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第六夢 (1)

孟十笑笑, 一副“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好奇”的樣子, 從自己寬大外套的口袋裏掏出一個骨偶, 一個只有一條手臂是黑色的骨偶,遞給寧子善:“這是我的骨偶。”

寧子善的手伸到一半, 又猶豫地停住了,他腦子裏很亂,沒來由地緊張起來, 連呼吸都開始變得急促,直覺告訴他, 如果接過來,就一定會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孟十像是看出了他的遲疑, 不由分說地把手中的骨偶往寧子善手裏一送, 根本由不得他拒絕。

寧子善只好收回手。

一個瓷白的骨偶, 和自己的無論手感、造型還是重量都沒有什麽區別,但當寧子善看見它的臉時, 驀地愣住了——那只骨偶,竟然沒有臉!

寧子善手一抖, 手裏的骨偶差點掉到地上。

孟十悠悠道:“柯栩哥沒有給你看過他的骨偶吧?是不是每次都一副藏着掖着的樣子?”

寧子善猛然擡頭看向孟十,對面的少年依舊笑意盈盈, 漆黑的短發,圓圓的眼睛, 還帶着稚氣的面龐, 是他熟悉的孟十, 可少年那雙帶着冰冷寒意和淡淡嘲諷的眼睛, 卻又如此陌生。

“因為他的骨偶和我一樣,都沒有臉……你知道這代表什麽嗎?”孟十一字一句,緩慢而清晰地說:“這代表他和我一樣,我們都是注定離不開這個世界的人!”

寧子善從沒覺得少年的聲音如此刺耳,就像粗砺的砂紙磨過耳道,刮得他連太陽穴都跟着一跳跳的疼。

“就算這樣你還要和他在一起嗎?”孟十笑問:“你願意為了他永遠留在這裏嗎?”

寧子善霍然起身,他甚至連孟十最後一句說了什麽都沒聽見,大腦一片空白,好像連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消失了。

一直以來寧子善都相信柯栩,他不想說的寧子善從不追問,因為他相信柯栩一定會在正确的時機告訴他,可是這次,他沒有辦法繼續裝作不知道了,他生氣的不是柯栩對自己的隐瞞,而是因為感受到了欺騙。

廚房門被從外大力推開,撞在門後的牆壁上,發出“嗙”地一聲,把正在竈臺前忙碌的柯栩吓了一跳。

廚房裏那個男人長身而立,腳上穿着一雙灰色的棉拖鞋,襯衣的袖子挽到臂彎處,露出兩條結實的小臂,一手拿着湯勺,另一只手握着鍋蓋,腰上還圍着一條天藍色的卡通圍裙,側臉輪廓幹淨而完美,青白的燈光從他頭頂落下,在黑亮的發頂暈出一道光圈,宛如神祇。

鮮紅的湯汁血一樣在鍋裏翻滾,辛辣的香味充斥着每一寸空氣,抽油煙機嗡嗡作響,一切都顯得那麽鮮活而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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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今天才得到的愛人,正在為他準備晚餐,多麽溫馨的畫面,寧子善的心頓時就軟了下來,激動的情緒也驟然冷靜下來。

或許柯栩根本不像孟十說的那樣,或許這不過是孟十對自己的一個惡作劇。

柯栩看向門口的表情錯愕了一瞬,而後微笑道:“餓了嗎?別急,就快好了。”

寧子善走到柯栩身邊,伸手關上火,沸騰的湯底頓時平靜了下來,剔透的紅油上浮着少許白色的泡沫。

柯栩不解地看向寧子善。

寧子善的喉結動了動,開口道:“我要看你的骨偶。”

柯栩把手裏的湯勺和鍋蓋放下,轉身圈住寧子善,笑問道:“怎麽了?怎麽突然提到這個?”

雖然對方掩飾的很好,但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并沒有逃過寧子善的眼睛,寧子善的心頓時就涼了半截,他推開柯栩道:“你不敢給我看,是因為你的骨偶沒有臉嗎?”

