂浮在巨大艦船外的一個小點。

白雲艦裏,警報一個接一個響起,整個艦隊都回蕩着AI的報告。

“報告,有機甲非法逃逸!報告,有機甲非法逃逸!報告,有機甲非法逃逸!”

嗡嗡警報聲中,岳司風吹了一聲口哨,還有心思開玩笑,“有勇有謀又豁得出去,配得上你。”

厲北辰臉色黑沉,“嚴肅點。”接着在頻道內命令,“A隊,出艙去給我把他抓回來。”

A隊的隊長是唐在野,一貫幹脆利落,“是!”

不過幾十秒,大概是從下屬那裏搞懂了八卦,這個少言寡語的人,難得多問了兩句,“那他要是反抗,我能揍他嗎?我要是揍了他,你會報複嗎?”

“不能,要完好無損抓活的。”厲北辰生氣裏帶着些無奈,“你腦子呢?他是個平民!”

不怪大家嚴肅不起來,實在是阿瑞斯的水平衆人都清楚,一個機械師而已。開的還是熟悉的自家機甲,又在出艙當時就發現了,幾十秒的誤差,抓個人太容易了。

萬萬沒想到,沒想到就這麽幾十秒,情況突變。

外圍埋伏執勤的機甲傳回消息,“附近有不明飛行物,是艘小艦艇。”

唐在野的機甲隊一腳都邁出去了,懸停在出艙口,“老大,還追嗎?”

厲北辰咬牙,“退回來,觀察保護。都給我藏好!把附近的通訊信號都給我截過來!”

不知道來者是誰,他們趴在這裏是為了蹲上帝之手的,不能暴露。

白雲艦外,阿瑞斯設置好方向,讓機甲自動駕駛向垃圾星飛去,大約需要五分鐘就能到近地軌道。

設置完畢,他打開通訊器,重複發一段話,“還有一刻鐘,過時不候。”

三遍之後,回應準時出現了,“,守時是美德,我恭候您多時了。”

視線就能看到的範圍內,一顆隕石被炸開一角,寂靜的煙塵中,蝙蝠樣的小艦艇竄出來,炸彈一樣向阿瑞斯的機甲疾沖。

速度太快了,好像眨眼就沖到眼前,阿瑞斯掌心都是黏膩的汗,用力一推機甲的自衛系統,兩側機械臂充能蓄力,瞬間鎖定了接近的艦艇。

那艦艇疾沖急剎,懸停在距離機甲很近的地方。

通訊頻道裏的女聲重新響起來,似乎帶着笑意,“這樣的機甲你有多少?”

“那要看你能拿出什麽價碼。”阿瑞斯冷哼一聲,“剛才的行為,是你的誠意嗎?”

“哦不,那只是我随便開個玩笑,”女聲解釋,“等了大半天,我實在有些無聊了。”

可是你的聲音裏真沒有半點道歉的意思。

阿瑞斯呵一聲,指尖按下,機甲随便沖艦艇開了一炮,光束擦着艦艇的側翼飛過,掀翻幾塊塗裝板,“抱歉,我手抖了一下。想必你不會介意吧?”

“哈哈哈哈哈,你真可愛,”女人大笑起來,“只看你躺在醫療艙裏的樣子,不知道是這樣的小可愛呢。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貝利爾,曾經是你的主治醫生。看到你如今健康有活力的樣子,真讓人開心呢。上帝保佑你~”

“廢話少說,談談條件吧。”阿瑞斯不想跟她多說一個字。

“好吧好吧,真是個暴躁的小可愛,”貝利爾目光灼灼地盯着星空中懸停的機甲,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走吧,帶我去看看你想找回的親人。”

