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仇景山 (1)
“柳如歌, 太有心計了……”把一切串聯起來後, 寧子善忍不住喃喃道:“她利用小欣對她的愧疚和愛, 讓她殺了仇景山,這樣作為仇景山的法定妻子, 在美麗未成年的情況下,她基本就等于繼承了仇景山所有的財産。
讓小欣自稱是仇景山的學生,這樣在仇景山死後小欣就可以站出來理所當然地繼承仇景山在藝術界的所有名譽, 仇景山就是塊可以助她一步成名的墊腳石。
既除掉了仇景山又控制了小欣,一箭雙雕, 傷害過她的和背叛過她的人一個都不放過,即使将來東窗事發, 她也可以把責任全都推到小欣身上, 反正真正動手殺人的不是自己, 她只是個無辜的受害者。”
寧子善說完,不禁打了個寒顫:“這麽重的心機, 她們……真的只是NPC嗎?”
“不然呢?”柯栩在他後腦勺輕輕拍了一下:“她們只存在于這個副本,并且也永遠只會存在于這個副本。”
寧子善捂着腦袋十分不爽地瞪了柯栩一眼, 卻聽柯栩又道:“不過我倒是可以理解柳如歌,換做是我, 可能會比她做的還要極端。一個人如果活得幸福,又怎麽會費心費力去算計別人。”
柯栩在說這些話的時候, 表情明明是平靜的, 聲音也沒有什麽變化, 可寧子善還是覺得, 自己好像觸及到了什麽,就像蝸牛藏在硬殼下的柔軟軀體。
寧子善垂下睫毛:“沒想到你這種人居然也會說這樣感性的話。”
柯栩啞然失笑:“我這種人也是人,又不是沒感情的機器。”
寧子善不好意思地唔了一聲:“我也沒把你不當人。”
“下樓吃飯吧。”柯栩有意想要結束這個話題:“我餓了。”
兩人來到餐廳,寧子善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所以現在的問題就成了,到底是誰把仇景山的屍體藏了起來。還有伍多多和何唯到底藏在哪裏,不在密室的話,總不可能藏在花園裏天天晚上淋雨吧?”
柯栩幫寧子善盛了碗飯遞給他:“你難道就沒想過這棟別墅還有別的,可能連柳如歌都不知道的密室?”
寧子善接過碗,嘴角抽了抽:“這個仇景山難道是只地鼠精嗎?”
柯栩坐下道:“樓上那個密室不就是美麗告訴我們的麽?你別忘了,她的房間也有暗門。”
寧子善咬着筷子道:“你懷疑是美麗把仇景山的屍體藏起來了?這不太可能吧,她只是個七|八歲的孩子,真的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走一具成年人的屍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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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栩沒有答話,仿若陷入了沉思。
寧子善等了一會兒,湊近他問:“你在想什麽?”
柯栩擡起眼皮瞅了他一眼:“我在想要怎麽樣把美麗手裏那個球給弄過來。”
寧子善眨眨眼:“這種問題還用思考?直接去問她要不就行了嗎?”
柯栩:“……”
三樓盡頭,寧子善敲響了美麗的房門。
美麗今天穿了一條粉色的蓬蓬裙,很可愛的裙子,穿在她身上卻有種十分不協調的怪異。
她懷裏抱着那個髒兮兮的球,揚起畸形的腦袋看向門外的兩位來客,當她看見寧子善的時候表情明顯變得愉快起來。
寧子善蹲下|身,讓自己和她視線平齊,和藹可親道:“叔叔覺得你手裏的這個小皮球很有意思,你可以把它給叔叔看看嗎?”