柯栩一愣。

“看來今天是吃不了火鍋了。”孟十不知何時來到了廚房門外,看着氣氛幾乎将至冰點的兩人,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真可惜,那我就先回去,不打擾你們了,兩位哥哥,不要吵架哦,拜拜——”

開門、關門。

孟十離開了,整個房間又只剩下柯栩和寧子善兩人,還有空氣裏那嗆人的辛辣味。

“孟十對你說了什麽?”柯栩的臉上不知何時已經斂去了笑意,連聲音都變得硬邦邦的:“他只是在危言聳聽,他的話不可信。”

寧子善點頭:“好,我不信他,那你來告訴我,沒有臉的骨偶代表着什麽?”

“我……”柯栩語塞,這一瞬他新到了許多借口,可最後都咽回了肚子裏,他沒有辦法對寧子善說謊。

寧子善苦笑一聲,上前一步貼近柯栩,逼視着他,執着地重複道:“我要看你的骨偶。”

在他的眼睛裏,柯栩看見了憤怒、委屈、還有濃濃的失望。

該來的終究還是躲不掉,只是柯栩沒想到這一刻會來的這麽快,又這麽突然,最終他妥協,解開圍裙,點頭道:“好,去我房間吧。”

這是寧子善第一次進柯栩房間。

房門被打開的一剎那,寧子善看見的是一幅十分古怪的景象——

房間的一半是純白的,另一半卻是和在精神病院見過的那間老房子裏一樣的景象。

掉漆的桌椅,純白的沙發茶幾;肮髒破碎的地磚,純白如雪一塵不染的地板;斑駁且沾滿不明污漬的牆皮,純白的好似剛粉刷完畢的牆面。

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簡直就像一個精神分裂的病人,在柯栩的房間裏共存着。

柯栩走到茶幾旁,從上面拿起自己的骨偶,遞給寧子善。

——那果然是一個和孟十手中一樣,沒有臉的骨偶,那本該雕刻着無關的位置,現在卻像是被可以打磨過一般,光滑得讓人害怕。

“所以孟十說的都是真的?”寧子善握着骨偶的手因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如果他不告訴我,你打算瞞我到什麽時候?到我搜集夠‘色彩’離開?還是永遠都不會告訴我?”

“我不知道……也許,直到你離開我都不會說出這個秘密。”柯栩頹然道:“這就是我不願意接受你的原因,我拒絕你的感情,同時也是在扼殺我自己的感情,我喜歡你,可是我不敢喜歡你。”

寧子善不解:“可是現在你為什麽又要和我在一起?”

“因為莫陌陌對我說,人生苦短。”柯栩看向寧子善,眼裏滿是痛苦:“于是我想,與其讓我們都難過,不如抓緊最後的時間,哪怕只是留下一段幸福的回憶,可以讓我在往後漫長的歲月裏回味,也足夠了。”

“柯栩,你太自私了。”寧子善失望地搖搖頭:“不在一起也好,在一起也罷,從頭到尾都是你一個人在做決定,你為什麽不問問我的想法、我的感受?相愛難道不是兩個人的事嗎?”

“那好,我問你。”柯栩用異常平靜的聲音,問出了他在心裏默默問過寧子善無數次的問題:“如果我不能離開這個世界,你願意和我一起留下來嗎?”

“我不會留下來。”寧子善幾乎沒有考慮就給出了這樣的回答:“因為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不想和你一起被關在這個像籠子一樣的地方一輩子,就算你的骨偶和大多數人的都不一樣,也不該放棄希望,更不應該瞞着我欺騙我,你說出來,我們就可以一起想辦法!”

“什麽辦法?”柯栩的情緒突然開始激動起來:“我刷了那麽多副本都沒有找到辦法!”

寧子善也不由得擡高了音量:“那你也不能就此放棄!”

“好……”柯栩點點頭,又問:“就算能回到現實,你可以保證你還會喜歡我嗎?”

“我會的。”寧子善放軟了聲音:“我會去找你,不論你在哪裏,我都會去找你。”

柯栩卻一改常态,用十分刻薄的語調逼問道:“如果我是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頭,如果我是個變|态,是個罪犯,如果我是殘疾或者重病患,只能躺在床上悲慘的度過餘生,你還會喜歡我嗎?”

