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chapter 39

南大陸的太陽一向毒辣, 尤其是又到了正午時分。城邦裏高大的建築物，在花崗岩街道上只投下了面積極小的陰影。

莉狄亞騎着駱駝跟在菲尼克斯後面，正在排隊進城。赫洛斯虛弱地倚在她的身後。

這座貿易城邦雖然由矮人統治, 但事實上裏面也混居着不同的種族。

在排隊的時候, 莉狄亞就注意到了這些南大陸住民的不同。其中有蛇頭蛇尾，但生有人類四肢的蛇人；有長着利爪和雙翼的鷹身人；有生有四蹄和馬尾的半人馬……

菲尼克斯似乎早已習慣了這一幕。莉狄亞不好意思一直盯着這些異種族看，只好将眸光轉向了遠處。

高大的城牆拱衛着寬敞的城門, 拱形的城門裏露出一塊湛藍的天穹。天穹之下是對稱而宏偉的巨型建築，在陽光下呈現出金砂般的光澤。

注意到少女在打量着城中的建築, 赫洛斯俯身在她的耳邊低語：

“這是南大陸文明的遺跡。‘黑暗年代’之後經過修繕，便成了如今的城邦。”

莉狄亞這才想起，赫洛斯還是個歷史老師。

走到城裏之後, 莉狄亞才發現，整座城市以最高處的神廟為中心，呈現出完美的軸對稱。建築高大恢弘，宛如巨人的居所。

但城裏最多的居民，事實上是矮人。宏偉威嚴的建築正符合矮人的審美, 也許這就是他們占據此地的緣由。

菲尼克斯要去集市的方向, 因此莉狄亞和赫洛斯便同他道別。

菲尼克斯慷慨地将那頭駱駝贈送給了莉狄亞。

來到城市的高處之後，遠處的海面盡收眼底。湛藍的海水映襯着金砂般的建築和城牆，有種油畫般濃郁的美。

根據菲尼克斯透露的消息，盡管這座城邦名義上歸帝國統治，但當地的總督卻是矮人。這些大胡子的家夥可不會認她光明聖女的身份。因此，莉狄亞放棄了從總督那裏搞船的想法。

她打算帶着身後的病弱“翻譯”去海港區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一艘出海的商船, 或者……別的什麽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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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來到海港區之後, 被告知沒有前往洛斯塔薩的船。最為接近的是, 有艘外來的海盜船暫時停在城邦裏補給。不出意外的話, 海盜船會在內海一路劫掠回去，春眠島附近的某個窩點是他們的老巢。

莉狄亞記起春眠島是玫瑰公爵的領地。到那裏再坐船前往洛斯塔薩，就方便了許多。

可是——

“我們該怎麽混到船上？”

赫洛斯擡起修長的眼睫，眸光清冷而溫和。

“藏在貨物裏。或者，看看他們是否招募水手？”

“你是傷員。”莉狄亞向遠處挂着八爪魚圖案的船只瞥了一眼，“還是藏起來吧。離開的時候，悄悄留下一些金幣就好。”

赫洛斯輕輕地點了下頭，薄唇染上笑意，“好。”

使用隐身法術，二人輕而易舉地就混入了海盜的貨物之中。海盜們之前似乎搶劫過一艘來自東方的商船，貨倉裏的箱子中堆滿了華貴的絲綢。

莉狄亞和赫洛斯身處絲綢鋪成的小窩裏。箱子并不大，若想一點都不挨着，是不切實際的。

菲尼克斯贈送的駱駝被莉狄亞換成了美酒和食物，儲存在空間戒指中。好在她可以使用清潔法術，少了不必要的煩惱。

莉狄亞察覺周圍在動。她随即意識到，海盜船出發了。

狹窄的舷窗投下一道飛舞着塵埃的光柱，落在了不起眼的貨箱上。

赫洛斯倚在箱子的一側，在陰暗中注視着躲在箱子另一側的少女。

在黑暗中，他的銀發如月光般清瑩皎潔。那張臉也聖潔華美如雕像。

莉狄亞別過臉去，不屑于給赫洛斯眼神。并盡量同他保持着距離。

赫洛斯低低笑了一聲。

“笑什麽？”莉狄亞在箱子裏設置了結界，外面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和動靜，所以她放心大膽地問。

“實在是……有趣。”他唇角微彎着，耳尖染上了一絲薄紅，“能和你被關在一起，這麽多天。”

莉狄亞白了他一眼。

“這一定是噩夢中才會出現的場景。”

他幽幽望着她，薄唇如蝶翼般輕顫了一下。

“噩夢？”

“對，”她點頭，“夢到你，當然是噩夢。”

赫洛斯仿佛深受打擊，耷拉着腦袋，銀發垂落在光潔的絲綢上。

莉狄亞置之不理。

過了一會兒，他閉上了眼睛，忽然輕輕呻吟了一聲。

莉狄亞：？

見莉狄亞投來眼神，銀發美人低語：“幫我看一下傷口嗎？”

莉狄亞點了下頭。因為她這才想起來，發生了這麽多事，她好像一直沒來得及檢查他的傷勢。

——好像知道他是神的化身，就覺得他不會真的出事。

于是，在陰暗狹窄的絲綢箱子裏，金發少女褪去了銀發青年的法袍。

當然，只将法袍脫到腰部，莉狄亞就停下了動作。

青年的肌膚白皙如玉，薄薄一層肌肉如大理石雕塑一般完美。可在他的胸口卻被堕落侵蝕，浸染了如墨的深黑。

莉狄亞又看向他的背後。

那裏的傷勢更為嚴重，玉白肌膚上的駭人幽黑，産生了極大的視覺沖擊。

“該怎麽治療你？”她問。

赫洛斯微弱地搖了下頭，忽然倒在了她的身上。

“這是與自身堕落意志的戰鬥。”他的臉頰輕輕貼上了她的鎖骨，“所以，只需要……”

莉狄亞迅速挪開，赫洛斯便一頭栽到了她旁邊的絲綢上。

“只需要聽聽你的聲音。”紅衣銀發的美人以手支颌，側卧在絲綢上，說出的話卻出乎意料的正經。

“這倒不是不可以滿足你。”莉狄亞慢悠悠地說，“但是，這樣就夠了嗎？”

“這樣就夠了。”他斂下銀白的眼睫，唇畔掠過一抹極輕微的笑。

在海盜船航行的一段時間裏，莉狄亞才發現，赫洛斯這具化身的狀态，似乎真的不太好。

傷勢嚴重的時候，他不願意讓她接近。而是一個人臉色蒼白地縮在角落裏，瞳孔裏似乎也染上了淡淡的陰翳。

她輕輕地叫了一聲“赫洛斯”。

每當她叫他名字的時候，他看上去就會暫時好受一些。

“抱歉，”銀發青年從角落裏挪到了她身邊，“這具染了黑暗的污穢身軀，不該存在于世上。”

“可想要容納‘黑暗’神格的也是你。”莉狄亞不為所動。

他點了下頭，“容納之後，我就可以淨化祂，讓‘黑暗’從世間消失。”

“愚蠢。”莉狄亞直言，“沒有黑暗，哪來的光明。”

赫洛斯微怔了一下，“你說的對。”

莉狄亞：？

“當神明動心的時候，祂早已堕入黑暗。”

“而祂的光輝，只閃耀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