說着還用手指點了點球的表面,球面很軟,稍微戳一下就是一個凹陷的指頭印。
美麗立馬如臨大敵地向後退了一步,抱着球的小手緊了緊,警惕的目光越過寧子善,卻是看向柯栩。
她不喜歡柯栩,寧子善想,大致是因為柯栩說過仇景山的畫很醜。
果然,美麗一開口便是:“我可以給你看,但是,”她擡手指了下寧子善背後的柯栩,“我不給他看。”
這小孩兒果然記仇。
“不行。”柯栩直接提着寧子善衣領把他提溜起來塞到自己背後。
一瞬間美麗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嘭”地一下關上了門。
寧子善嘆了口氣:“現在怎麽辦?直接上手搶嗎?”
雖然美麗是個NPC,樣貌也很一言難盡,但欺負孩子的事寧子善真的不太想幹,不過從柯栩糾結的表情來看,他也不太想這樣做。
于是一分鐘後寧子善再次敲開了美麗的門。
“好吧,”寧子善彎下腰說:“他不看,就給我看一眼可以嗎?”
美麗嘟着嘴,看起來很不高興,但還是點點頭,讓寧子善進房間。
“小心點。”柯栩拉住他:“我就在門外。”
“我知道。”寧子善對他露出一個安心的微笑。
門關上了,寧子善背影消失在門後的瞬間,柯栩的心突然重重一跳,繼而有種隔開兩人的不是一扇薄薄的門板,而是一座奈何橋的錯覺。
美麗的房間是粉色的,粉底白花的牆、粉色碎花的窗簾、粉色的卡通衣櫃、粉色的桌椅板凳、粉色的大公主床。
和大多數小女孩夢想的公主房一樣,粉嫩得讓人眼暈。
“讨厭的叔叔不在這裏了,現在可以把球給我看了吧?”寧子善問。
美麗點點頭,示意寧子善坐在小椅子上,然後把手裏的球遞給他。
這真的是個很髒的球,藍白色相間的球面有很多紅褐色的污漬,球面很軟,有着超出一般皮球幾十倍的重量。
寧子善抓着捏了捏,發現裏面居然是硬的。
的确如柯栩所說,這個球裏有東西!
寧子善看了美麗一眼,美麗站在他身邊,看着他的動作,眼裏竟隐隐閃着迫不及待的、興奮的光。
寧子善捏着皮球轉了一圈,在另一面發現一道開口,他好奇地用手把開口扒開了些,接着他就在球裏看見了一張臉,準确來說應該是一個頭,一個皮膚蠟黃、有些幹癟縮水的頭。
它緊緊閉着眼,即使這樣也能看出他生前應該是個十分英俊的男人,只是五官輪廓看起來隐約和大門前三棱柱上的人像畫有些相似。
寧子善被吓了一跳,那顆頭卻忽然睜開了雙眼,帶着神經質的視線與寧子善的視線相撞,接着咧開嘴對他露出一個充滿滿惡意的笑容,與此同時,脖子上傳來一陣刺痛。
身體被麻痹,寧子善從椅子上倒了下去,餘光看見美麗手裏握着一個注射器,笑得無比燦爛。
“柯……栩……”眼前一黑,寧子善徹底失去了意識。
有光從眼皮透了過來,起先是微弱的,越來越亮,逐漸變成讓人無法忍受的程度,即使閉着眼也讓寧子善的眼球發痛。
“呃……”寧子善低吟一聲,別開腦袋,意識逐漸複蘇。
“醒了。”
他聽見有人在耳邊這樣說,聲音脆生生的。
大腦混混沌沌,寧子善想睜開眼睛,可是眼皮似有千斤重,墜得擡也擡不起來。
“既然醒了那就開始吧。”這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有點抱怨的味道:“如果不是你把我的身體鋸成幾塊,現在也不用這麽麻煩了。”
“別這樣說嘛親愛的爸爸。”脆生生的聲音繼續道:“這個身體也很不錯啊,而且他和別墅裏那些粗淺的笨蛋不一樣,他能理解你的畫。”
畫?什麽畫?誰的身體?誰在說話?
