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chapter 44

帝國的大軍在濃霧之月下旬時抵達了紫羅蘭城。

随着隊伍的向北行進, 莉狄亞注意到，地上的綠草逐漸枯萎，接着變成了廣袤的荒原, 再然後就變成了冰結的凍土。

抵達紫羅蘭城的那天, 天上正飄着銀白的雪花。這也讓這座建在山與海之間的城堡, 如雪域的神殿一般凜冽而莊嚴。

紫羅蘭城西側的“寡婦之海”，如今已結了厚厚的一層冰。但人類并不擔憂獸人從海面上繞後突襲, 因為在冰層之下, 早已布滿了可以引爆的魔藥, 只等着獸人踏入陷阱。

況且, 海軍統帥萊因哈德·潘西率領的三色堇艦隊，已經停在了白霜峽灣的附近, 随時等着給獸人致命一擊。

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 莉狄亞的長眉微微蹙起。

因為在書中, 正是三色堇公爵萊因哈德·潘西背叛了人族，與黑暗勢力勾結, 将一支獸人精銳沿豐饒海峽渡入了內海，差點就攻陷了人類的王城！

她得立刻将這件事告知諾裏斯。

雖然暫時沒有證據, 但她的提醒總能讓陛下多加戒心。而且，他信任她, 哪怕利用這一點，她也要避免未來的慘劇發生。

——由于人類的主力不在洛斯塔薩，在那一戰時, 大賢者帶領着法師、學士、王城守衛同獸人殊死抵抗, 才支撐到了人類的援軍趕來。

不少驚才絕豔的法師與學士，都在那一戰中，耗光了最後的魔力, 手無縛雞之力地被獸人虐.殺至死。就連大賢者也身受重傷。

但此時人多眼雜，并不是透露真相的好時機。

并且，她也需要皇家騎士長西蒙作證——之前在墓園裏的時候，黑暗信徒的靈魂已經招出了幕後主使是“萊因哈德·潘西”。（見第7章）

莉狄亞一邊思考着事情，一邊騎着馬，跟随大部隊前進。

赫洛斯跟在她的側後方，柔順披在肩後的長發仿佛融進了雪裏。

前方，紫羅蘭城已經放下了吊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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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羅蘭城的周圍引了海水，起到拱衛的作用。但現在，水上結了厚厚的一層冰，雪花輕飄飄地落在上面。

站到近前，莉狄亞更感到紫羅蘭城本身也像是一座山峰。那豎直的城牆、高聳的鐵黑色塔樓，比起城鎮毋寧說是一座要塞。

進城的吊橋十分陡峭，雪天路滑，馬兒走得有些吃力。莉狄亞朝下看了一眼，感到一陣心悸。結冰的海水平滑如鏡，倒映出了少女金發銀甲的影子。

一只手握住了她盔甲的手腕。

她猜想這只手一定像北境的冰雪一樣冷。

但她的心底卻感覺稍微暖和了一點。剛才向下看的不适也消失了。

莉狄亞擡眸，看到身披白袍的青年含笑看着她。

他整個人清清冷冷，像是下一秒就要化為白玉雕像，被紛飛的落雪掩埋。

如果不是看到他眸中那抹愉悅的紅，她一定認為他并沒有存在于她的身旁。

他太美了，以至于近似幻象。

莉狄亞眨了下眼，縱馬向前行去，遠遠地将銀發青年抛在了身後。

諾裏斯和貴族們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這位人類君主今天穿着黑底金邊的皇室禮服，裝扮得像是從宮廷畫師的畫中走出的一般。

莉狄亞看到了好幾位熟人：曼陀羅公爵海登，月桂公爵之子伊恩，鳶尾公爵之子羅格裏歐，以及……紫羅蘭公爵的兩個兒子，卡羅爾和西蒙。

她的騎士兼“廚師”——卡羅爾朝她露出了溫柔的笑意。銀白長卷發的青年面容白皙，五官精致。來到北方之後，他身上的氣質顯得與這裏十分契合，帶着某種清冷的禁欲。

他縱馬走到她旁邊：“好久不見，殿下。”