寧子善頓時被噎住了,他從沒想過這些可能,因為他現在看見了一個完美無缺的柯栩,所以他潛意識裏就認為柯栩在現實裏也是一個完美無缺的人。

可如果他不是呢?理想和現實的巨大落差真的不會削減他對柯栩的喜歡嗎?寧子善扪心自問,卻不能輕易給出一個肯定的回答。

對方臉上的遲疑和混亂一點不差地落入柯栩眼中,就像一根根芒刺,紮得他雙眼生疼,半晌後他冷笑一聲,對寧子善道:“如果你的希望是離開這裏,我會幫你達成。”

多麽冰冷又絕望的言語,如同一盆冰水兜頭而下,把寧子善從裏到外都凍了個徹底。

“你不用說這些話讓我卻步,對于未來,任何人都不能輕易下結論。”寧子善擡頭瞪着他:“如果你真的想達成我的願望,就和我一起回現實去,因為從喜歡你的那刻起,我的願望就是和你一起離開這裏。”

柯栩靜默片刻,擡手摸了摸寧子善的臉,他的手很冷,眼神也很冷,帶着深深的絕望與失落,冰錐一樣刺痛的寧子善的心。

他說:“子善,你總是這麽天真,又這麽殘忍。你看看我的房間,你看看那些與純白對立的肮髒一面,你真的認為回到現實對我來說是幸福的嗎?”

寧子善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房間的,今天一天,他的人生經歷了最大的滑盧鐵,連半點預兆都沒有,就從天堂墜落到了地獄。

他覺得很累,腦子裏亂糟糟的全是柯栩,直到現在,他才恍然發現自己對柯栩一點都不了解,他們之間橫亘着一道跨不過的天脊,之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暧昧的假象。

好像連開燈的力氣都沒有了,寧子善把自己重重扔進床裏,枕頭上似乎還帶着柯栩身上的味道,清冽的梅花香氣,讓寧子善鼻腔發酸。

早晨的時候他們還躺在床上擁抱接吻,現在卻什麽都沒有了,只剩下一縷殘香。

寧子善忍不住把腦袋埋進枕頭裏,似乎這樣就可以假裝柯栩還在他身邊,下一刻便會伸手摸摸他的腦袋,溫柔地喚他子善。

……

有風從寧子善臉上吹過,帶着潮濕的味道。

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居然站在一個歐式古堡前。

古堡的外牆是由巨大石塊堆砌而成,約有四層樓那麽高,中間部分稍矮,是一棟平頂建築,正中央有兩扇緊閉的弧形木門,木門約有三米高,看起來十分厚重,上面雕刻着鳶尾花的圖騰。

兩邊和平頂建築相連的部分各有一個圓形的塔樓,和中間的建築形成一個“H”形,牆上爬着已經幹枯了的爬山虎,讓這座古堡顯得更加蒼涼荒蕪。

眼前的古堡讓寧子善不由得想起了《威廉古堡》那首歌。

他現在所站的位置大概是個花園,不過這個花園顯然沒有得到很好的照料,到處都是幹枯的黑褐色荊棘與幹枯的灌木,花園正中有一個幹涸的噴泉,噴泉頂部應該有一個天使雕塑,不過現在已經斷了半截,只剩兩條白胖的小腿還立在噴泉頂端。

花園的遠處是一片迷蒙的濃霧,看不見邊際。

天空是昏黃的,好似被撒了一把沙子,有光隐隐從古堡的窗戶裏透出。

這裏……怎麽看都像是某個副本吧?可是寧子善今晚并沒有入夢的計劃,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副本裏?

就在他疑惑之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憤怒的喊叫聲:“你們是誰?!這裏是什麽地方?你們是不是趁我睡覺的時候綁架了我?我告訴你們,我沒錢!你們快點放我回去,不然我就報警了!”

寧子善循聲望去,看見前面不遠處有一群男女圍在一起,約有八|九個人,在他們中間有個穿着絲綢睡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那男人腦袋上頂|着個地中海的發型,正手舞足蹈地指着其他人破口大罵,在他身旁還有個短發,不住抽噎的少女。

像是被中年男人罵煩了,其中一個穿運動裝的男孩忍不住出聲嗆道:“都跟你說了這是夢的世界,誰他媽稀罕你那幾個臭錢,不相信我們就快滾!沒人攔你!”

“這可是你說的!”地中海趾高氣揚地哼了一聲,扭頭就朝與古堡相反的方向走去。

寧子善覺得那個嗆人的聲音很是熟悉,仔細一瞧,那個男孩居然是孟十!

孟十顯然也看見寧子善了,一臉激動地朝他招手:“寧哥!”