男人嗯了一聲,不耐煩道:“那就快點開始吧,柳如歌那個臭娘們,我已經等不及要回去找她們算賬了!”
男人話音剛過沒過多久,寧子善就感覺有人粗魯地抓住自己的頭發,狠狠朝後拽去。
強大的力量讓寧子善不得不被迫仰起頭,頭皮幾乎都要被直接掀開的痛楚終于讓他睜開了沉重的雙眼。
接着寧子善發現自己在一個手術室一樣冰冷的房間裏,牆面、地板全是銀白色的,在泛青的燈光下折射出無機質的光。
房間的角落裏有許多瓶瓶罐罐,裏面大多裝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泡在那些黃綠色的液體中,看起來就像某種變異了的人體器官,寧子善還在裏面看見了類似手指和耳朵的東西。
美麗站在他左前方,右前方則有一個金屬平臺,平臺上放着一顆人頭,正用打量物品一樣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似乎是注意到寧子善的視線,人頭咧着嘴道:“那些都是我的藏品,從那些有着絕美驚恐表情的人身上割下來了。”人頭說着,忽然變得生氣起來,“本來柳如歌也會成為展示在這裏的一部分!”
“沒關系爸爸。”美麗安慰他道:“等你有了新的身體,就可以把那兩個壞女人也做成藏品了。”
人頭不爽地嗯了一聲。
寧子善猛地想起在昏迷之前,他看見美麗的皮球裏藏着的就是這個人頭!
美麗叫他爸爸……那個這人頭,不就是仇景山麽?
“你們……”寧子善開口,聲音卻有氣無力地像是嘆息,他試着動了下手臂,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
他的手腳都被綁在一張金屬椅子上,昏迷前美麗給他注射的麻藥藥效還未褪去,他現在連擡起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在他正對面有一張手術床,床上放着一具被切割成數塊,又被像拼圖一樣拼起來的屍體,而且這具屍體沒有頭。
“那是……仇景山?”寧子善從嗓子眼裏擠出一句幾不可聞的疑問。
“是我的爸爸哦~”美麗跟着寧子善的視線看向身後:“是我把爸爸的屍體從創作室裏帶出來的,柳如歌和小欣那兩個壞女人,把爸爸的頭都砸壞了!”
美麗重重哼了一聲,忿忿道:“我的身體太小了,抱不動爸爸,只好把他切成一塊一塊的,一點點從創作室帶出來……還好那兩個惡毒的女人回來的晚,才能讓我把爸爸全部帶出來,真的很辛苦呢!”
美麗說完用邀功似的目光看向臺子上的那顆腦袋。
寧子善這才發現那個腦袋的後腦勺已經完全凹陷下去,黑色的頭發被白色的腦漿和紅色的血弄得黏糊糊一團,簡直就像個發了黴的爛番茄。
仇景山彎起眼角,用慈愛的目光注視着美麗道:“美麗真不愧是爸爸最疼愛的女兒。”
如果仇景山的身體還在,他現在一定還會像個慈父一樣摸摸美麗的腦袋以示誇獎。
可寧子善看着這怪異的一幕卻感到渾身發毛,任他怎麽想都想不到一個幾歲的小女孩居然會用這麽殘忍的方法把仇景山的屍體從密室裏一點點帶出來,而且還把它的頭裝在皮球裏随身帶着。
而且即使變成那樣,腦袋都碎了的仇景山居然依舊“活着”,能說話、能思考、有情緒,他到底又是個什麽怪物?
和仇景山的腦袋演完父女情深後,美麗重新看向寧子善,拍着手笑道:“你很快就要成為我爸爸了!你開不開心?”
寧子善:“……”這句話問的,從來沒有哪個喜當爹的男人會真的感到開心的吧!
寧子善瞪着美麗道:“你們到底要把我怎麽樣?”