阿瑞斯操縱機甲緩緩在小窩旁邊落地,空地上還停着一架更高大的機甲。

黑金配色的塗裝、背後背着寬大的長劍,僅僅立在那裏就讓人抑制不住地想獻上膝蓋。跟它一筆,阿瑞斯駕駛的機甲瞬間羸弱了起來,樣子也呆板無趣的多。

貝利爾從跳出艦艇起,眼珠子就黏在這架機架上下不來,“哇哦,我撿到寶藏了,這個破爛星球上竟然有這樣的好東西。”

那是厲北辰的機甲,阿瑞斯厭惡她的眼神,錯步擋住她的視線,“救不回我的人,你什麽也別想得到。”

貝利爾的脖子像彈簧一樣伸長、瞬間平移了幾寸,繞過阿瑞斯繼續盯着機甲,神色貪婪,“沒問題,就算你想把撒旦從地獄裏撈上來,我也替你做到。”

猝不及防面對這樣非人的情景,阿瑞斯眼皮跳了跳,脊背上起了一片白毛汗,他捏緊拳頭才控制住自己不要逃跑,“但願你說到做到。”

貝利爾看夠了,視線轉回到眼前的年輕男人身上,“這樣的機甲你有多少,你能造嗎?”

“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阿瑞斯呵一聲,“只要你們買得起。”

上帝之手從沒缺過錢,貝利爾下颌高高擡起,“成交。走吧,去看看你的執念。”

阿瑞斯帶她去老師的墳墓,一路上忍不住咬緊嘴唇。

他這兩天了解了一些曾經完全沒學過的知識,關于怎麽用基因克隆人體,要做到這件事,顯然必須挖開老師的墳墓,打擾他的安寧。

真的要這樣嗎?走到這一步,他有些猶豫了,現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老師不想要的。

平靜安全的生活,是他對小窩裏衆人的最大期盼吧。

違背他的意願,打擾他的安寧,真的要這樣嗎?

貝利爾與他并排,假惺惺地稱贊,“哇,看起來這裏曾經是個溫暖舒适的地方呢。”她用足尖挑起一個布娃娃,非常古典的娃娃,格子布縫制的身軀、黑紐扣做的眼睛,黑線紮的小辮子。

阿瑞斯認識它,小時候曾經躺在小春的枕頭旁邊,後來又送給了更小的孩子。

如今它占滿塵土血漬,紐扣眼睛掉了一只、小辮子糊了半邊,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你!”阿瑞斯捏緊拳頭,一瞬間他想直接擰下這個女人的腦袋。

“大人!”厲北辰從一顆灌木後邊繞出來,一手外套、一手托盤,“您的早餐。”

阿瑞斯瞳孔巨震,“你怎麽……”

厲北辰走近,替他搭上外套,把手裏的餐盤放到他掌心裏,“特意給您訂的。”

阿瑞斯捧住那個格外漂亮的小蛋糕,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厲北辰只好側身擋住那個貝利爾的視線,“還想要其他的嗎?”

“不,這就夠了,”阿瑞斯揭開蓋子舔了一口,“怎麽這麽晚。”

“機器人被絆倒,浪費了一盤。”厲北辰退開,站在他側後方,身姿筆直,眉眼低垂,十分恭敬。

貝利爾的目光被他吸引,連連驚呼,“神吶,這樣完美的比例,竟然是天然人?哦豁,上帝的傑作。”她上前一步,試圖伸手去捏厲北辰的胳膊,“這肌肉,嘶——”

阿瑞斯像炸了毛的貓,一巴掌拍開她的手,“你再看他一眼,我就挖出你的眼睛。”

貝利爾咯咯笑起來,湛藍的眼球在眼眶裏轉了一輪,掩嘴笑起來,“好吧好吧,小可愛,我不看他。或許,您允許我取他一點組織?”她掐住一點指尖,“血肉、骨骼,什麽都可以……”

阿瑞斯一揮手,把手裏的蛋糕砸到她腳下,“停止你惡心的妄想,否則立刻從這裏滾出去。”

“這麽可愛的身體裏裝着暴君的靈魂呢,”貝利爾輕巧地退了一步,收回手背在身後,“好吧,作為您未來忠實的夥伴,我會記得您的警告。”