說實話,在這個時候看見孟十,寧子善心裏多少都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少年,他選擇對自己說出那一切的時機,讓寧子善不由得開始懷疑這個看似天真,骨子裏卻浸透着殘忍的少年,到底有什麽目的。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們臉上,有好奇也有審視。

在這裏的确會有一些組隊進入副本的玩家,但如果不是特別信任對方,大多數人還是寧願自己單獨過副本,畢竟“色彩”是能夠被搶奪的,你不能保證和你同床共枕的這個人會不會在某一個時機搶走你的“色彩”。

而兩個認識的人随機進入某個副本的可能又微乎其微。

不過十分不巧的,在寧子善經歷過的短暫夢中生活裏,這種微乎其微的巧合就被他碰上了兩次。

——如果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的話。

“你怎麽會在這裏?”寧子善走上前問孟十。

“我也不知道啊。”孟十撓了撓頭,一臉困惑:“我從你房間離開後去吃了點東西,然後就回去睡覺了,結果一睜眼睛就到了這裏。”

說完他又露出一副做錯事的愧疚樣,問寧子善:“寧哥你怎麽也會在這裏?你和柯栩哥還好吧?”

寧子善故意對第二個問題避而不答,只是道:“我也是睡着之後就到這裏了。”

就在這時,從衆人身後的濃霧裏突然傳出一聲地中海凄慘的嚎叫,很快剛才還嚷嚷着要報警離開的地中海便捂着一條手臂,滿臉驚恐地從濃霧裏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

寧子善看見他捂着手臂的指縫裏有血冒出。

衆人一見地中海狼狽地逃竄回來,全都露出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連那個不住抽噎的少女都被驚得忘記了哭泣。

“媽的!”地中海一回到人群就開始破口大罵:“這他媽是個什麽鬼地方!那片霧裏的荊棘居然會動!還好老子跑得快,不然就要被絞死在裏面了!”

地中海說着松開手,看了看手臂上的傷,寧子善赫然看見他的上臂上多了一圈血洞,看上去很深,卻沒有流多少血,看起來就像被滾燙的鐵簽捅過一樣,而且地中海的表情也明顯沒有受重傷的痛苦,只是有些龇牙咧嘴。

孟十在一旁說風涼話:“你不是想走嗎?怎麽又回來了?”

地中海讪讪地瞪了他一眼,沒說話。

寧子善上前一步,問他:“你的傷看起來有點嚴重,不疼嗎?”

聽他這樣說,地中海臉上才露出一種困惑的神情道:“就是看着有點吓人,好像的确不太疼,就跟被蟲子咬了似的。”

寧子善點點頭:“等下進去後還是找點藥品包紮下比較好。”

也許是只有寧子善對自己表現出了關心,地中海在面對他時态度也不由得軟了下來,自我介紹道:“我叫鮑浩隆,是做名表生意的,以後想買表來找我,我給你打折。”

寧子善點點頭道:“我叫寧子善。”

孟十在身後拉他:“寧哥,別和那種人搭話,容易降智。”

話音剛落,古堡那兩扇巨大的拱形木門終于被從裏面打開了,一個身穿黑白女仆裝,身材魁梧的女人從門裏走了出來,沖衆人行了個禮,然後用十分粗犷的聲音道:“各位貴客久等了,我們已經在餐廳準備好了美味的食物,請各位跟我來。”

這次進入副本的玩家一共有十個人,六男四女。

穿過大門,首先進入的是一個空曠的大廳,大廳的穹頂很高,一個巨大的水晶燈從頂部垂下,但此刻上面的蠟燭并沒有被點燃,只有牆壁上地壁燈發揮着照明的作用。

大門正對的牆壁上有一副巨大的油畫,畫裏畫的是一家三口,應該就是這座城堡的主人。

這一家人都有着一頭燦爛的金發和碧藍的眼睛,一家人的樣貌都十分俊美,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顏料裏加了什麽別的什麽材料,或是光線的原因,寧子善總覺得不論自己走到哪裏,那三雙眼睛都會變着角度落在他身上,就好像活的一樣。

穿過空曠的大廳,衆人終于抵達了金碧輝煌的餐廳。

金色的立柱、紅絲絨的窗簾、淺金色的玫瑰花壁紙、牆壁上的燭臺和頂部的巨大水晶吊燈,讓整個餐廳充斥着一種與古堡外完全不同的奢靡之感,長長的餐桌鋪着紅色的桌布,上面整齊地擺放着鮮花、燭臺、餐盤、刀叉與餐巾。

“各位,請入座吧。”女仆朗聲道:“安琪拉小姐随後就到。”

衆人面面相觑一番後,分別找了位置坐下,寧子善和孟十坐在一起,鮑浩隆坐在了寧子善另一邊。

入座後鮑浩隆舉手對女仆道:“我胳膊受傷了,你們這裏有醫生嗎?”