美麗咯咯笑道:“爸爸的身體被我弄壞了,當然是要給他重換一具新的身體啊~”
抓着寧子善頭發的手驟然用力,迫使他的頭不得不仰得更高,下颌和脖子被拽出一個緊繃的線條,肌肉被扯得生疼,好像再大力點就能把他整個腦袋直接從脖子上扯掉一樣。
寧子善只能盡量往後靠,整根脖子一直到臉頰都憋得通紅。
這時寧子善才發現拽着他頭發的居然是失蹤的伍多多,還有何唯,他們好像完全沒了自己的意識,神情麻木,眼神空洞,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後,就像兩具冰冷的機器。
“小心點!”美麗對着伍多多呵斥了一聲:“萬一你真的把他腦袋揪掉了,我得多久才能再找到一個這麽适合我爸爸的身體!”
聽見美麗的訓斥,伍多多的手終于放松了些許力道,寧子善終于得到了短暫喘息的機會。
“柯,柯栩呢?”寧子善喘着粗氣問。
“那個讨厭的男人……”美麗輕聲嘟哝了一句,她看起來真的超不喜歡柯栩:“正在別墅裏像瘋了一樣到處在找你吧,可惜柳如歌和小欣那兩個賤人并不知道這個地方呢!”
柯栩在找自己!只是知道這一點,寧子善心裏頓時就湧出了無數希望。
等等,剛才美麗說柳如歌和小欣并不知道這個地方,那毛嬸呢?
柳如歌說過,毛嬸在仇家幹得最久,即使仇景山趕走所有傭人,都會把毛嬸留下,如果柳如歌沒說謊,那毛嬸很有可能是知道這個密室的!
寧子善又想起毛嬸在走廊洗刷血跡那天,柯栩随口說過一句她的動作很熟練……
細想一下,或許現在的仇景山曾經也是一個和自己一樣的人,又或許仇景山畫裏那些人也和柳如歌一樣遭到了虐待甚至死亡,總之不管怎麽樣,毛嬸都很有可能知道這一切,并做着善後工作,只有做的夠多,動作才會熟練。
如果柯栩可以從毛嬸那裏問出些蛛絲馬跡,那他一定會來救自己!
真奇怪,寧子善想,自己和柯栩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也不過十天,心裏卻像是認識了十年一樣信任他。
就像現在這樣,雖然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也不确定自己什麽時候會死,但他就是無條件地相信柯栩會來救自己。
也許真的像孟十說的,這大概就叫“合眼緣”吧。
“別廢話了!”仇景山的聲音打斷了寧子善的思緒;“我想要新的身體,我已經等不及了!”
仇景山話音剛落,站在一旁的何唯整張臉忽然像融化的蠟一樣軟了下去,五官完全塌陷,簡直就像一個拉皮過度而導致皮膚過度松弛的老大媽。
強烈的視覺刺激讓寧子善不由得遍體生寒。
緊接他看見不止肉,體,何唯身上的毛發,包括衣服也全都開始融化,和臉上滴落的粘稠物混合在一起繼續滴向地板,最終在她剛才站的位置上,只留下了一灘好似融化的冰淇淋一樣的東西。
一股濃重的顏料味從那灘融化物裏散發出來。
寧子善強忍着胃裏的翻湧,忍不住出聲問道:“這到底是什麽玩意?”
話音未落,寧子善又看見地上那灘顏料開始緩緩蠕動起來,接着一根細藤蔓似的東西從那灘粘稠的顏料中抽了出來,在半空中扭曲、拉長,蛇一樣湊近寧子善,開始在他嘴邊試探,似乎是想鑽進他嘴裏,把寧子善吓得立馬緊緊抿起了雙唇。
“嗯嗯嗯嗯!”寧子善一邊發出意思不明的哼聲一邊縮着腦袋朝後躲。
可伍多多卻眼疾手快地用手制住他亂晃的腦袋,緊緊鉗制着,讓他無法再躲,那東西很快再次搖晃着逼近,寧子善只好把嘴唇閉得更緊,整張臉都被伍多多擠得變了形。
“哈哈哈哈……”一陣大笑從仇景山的腦袋上發出,他似乎十分享受寧子善現在痛苦的表情,心情大好道:“它們可都是我的分|身啊,等它們全部鑽進你身體裏,你的身體就是我的了,放心,我一定會替你好好活下去,畫出更多讓世人驚嘆的畫作!”