雖然都在光明騎士團的隊伍裏，但她的确不常見到卡羅爾。卡羅爾和聖殿騎士長羅格裏歐雖然互相看不順眼，但二人卻還是惺惺相惜，一路上都在商讨應戰策略。

莉狄亞友好地朝他的騎士打招呼。

可就在這時，她發現好幾道眸光帶着醋意看了過來。

冷綠的眸光來自海登，翠綠的眸光來自伊恩，暗銀般的眸光來自羅格裏歐，紫羅蘭色的眸光來自西蒙……

不僅如此，不遠處的風暴聖子和愛與美聖子，也遙遙的将眸光投了過來。在他們旁邊還有一位金發金眼的家夥，想必就是財富神殿的聖子了。

更遠處，安東尼奧導師和學院的同學，也将眸光轉了過來。

這麽多眸光落在她的臉上，莉狄亞一下成了人群的焦點。

任她臉皮再厚，此刻也感覺到了些許的尴尬。

貴族們和聖子們彼此對視了一眼，都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西蒙率先輕笑了一聲，縱馬來到了卡羅爾的旁邊。

他俯下身，在卡羅爾的身後說：“哥哥，你可真是失敗啊。”

卡羅爾長眉微揚：“你卻連談論失敗的資格都沒有。”

——至少他已經是她的騎士了。

“父親可是許久沒見到你了，”西蒙低低地笑了一聲，“啧，你先過了他那一關吧。”

莉狄亞知道西蒙和卡羅爾都是紫羅蘭公爵的兒子。卡羅爾是長子，但卻因為加入與家族信仰不同的光明神殿，失去了繼承權。

莉狄亞聽到了這兄弟二人的對話，在心底暗嘆了一聲。

不過，想到要報告給人皇的正事，她開口說道：“西蒙，等下找你有事。”

這次，又換成卡羅爾和其餘所有人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眼神。

西蒙優雅地從馬背上跳下。銀發及颌的青年朝她輕輕躬身，“遵循您的意願。”

莉狄亞總感覺她已經要“風評被害”了，但這件事刻不容緩，否則洛斯塔薩就将直面危險。

紫羅蘭公爵夫婦已經帶着女兒等在了皇帝陛下的必經之路上。

紫羅蘭老公爵是一位年近半百的貴族，但身板仍保持着硬朗，一襲銀甲，腰間佩戴着長劍。不過他似乎瞎了一只眼，半長的銀發間，佩戴着繡有紫羅蘭徽記的眼罩。

作為西蒙和卡羅爾的父親，威廉·維爾利特公爵的相貌自然不會差。不過歲月仍在他臉上留下了不可避免的痕跡。

看到紫羅蘭公爵的第一眼，西蒙和卡羅爾都下意識地朝後縮了縮。

卡羅爾朝西蒙露出輕蔑的眼神：“啧。”你也好不到哪去。

人皇從馬背上跳了下來，紫羅蘭府上的人紛紛向他行禮。

諾裏斯沒有廢話，簡要地寒暄了幾句，便走到紫羅蘭公爵的身旁：“威廉，帶我去戰略廳，我需要知道所有的情況。西蒙，你也過來。”

卡羅爾朝西蒙露出了神秘的笑意。

西蒙遺憾地瞥了莉狄亞一眼：“殿下，恐怕與您的約會……”

諾裏斯順着西蒙的眼神看過來，微微彎起了唇角：“聖女殿下，您也一起過來吧。”

莉狄亞只好跟上。

戰略廳裏擺放着帝國北境的地圖，幾枚象征着獸人的棋子，已經擺到了紫羅蘭城北方人類的村落附近。

威廉解釋道：“獸人的先鋒隊伍，正在侵襲帝國北方的村落。我已經派出騎兵攔截。”

“那些村民……”西蒙遲疑了一下。

威廉冷冷地瞥了兒子一眼。

“若是他們運氣好，自然會被騎兵救下。其他的就只能指望神明庇佑了。”

“那是您的領地，您的人民！”西蒙銀色的長眉微微蹙起，“許多閉塞的村落，已經囤積了物資過冬，根本還不知道獸人已經到來的消息。而您卻龜縮在城裏。”

威廉冷笑了一聲：“如果不是放獸人的先鋒隊回去，會暴露我們的防禦情況。我連這支騎兵都不會派出去。”

“北境三分之一的土地都在紫羅蘭城北方，”西蒙眸光轉冷，“是，您說的沒錯……但在此之前，您完全可以将那些居民遷進城裏。”

“哦？”威廉揚起了唇角，“那他們吃什麽，我們的士兵又吃什麽。”

“夠了。”諾裏斯沉聲，“獸人大軍還有多久抵達？”