女仆聞言大步走到鮑浩隆身邊,鮑浩隆把手臂的傷口展示給她看,寧子善也下意識朝鮑浩隆看去,只見他手臂受傷的位置,好像比剛才看起來顏色又深了一些,連傷口上沾的血都有些發黑。

半晌後女仆冷冷道:“這裏沒有醫生,不過我會叫人來替先生包紮上藥,請稍等。”

說完後沒過多久,就有另一個女仆帶着藥箱來幫鮑浩隆包紮傷口。

與此同時,從另一扇大門內,走出一個穿着華麗紅色蓬蓬裙,金發碧眼的可愛小姑娘。

是大廳裏那副畫中的孩子。

小姑娘看起來十歲左右,一張小臉白|嫩的就像剛剝了殼的煮雞蛋,嘴唇比桌上的薔薇還要紅豔,披在肩上的金色卷發随着她的步伐左右搖擺,仿若跳躍的陽光。

完美得好像洋娃娃的一個孩子,卻給寧子善一種很微妙但又說不出來的感覺。

她徑直走到主賓的位置,爬上座椅坐下,用一雙湛藍的眸子将在坐的衆人掃視了一番,最後落在寧子善臉上,露出一個十分滿意的微笑,然後敲了敲面前金色的餐鈴。

看來這個小姑娘就是女仆口中的安琪拉小姐了,衆人都沒想到,這次的主要NPC居然是個孩子。

不一會兒便有仆人從門外魚貫而入,給衆人上餐。

很快寧子善面前就被擺滿了各種食物,他一直不太喜歡吃西餐,尤其是看見那塊半熟還帶着血絲的牛排時,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

再看看餐桌上其他老玩家,表情也都不怎麽好看。

女仆站在安琪拉身旁,就像一尊魁梧的雕像,她幫她把餐巾疊好,然後對衆人道:“各位,請用餐吧。”

女仆話音剛落,安琪拉就用自己的小手握住桌上的刀叉,開始十分熟練地切割起那盤帶着血絲的牛排。

寧子善看見她把牛肉切成小塊,用叉子送進嘴裏,似乎沒有咀嚼就直接咽了下去,鮮紅的小嘴因沾了牛排上的血而變得更加鮮豔,讓寧子善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惡寒,慌忙移開了視線。

“寧哥,你不吃嗎?”孟十有些擔心地看着他,小聲道:“你的狀态看起來好像不太好。”

“嗯……我沒事。”寧子善說着,把牛排從自己面前推開了一些,伸手拿起一塊面包慢慢往嘴裏送。

雖然安琪拉看起來不大,可是胃口卻不小,衆人都吃的差不多了,她還在不停往嘴裏送各種食物,而且不管吃什麽,她好像都不用咀嚼,機器似的往肚子裏咽。

這一次不止寧子善,連其他玩家看她的眼神都帶上了一絲恐懼之色。

當安琪拉咽下面前最後一口食物後,才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從椅子上站起身。

女仆再次開口道:“各位貴客一路舟車勞頓,接下來我将帶各位去樓上客房休息,”說着她朝衆人先前進入的那扇門的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道:“各位請吧。”

安琪拉提起裙擺對衆人行了個禮,然後走進了來時的那扇門。

再次經過空曠的大廳,穿過另一扇半開的木門,衆人在女仆的帶領下走進了位于城堡右邊的塔樓。

螺旋狀的樓梯盤旋而上,巨大的陰影層層疊疊落下,明暗交錯間讓這條往上的路宛如一條惡魔扭曲的腸道。

衆人沉默着跟随女仆上到二樓,牆壁兩邊各有五扇門,剛好可以住下十人,門與門之間的走廊上也有燭臺照亮。

這裏雖然是一個圓形建築,但因為太過巨大,兩邊的牆壁反而看不出什麽的弧度,在走廊的盡頭有扇小門,門上上了鎖,從門的位置和他們所處的高度來看,門後應該是大廳和餐廳的正上方,如果打開門,他們應該可以通過那扇門到達左側的塔樓。