誰他媽稀罕讓你代替啊!要不是現在不能張嘴,寧子善真的要忍不住破口大罵了,在這死了可就真的死了,寧子善可不希望自己在現實裏的當一輩子的植物人!
還有這麽惡心的傳承方式到底是誰想出來的,與其讓那種東西鑽進自己嘴裏,寧子善寧願一頭撞死在牆上!
“好了,我已經等不及了,把他的嘴扳開!”随着仇景山一聲令下,伍多多一把掐住寧子善下颌,用幾乎要擠碎骨頭的力道狠狠捏着,寧子善覺得自己下巴簡直都要被他捏脫臼了!
就在寧子善覺得自己就要支撐不住了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砰”地一聲響,站在寧子善對面看熱鬧的美麗和仇景山同時一怔,伍多多掐着他的力道也随即變輕了些。
寧子善一口氣還沒喘勻,一個黑色的影子倏地擦着他側臉把那根逼近他顏料線直接砸歪過去,旋即就是一聲玻璃碎裂的脆響在寧子善前方炸開,一股濃郁的酒香升騰而上。
緊接着第二個、第三個酒瓶從背後飛來,撞擊在地板上噼裏啪啦響成一片,各種酒液在地板上流淌、混合,那味道讓不勝酒力的寧子善光聞着都有些醉了。
“啊啊啊啊——”仇景山的頭突然爆發出一聲尖叫,牙齒咔咔作響,地上的那灘“何唯”被酒液沾到的地方已經開始融化,抽出來的“藤蔓”也軟軟地癱在地上失去了活力。
仇景山還在狂叫,美麗氣得臉都青了,她伸出細細短短的手指指向寧子善背後,怒道:“你!又是你!你怎麽找到這的!你怎麽知道密碼?!”
背後傳來一聲輕蔑的哼聲:“敢當着我的面擄人,就要準備好承擔後果。”
寧子善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覺得柯栩那或傲慢,或鄙夷,或讓人恨得牙癢癢的聲音聽起來居然有種如聽天籁的感覺,那一瞬他簡直都快要被感動哭了。
“啪嗒”,背後傳來一聲輕響,寧子善看不見背後的柯栩做了什麽,卻能看見美麗和仇景山的頭同時大驚失色。
“阻止他!快阻止他!”仇景山驚慌失措地大叫起來,抓着寧子善的伍多多松開手,扭頭朝身後撲去。
下一秒寧子善就聽見一聲身體與鞋底接觸的悶響,伍多多整個人幾乎被踹飛了出去,背後的美麗躲閃不及,直接被伍多多撞翻,壓在身下,發出一聲痛呼。
“子善,閉上眼睛。”柯栩的聲音從寧子善耳畔傳來,寧子善剛把眼睛乖乖閉上,面前就傳來“轟”地一聲,一股灼|熱的氣流頓時撲面而來,讓寧子善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傳來一陣灼|熱的刺痛。
與熱度一起傳來的,還有仇景山和美麗的慘叫。
寧子善沒忍住,還是偷偷睜開了眼睛,一瞬間明亮的火光帶着能吞噬一切的熱量灼痛了他的雙眼,他看見被伍多多壓着的美麗因掙紮不開被火焰迅速包圍。
放着仇景山破碎屍體的手術床也被點燃了,冰冷的金屬在火焰的照耀下仿佛也帶上了火的溫度,仇景山無法移動的腦袋依舊在高臺上,看着熊熊烈火叫得歇斯底裏。
柯栩這個瘋子,居然在這麽近的地方點火,他們周圍的地板上還有那麽多酒,這簡直就是在自殺啊!