“黑暗遮掩了預言，”威廉正色，“因此無法給出準确的時間。不過，我們的德魯伊操縱飛鳥，查探并推算出的大致時間是——十到十五天。”

黑發的皇帝下令：

“西蒙，帶上皇家騎士團的精銳和傳令官，連夜出發，能救回來多少是多少。”

“之後，要麻煩聖女殿下您将這些人們帶回南方了。”

莉狄亞思忖片刻，沒有拒絕。

只有以神殿的影響力，才能妥善地安置這麽大的一批人。而若沒有聖女出面，只怕讓他們在南方定居将會受到極大的阻力。

并非只有沖在最前面才是一位合格的騎士。

“好，”金發的聖女直視着黑發的君主，“我向你保證。”

“不過，”她輕輕彎起了唇，“這次前往北方營救的行動，我希望可以參加——以一名騎士的身份。”

諾裏斯深深地看了少女一眼：“願你的榮耀之光照亮黑暗，我的……騎士。”

他答應了。

出于謹慎起見，莉狄亞并沒有在這場小型會議上，說出三色堇公爵是黑暗信徒這件事。而是在會議結束後将西蒙拉到了一處不起眼的角落。

“怎麽。”西蒙慵懶地彎起了薄唇，“您想繼續約會嗎？”

“看來你的誤會有點深，”莉狄亞錘了西蒙的肩膀一拳，“有正事。”

她将萊因哈德·潘西以後會背叛人類這件事，以巧妙的方式告訴了西蒙。

“您為何如此篤定？”西蒙有些迷惑地揚起了長眉，“預言如果具體到個體身上，會産生不定的迷霧——我雖然是個用劍的莽夫，這點還是知道的。”

莉狄亞無法證明。

“您還記得在墓園裏的事嗎？您相信我嗎？”

北境的積雪反射着清冷的光芒，落入少女的眼底。她的碧眸也變成了琉璃般的冷色調。

西蒙沉默了一霎：“我來幫助您說服陛下。反正，我也不太喜歡萊因哈德那個陰陽怪氣的家夥。”

聽到莉狄亞和西蒙的言論，諾裏斯沉默得更久。

除了他本人對莉狄亞無條件的信任之外，其中還包括了“萊茵哈德·潘西”很可能是黑暗信徒的原因。他無法以此涉險。

以及一場等價交換。聖女幫助他北方的子民，為此付出一位疑似叛國的公爵的生命，在諾裏斯看來十分合算。

“看來，必須動用這顆棋子了。”人皇說。

第二天一早，白霜峽灣就傳來了消息。

萊因哈德·潘西酒後墜海！

人皇在早已草拟好的委任狀上簽下了名。

萊因哈德·潘西的胞弟與副官，盧卡斯·潘西，被任命為海軍艦隊的統帥。

同時，由于萊因哈德并無子女，盧卡斯還将繼承三色堇公爵的爵位。

盧卡斯一上任，就對萊因哈德的勢力進行了一番大清洗。

當然這就是後話了。

這個時候，莉狄亞已經身在紫羅蘭城以北。與她同行的還有西蒙帶領的皇家騎士團部分精銳，以及卡羅爾帶領的聖殿騎士團的部分騎士。

當然，少不了一位管家，一條龍。

本來卡羅爾沒被安排在這次行動裏。

但他本着氣死老子，讓他絕後也無妨；以及守護聖女的心态，竟說服了騎士長羅格裏歐，成為了這次行動中光明騎士的統領。

一路上，這兩兄弟不僅争相對莉狄亞獻殷勤，打起獸人來數目也不肯輸給對方。

惡龍自然也不肯輸給這兩人。

有一頭龍輔助，清理獸人的先鋒隊可謂是宛如砍瓜切菜，非常順利。

赫洛斯倒是盡到了管家和侍從的職責，一路上悉心照料莉狄亞的起居，為她防禦來自背後的敵人。

但他自己并沒有出手，閑适得仿佛在郊游。

戰鬥的同時，莉狄亞不忘用聖光治療騎士們的傷口。因為她晉升“聖靈牧師”的方式，首先就是為足夠多的傷者提供治療。

不過，随着越來越多的村民加入，他們的隊伍變得越來越臃腫了。

獸人先鋒隊最後的成員聚集在一起，等待着時機，朝人類隊伍防禦的薄弱處發起了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