“這裏的房間各位可以自由分配,請各位今晚好好休息。”女仆說着,又補充道:“安琪拉小姐不喜歡吵鬧,所以希望各位晚上不要随意走動或大聲喧嘩。”

女仆說完後便沖衆人鞠了一躬:“祝各位今夜有個好夢。”

女仆離開後衆人就開始挑選房間,孟十拉住寧子善走到走廊右邊最靠裏的兩間房門前,指着靠外一間對寧子善道:“寧哥你睡這間,我睡你隔壁,如果晚上有什麽事我們能互相照應。”

寧子善點點頭。

鮑浩隆似乎真的挺喜歡寧子善,在孟十替寧子善選好房間後,他便跟着選了寧子善隔壁的房間。

之後其他七人也分好了房,衆人在互相簡單介紹過之後便在走廊散開,各自回了房間。

古堡的客房裝飾的很華麗,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毯,挂着寶藍色窗幔的雕花大床,金紅色的窗簾,還有一個大衣櫃和一個造型華美的梳妝臺。

寧子善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看了一眼,接着熹微的天光,隐約能看見長滿荊棘的花園,和花園外圍一望無際的灰色濃霧。

他把窗簾拉好,又打開了衣櫃,衣櫃裏放着很多用料考究且樣式浮誇的衣服,有男裝也有女裝。

寧子善大概檢查了一番,确定衣櫃裏沒有暗格,這才關上衣櫃,回到床邊。

正在他準備檢查床鋪時,忽然有人敲響了他的房門。

寧子善打開門,發現門外站着一個瘦小的男人,那男人他記得名叫宇文國安,是一個外貌和姓名嚴重不符的家夥。

“有事嗎?”寧子善并沒有把門完全打開,只是隔着一道門縫問。

“那個……”宇文國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我能不能和你換個房間?”

寧子善眉頭皺了一下,宇文國安連忙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的房間就在你對面。我小時候差點被淹死,之後就患上了很嚴重怕水症,平時洗臉什麽的雖然沒什麽問題,但是如果看見泳池、湖泊甚至浴缸都會讓我感到十分焦慮和恐慌,可是對面房間的窗戶就對着一個湖泊,住在裏面對我來說實在是天大的折磨,所以我希望你能跟我換個房間。”

寧子善把他來回打量了一番,然後問:“你為什麽不去找其他人而是來找我呢?”

“我找了!”宇文國安一副飽受折磨的虛弱樣:“但其他人都不願意和我換房間。”

寧子善想了想,覺得他的樣子并不像裝的,然後才走出房間道:“我可以跟你換房間,但你要讓我先把你的房間檢查一遍。”

“謝謝謝謝……”宇文國安忙不疊地點頭道謝,打開自己房間的房門,把寧子善讓了進去。

就在他要關門的時候寧子善制止了他:“把門開着就好。”

宇文國安聞言,讪讪收回了準備關門的手。

這個房間和自己之前的房間沒有什麽不同,家具擺設全都一模一樣,寧子善拉開窗簾,果然在底下看見了一個巨大的湖泊,湖面上還有水霧缭繞,在黑夜中宛如一只深邃的巨眼,正窺視着古堡裏的一舉一動。

把房間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确定沒有什麽不妥後,寧子善和宇文國安換了房間。

宇文國安千恩萬謝,走進了對面關上了門。

簡單洗漱了一番後,寧子善爬上了柔軟的大床,心想着等明早孟十發現自己居然和別人換了房間,沒準又要發頓脾氣呢。

在床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把自己蜷起來,寧子善又不禁想到了柯栩,雖然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突然入夢,但這也的确是自己第一次離開柯栩一個人進副本,對于剛經歷過争吵的兩人,這次短暫的分別也許并不是件壞事,他們需要時間來冷靜一下,好好思考這段感情究竟該怎麽走下去。

就這樣想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寧子善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噠、噠……”有腳步聲從走廊傳來,那聲音很輕,若在平時,一定會被熟睡的寧子善忽略過去,但今晚不知怎麽,也許是因為這次柯栩不在身邊,讓寧子善的神經變得十分敏感,所以當腳步聲在走廊響起時,寧子善一個激靈就清醒了過來。

“咚咚……”外面傳來很輕的兩下敲門聲,從聲音傳來的方向聽起來,好像被敲的就是他隔壁的房間。

這麽晚了,是誰在敲門?