寧子善剛準備教訓他兩句,柯栩卻先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小刀,兩下割斷綁住他手腕的皮繩,一把把他從椅子上拽起來,大喊道:“走!”
火已經蔓延到腳下了,皮膚被灼得生疼,寧子善甚至聞見了自己身上毛發被燒焦的臭味,于是也顧不上教訓柯栩了,連忙跟着他朝密室外奔去。
兩人飛奔着穿過一道金屬門,到了一條向上傾斜的隧道裏,隧道不算長,一道長方形的黯淡光芒出現在隧道盡頭,那應該就是出口。
柯栩停下腳步去關門,寧子善才發現那扇門居然十分厚重,簡直就像某個保險櫃的櫃門。
關上門後柯栩再次拉着寧子善馬不停蹄地沿着隧道朝光亮處跑去。
當雙腿終于離開黑暗邁進微光中時,寧子善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了什麽叫做恍若重生。
臉上的皮膚可能有點被灼傷,還在火辣辣的疼。
他大概在密室裏待了挺久,現在的天已經完全黑了。
今晚天氣不錯,不僅沒有下雨,天上還挂着一輪彎彎的上弦月,銀絲似的,雖然不算明亮,但好歹也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
通過朦胧的夜色,寧子善發現他們現在正在花園裏,準确的說是某棵人形樹旁。
而他們剛才跑出來的隧道就在那顆人形樹的下方。
“呼……”寧子善呼出一口濁氣,揉了揉還有點暈的腦袋,扭頭看向隧道裏:“我們就這樣跑出來沒事嗎?”萬一等下火蔓延出來就不好了。
“裏面是密閉的,關了換氣系統等氧氣消耗完火自己就會滅了。”柯栩的聲音逐漸靠近。
“那就好。”寧子善放心地回頭,旋即被一張近在咫尺的臉吓了一跳。
柯栩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自己對面去了,他低着頭,鼻尖幾乎都要和寧子善鼻尖碰到一起,濕熱的鼻息噴灑在寧子善臉上,簡直比火裏灼|熱的氣流還要燙人。一雙桃花眼緊攝住寧子善的目光,深邃的眼底微光閃爍,好像有什麽正在蠢蠢欲動,想要破繭而出。
那眼神,讓寧子善覺得有點怕,又有點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只感到一陣口幹舌燥。
寧子善後退一步,逃也似地垂下目光,落在柯栩嘴角的那顆小痣上,挪不開了。
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結結巴巴道:“你,你幹嘛?”
柯栩沒說話,擡手捏着他的耳垂輕輕揉了揉。
癢癢麻麻的感覺順着耳垂直竄上頭頂,又從頭頂竄下脊椎,過電了似的,寧子善忍不住又往後退了一大步:“那,那什麽……”他心虛地用手指撓了撓下巴,不敢再看柯栩,“你,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毛嬸告訴我的。”柯栩說着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遞給寧子善。
寧子善疑惑地接過紙,打開,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上面的字:“死亡證明?這個賈妙嫣是誰?”
柯栩垂着睫毛道:“仇景山的前妻,美麗的親媽。”
寧子善頓時抽了口氣道:“這份死亡證明的日期是十六年前,她十六年前就死了?柳如歌不是說她媽媽是難産死的?那美麗……”
“美麗已經十六歲了。”柯栩道:“至于她為什麽看上去那麽小,我想應該是因為患有侏儒症之類的疾病吧。”
“怪不得她能幫仇景山在背後做這麽多……”寧子善唏噓道:“毛嬸什麽都知道,不過你是怎麽從她那裏知道這一切的?你該不會對她做什麽了吧?”