阿瑞斯咬緊牙關,轉身訓斥厲北辰,“再去給我準備點早餐。”同時拼命向他使眼色,離開、快點走。

厲北辰笑的包容,“好的,您稍等。我馬上回來。”轉身半步,他像是想起來什麽,又回頭,從口袋裏掏出一支試管,清透的液體裏泡着一些不明絮狀物,“老大人的遺物,我想這位女士應該用的上。就不用打擾他老人家的安寧了。”

阿瑞斯眼眶紅了一瞬,劈手奪過那支試管,捏着舉到貝利爾眼前,“拿去吧,開出你要的清單。”

“爽快!”貝利爾哈哈大笑,猩紅的唇咧開,鋒利的犬齒一閃而沒,“剛才那樣的機甲,需要什麽?”

“我不僅有那些,”因為她惡心的态度,阿瑞斯一點也不想讓他靠近厲北辰的機甲,“你不考慮考慮別的嗎?”

“我能有幸知道還有什麽嗎?”貝利爾再次咯咯笑起來,跟剛才那一次頻率都一模一樣。

“你想要……”阿瑞斯只說了三個字,厲北辰又攔在他面前,從通訊器了展開一面光屏。

“大人,這是您讓我整理的清單。”

貝利爾原地彈起,像飛躍的螞蚱一樣咻一下掠過眼前又縮回去,眨眼間那光屏已經到了她手裏。

阿瑞斯驚在原地,竭力控制着表情,厲北辰腳尖微微轉了角度,随時準備保護他。

貝利爾眼球快速抖動,幾秒就掃完了清單并且錄入存儲,她捏着光屏一轉頭,厲聲質問,“你不是這裏的原住民?你是誰?”

“我是!”阿瑞斯眯起眼睛,“你以為自己對我了解多少?就靠從赫柏那個蠢貨嘴裏得到的信息嗎?”

他劈手從貝利爾手裏抽出試管,轉身大步離開,“不想合作就算了,有的是人願意替我救回老師。”

基因克隆的技術太簡單了。

老師什麽都告訴他,什麽都教給他,我算什麽?貝利爾腦內的芯片裏調出一段影像,是雙眼布滿血絲的赫柏神經質的控訴。

幾毫秒,她做出了決定,重新扯出一個笑容,亦步亦趨跟在阿瑞斯身後,“是我錯了,對您尊貴的身份有誤解。我能給自己申請一個辯護嗎?”管他什麽背景,只要能買到武器就好。

上帝之手,不會畏懼一個寂寂無名的組織。

“不想聽!”阿瑞斯快步往前走,他急于知道,厲北辰是怎麽出現的,還裝成這幅樣子。

如果孤身一人,他願意多花時間和貝利爾多周旋一會兒,旁邊有厲北辰,他一點風險也不想冒。

“确實有很多人可以還您一個老師,可是毫無靈魂的肉身有什麽意義呢?”貝利爾站住,向阿瑞斯的背影大喊。

阿瑞斯急促的腳步站住,猛然回頭,“你什麽意思?”

“我記得我說過,只有上帝才能從地獄拉回迷失的靈魂。”貝利爾笑的志在必得,沒有人能抵擋這樣的誘惑。

阿瑞斯猶疑地站在原地,不确定地看了厲北辰一眼。

厲北辰替他攏了攏外套,指尖拂過肩膀,輕輕拍了拍,動作不大,有力穩定。

一瞬間,阿瑞斯下了決心,隔空把試管抛回給貝利爾,“證明給我看!”

貝利爾接過試管,雙手作勢捏住不存在的裙角、行了個屈膝禮,“一定能如您所願。”擡起頭的瞬間,她的脖子旋轉了九十度,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黑金機甲,舔了舔紅唇,“我能開條件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肥章來啦~晚上會有二更,麽麽噠~

辰哥好歹是艦長吶,玩兒的過小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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