寧子善的神經立馬就緊繃了起來,他把頭埋進被子裏,只露出兩只眼睛,在一片漆黑中緊緊盯着自己房門的方向。

那東西敲了隔壁的門,就忽然沒了動作,似乎是在等待回應。

走廊上靜了約五秒,寧子善又聽見那腳步聲移到了對面孟十的房間。

“咚咚……”又是兩下敲門聲,依舊沒有回應。

寧子善稍稍松了口氣。

接着,寧子善聽見腳步聲停在了自己門外。

他的心一下就又被揪了起來,門外這玩意,難道要挨個把十扇門敲個遍?如果中途有人開門,又會看見什麽景象呢?

不過這麽詭異的情況,也不會有人傻到去開門吧?

寧子善剛想到這裏,“咚咚……”自己的房門就被敲響了。

自己的房門被敲和別人房門被敲聽起來完全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受,不知為何寧子善突然就想起女仆離開前說過的話,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噹——噹——噹——”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響起了一陣鐘聲,那聲音在寂靜的深夜裏不亞于一道驚雷,把本就高度緊張的寧子善下了一跳,仔細一聽,寧子善發現那鐘聲好像是從對面,也就是自己最初的那個房間裏傳來的。

為什麽那個房間裏會有鐘?寧子善記得自己明明把房間仔細檢查了一番,根本沒有發現鐘表的影子。

不,當他正準備檢查床鋪的時候,宇文國安就來敲他的房門要求換房了。

想到這裏寧子善不由得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然而還來不及讓他細想,對面的房間就突然傳出一聲慘叫,緊接着,一切便都回歸了平靜。

許久之後,寧子善再次聽見那個腳步聲從對面的房間走了出來,和來的時候相比,那腳步聲明顯輕快了許多,很快便消失在走廊盡頭。

第二天早上寧子善是被一陣尖叫聲驚醒的。

緊接着他聽見了孟十帶着哭腔的聲音:“寧哥!寧哥寧哥!寧哥你不能死啊!”

寧子善遲鈍的大腦涼了兩秒,這才想起昨晚聽見的聲音,忙一骨碌翻下床,打開門走了出去。

對面的房門大敞着,門外圍了一圈人,走廊裏隐隐有血的味道。

房間裏孟十還在寧哥寧哥的嚎叫,寧子善擠身上前,對着房間裏趴在床邊不停幹嚎的少年喊道:“喂,別哭了,我在這兒呢。”

幹嚎聲戛然而止,孟十一臉震驚地回過頭,用一種見了鬼的眼神看着門邊的寧子善,而圍在門邊的其他人也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孟十愣了足足三秒,突然一躍而起,用百米沖刺的速度朝寧子善飛撲過去,一把抓着寧子善的胳膊,邊捏來捏去,邊語無倫次道:“寧哥你沒死呀!你怎麽沒死呢?你沒死那你房間那人是誰啊?”

寧子善拍開他的爪子:“你很希望死的是我嗎?”

孟十連連擺手:“不不不不!我不想你死!”

寧子善這才嘁了一聲道:“死的那個應該是宇文國安。”

這時人群裏一個姑娘道:“你和他換房間了?”

寧子善點點頭。

“他昨天也來找我換房間了。”那姑娘說:“不過我沒同意。”

接着另一個男人也道:“他也找過我,我也沒同意。”

“你運氣不錯嘛,如果你沒和他換房間,今天屍體被圍觀的可能就是你了。”

聽見聲音,寧子善這才發現房間裏除了孟十外還有一個瘦高的男人,此刻正半趴在地上,用手從床下勾出了一個長方形的東西,也正是因為他半趴着,寧子善之前才沒注意到他。

寧子善記得這個男人的名字叫田少。

寧子善走進房間,看見他剛從床下弄出來的那個長方形物體居然是個鐘,而且還是一個老式的發條鐘,似乎已經停擺很久了,時針、分針和秒針全都停在十二點的位置。

所以昨晚聽見的鐘聲就是這個鐘發出來的?可是已經停擺的時鐘,還能響嗎?

寧子善一邊這樣想着,一邊把視線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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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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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