“我什麽都沒做,是她自己來找我的。”柯栩想到自己發現寧子善失蹤後在別墅裏發瘋一樣到處找他的時候,毛嬸顫抖着把自己的日記本和這份死亡證明交給他,滿含期冀地希望把他把寧子善重新帶回來的樣子,忍不住微笑起來:“原來善良這種東西在付出後真的會有回報,這是我過了那麽多副本以來,第一次得到NPC的幫助。”
寧子善也跟着笑,笑容裏還帶着那麽點小得意,被柯栩看在眼裏,簡直可愛得不得了。
“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就算毛嬸肯幫忙,你如果不來救我,我還是會成為仇景山的替身。”道過謝後寧子善斂起笑容問柯栩:“仇景山就在下面的密室裏,也算我們找到他了吧?不過現在你一把火把他燒了,還能算我們完成任務了嗎?”
柯栩道:“任務是找到仇景山,既然我們已經找到了,當然算完成了,走吧,去出口,這個副本該結束了。”
“你找到出口了?”寧子善問。
“嗯。”柯栩答道:“就在拷問室……”
一句話還沒說完,整個地面突然劇烈抖動了起來,寧子善和柯栩沒有防備,皆是一個踉跄。
“怎麽了?”寧子善抓着柯栩的手好不容易穩住身體,驚詫道:“該不會是地下那個‘保險櫃’爆炸了吧?”
“怎麽可能,就算真炸了也不會這麽抖得這麽劇烈……”柯栩說着,目光突然在寧子善身後定住,驀地瞪大了雙眼,緊緊攥住寧子善的手,用力拽了一把,大叫道:“快跑!”
“啊?”寧子善有點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跟着他邁開腿跑了起來。
剛跑出兩步,寧子善就聽見身後傳來“嘩啦”一聲,不過半秒的時間,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背後飛濺開來,噼噼啪啪地砸到他背上。
寧子善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發現他背後的人形樹居然從土裏站了起來,粗細不一的根莖扭曲地纏在一起,分成兩撥,就像兩條腿一樣支撐着不算粗壯的樹幹,一只手狠狠拍在寧子善剛站的位置上,硬生生把草坪拍出了一個淺坑,白色的石膏腦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們逃跑的方向。
剛才濺到自己後背的就是淺坑中的泥土,可想而知,如果他沒有當機立斷跟着柯栩往前跑,現在飛濺出來的大概就不是泥土,而是他的血肉了!
寧子善渾身寒毛直豎,抓着柯栩的手緊了緊,再次加快了步伐。
地上還在抖個不停,寧子善一腳深一腳淺地被柯栩拉着跑,沿途越來越多的人形樹從地下站了起來,朝寧子善他們圍攏而來,想要從花園繞去狗窩怕是行不通了。
“進別墅!上四樓!”柯栩大聲說着,立馬改變路線,拽着寧子善敏捷地從一顆人形樹作勢下砸的雙臂間穿了過去。
“轟隆”一聲,草坪上又多了一個坑。
兩人一路飛奔到別墅樓下推開大門,一只細長的手臂突然從門內襲了出來,柯栩果斷地松開寧子善,手臂從兩人中間穿過,撲了個空,又縮了回去。
寧子善這才看見三棱柱上的畫居然“活”了過來,它的帶着扭曲表情腦袋和手臂從畫裏探了出來,晃動着,看上去就像一個努力想從畫裏掙紮出來的惡鬼。
一看見寧子善和柯栩,腦袋立馬變得激動起來,它揮舞着兩條軟的像面條一樣的手臂,一只去抓柯栩,另一只朝寧子善襲去。
寧子善和柯栩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在手臂即将面前時同時弓腰一滾,從手臂下躲了過去。
手臂撲了個空,腦袋發出一聲怪叫,又控制着手臂朝後抓去。
不過柯栩和寧子善比它更快,兩人滾了一圈後用手撐地,借力迅速從地上站起來,一刻不停地分別順着三棱柱的兩面牆朝樓梯口跑去。
兩人在餐廳門口彙合,人形樹接踵而至,落地窗在人形樹的攻擊下應聲而碎,立馬有人形樹從窗外踏了進來,把滿地碎玻璃踩得嘎吱作響。
“走走走,上樓!”柯栩催促道,神經突然一緊,對危險本能的警告在腦中炸開,他下意識一把推開寧子善,反手抄起樓梯口的一個雕塑朝斜後方揮去。
“啪”地一聲,雕塑重重砸在什麽東西上,碎裂開來。
“嗷嗚——”一坨黃色的東西慘叫着被柯栩砸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寧子善定睛一看,居然是那只賴子狗,它在地上抽搐了兩下,竟然還欲掙紮着站起來。
“快走!別看了!”柯栩再次催促道,推着寧子善後背往樓上跑。
樓下的客廳和花園簡直亂成了一鍋粥,各種東西被砸碎的聲音響成一片。
兩人剛跑到三樓,寧子善腳下突然一滑,吓得他趕忙扶住牆,可觸手傳來的并不是牆面冰涼的觸感,而是一種黏答答的,好似融化了的奶油一樣的滑膩感,還帶着種接近人體的溫度。
這種感覺一下就讓他想到了那灘何唯,惡心又恐懼的感覺襲上心頭,寧子善忍不住驚呼出聲,撤開手,腳下又是一滑,差點摔個狗吃屎,還好柯栩眼疾手快地揪住了他的後領。
接着寧子善就發現整個別墅,樓梯、牆面、屋頂、所有東西都像被暴曬在陽光下的冰,開始融化了起來。
柯栩松開他後領讓他站穩,又朝他伸出一只手:“就快到了,加油!”
“嗯!”寧子善點點頭,握住他的手,兩人互相攙扶着,踩着滑膩的樓梯繼續往上爬。
兩人費力地來到四樓的時候,整個地面已經軟到了每踩一腳都會留下一個黏糊糊鞋印的程度。
奇怪的是陳列室的門依舊堅|挺地鎖着,這次柯栩沒有撬門了,而且擡腳兩下把門踹開,拉着寧子善沖了進去。
還好,創作室好像并沒有像外面那樣融化,地面依舊堅硬。
寧子善摸索着牆壁打開燈,“啪”地一聲輕響,燈光亮起,像是一個奇怪的口令,陳列室僅剩的幾幅畫裏的人像突然齊齊開口,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叫。
那叫聲就像一根尖銳的錐子,刺透鼓膜,直直紮進寧子善大腦,讓他頭疼欲裂。
寧子善下意識弓起背捂住耳朵。
柯栩的狀态也比寧子善好不了多少,他捂着耳朵掙紮着走到壁燈下,扳下了開關,升降機從地板下顯露出來。
兩人忍着強烈的頭痛從上面爬進升降機,柯栩把控制杆扳到“1”的位置後,兩人同時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般靠在升降機的鐵栅欄上。
“這別墅……該不會整個都是畫出來的吧……居然還會融化!”寧子善揉着還嗡嗡作響的耳朵,忍不住嘟哝。
柯栩剛要開口,只聽“嗵”地一聲,升降機兩旁的金屬牆上突然出現一個凸痕,就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似的。
寧子善吓了一跳,下意識站起來往柯栩身邊躲。
緊接着“嗵嗵嗵嗵”,接二連三的撞擊在牆上響起,每一下都帶來一個深深地凸起,就好像有個狂躁的病人正在對着牆面拳打腳踢,很有不把牆拆了不罷休的氣勢。
如果是一般的牆面也就算了,可這這升降機周圍可全是厚鋼板啊!能在這上面留下拳印的絕對不可能是人!
就在凸起如狂風驟雨般出現在牆上的同時,升降機也開始劇烈搖晃起來,金屬栅欄不時撞擊在鋼牆上,擦出一片耀眼的火花和刺耳的摩擦聲。
寧子善站在升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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