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一群人分食一只喪屍（四）

“我們先出去吧，觀察一下然後……我有個想法。”

當殷無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并不是很遠的研究所內部，一個男人在曾被用于手術的單人床上醒來。

睜眼的瞬間，他的瞳孔顯現出異樣的金色，又在下一個瞬間恢複為接近棕褐的深茶。當他撐着身體坐起來時，身上蓋着的薄薄被單滑了下來，露出因為用力而贲起的腹肌輪廓。

商邪的視線放空了幾秒，直到他聽見身邊有些激動的聲音：

“S大人，您終于蘇醒了！”

中二值爆表的稱呼和代號，難為商邪能眉毛都不動一下的全盤接受。他在睜眼的過程中已經消化掉了大腦中關于這個世界的信息，特別包括自己此時的身份、個人資料、任務目标以及注意事項。

“撒迦，我們的計劃，進行到哪一步了？”

商邪看着幾乎貼在床邊的陌生男人，開口時的态度自然的近乎漫不經心。這是這個世界商邪的模樣，僞裝對他們來說，是比本能更加理所當然的因素。

而名叫撒迦的青年對他的問題毫無質疑，而是單膝跪下後握住商邪的右手，将它貼在了自己的額頭。

這是一種無比恭敬到臣服的模樣，将個人的存在與思想，盡數交予對方的姿态。

而随着肌膚的接觸，商邪感覺到千億幀紛雜的圖像開始閃爍。無數異能者在這段時間內看到的、收集到的信息，以眼前這個青年的大腦為媒介，蜂擁進自己的意識之中——

數十名人類在培養皿中睜開眼睛、打破器皿後破體而出，十幾秒內将大部分喪屍研究院殺死或同化。人類沒有喪屍那樣鋒利的牙齒，卻足以咬破喪屍脆弱如紙的表皮。

然後他們默契的各自行動，一部分守着被咬之後昏倒的喪屍，一部分将此前試驗析出的□□保存後密封在上百個注射器皿中。然後同化完成的人類很快站了起來，神情複雜的望着自己的身體，然後毫不猶豫的伸手——接過了其他人遞來的注射器。

于是羔羊撕扯開藩籬變成了野獸，毫不猶豫的将獠牙朝向昔日的飼主。整個研究所的覆滅幾乎是一邊倒的順理成章，無數喪屍化作人類，然後翻轉立場面對曾經的同伴。他們制造出更多新的同伴，也有破碎的灰黑色腦漿中被吞咽而下的異色晶體。

接着畫面一轉，呈現出研究所外更加廣闊的城市。源源不斷湧出的人類仿佛蠶食大象的螞蟻，偶爾也有人類被喪屍攻擊而死，但那個數字比起被同化的喪屍來說，小的幾乎可以不計……

記憶的末尾轉為俯瞰的視角，從研究所的頂端下望着這混亂又荒誕的末世。人類活動的身影已經從這裏鋪開到小半個城市之外，通過視覺異能者幾乎沒有極限的視力，甚至将每一座樓廈的每一間屋室都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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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在那收回目光的一瞥間，商邪看到了一雙眼睛。

它的主人将身形隐藏在拟色的窗戶之內，僅僅透過兩個孔洞看向世界之外，一雙隐約漆黑而熟悉的眼睛。

“……”

于是男人又一次睜眼，腦海中無數信息比機器更加精确的處理歸類，以無法想象的速度完成了後續的一二三直到幾百步。然後他随手扯過一件大褂，覆蓋住自己精壯而修長的身軀：

“二十三小時之內，我們的人将覆蓋這座城市百分之九十的表面區域，誤差不超過十分鐘。在這個目的達成之前，盡可能對一切喪屍采取同化——而非抹殺措施。”

“是，”撒迦想了想，“另外，我們目前同化的喪屍裏，除了與我們這個‘項目’有關的兩個已經死亡，還沒有捕獲到其他高級喪屍——第一批人類曾與高級喪屍交手過，但它們、據說是兩個，在殺死數十人後逃脫了。然後，再也沒人遇到過。”

商邪并不感到意外，一邊系扣子一邊說：“這座城市的喪屍有五百萬，按照比例，高級喪屍不會超過五個。而空中軌道交通已經被截斷，它們如果想憑借其他方式離開的話，抵達下一個接軌城市至少要七八天。”

他哼笑了一聲：“所以現在，他們肯定還躲在這座城市裏——和剩餘幸存的低級喪屍們，混跡在一起。”

在商邪說完這句話的一個小時後，城市中心的同化擴散已基本完成。

除了外圍部分繼續進行擴散，處于市中心的人們部分去收集物資，另一部分則将同化對象轉為附近隐藏起來的、或者躲在家中的，試圖拖延或者規避這場災難的喪屍。

而一群位于研究所附近的人類，将目标定在了研究所五分鐘路程左右的小區內。

被只有指甲蓋長度的注射器刺中之後，負責小區出入檢查的喪屍很快撲街。十幾分鐘後他再度醒來，已經變成了一個模樣平常的中年男性。

這個已經不再年輕的男人躺在地上，神情肉眼可見的發生着變化，最終忽然失控一樣爆發出一聲嚎啕。眼淚順着他的眼角淌了下來，浸透了溝壑縱橫的臉上起伏的皺紋，哭的甚至于整個人都抽搐起來。

他一邊哭一邊呢喃咒罵着什麽，含糊不清的土話和方言在這個世界上不知道已消失了多少年。而周圍的人們并沒有打斷他，只移開目光不盯着這裏，任由對方這樣不符合年齡的發洩着堆積的東西。

“小兄弟，你們、是來救我們的嗎？”

當這個人的情緒終于平靜下來，吸了吸紅彤彤的鼻頭，用同樣紅腫的眼睛看着離自己最近的青年。對方腰間固定着一個壓縮包，裏面和所有人第一批從試驗所醒來的人一樣，裝着簡易的食水和上百枚注射器。

這個青年沉默了幾秒，忽然在他面前蹲下，遞過去一張清潔巾：

“不，我們是來自救的。”

于是三分鐘後，整個小區的防禦系統基本被卸掉，一行人按照順序，分成數隊有序進入。

最初和門衛搭話的青年走在最後，看着隊員們沖向不同的樓棟，又在一段時間後帶出新的同伴，繼續投入還未踏足的區域。

“這邊！有一間住戶的門內部鎖死，似乎私自安裝了鎖定程序，小區的主控板對其無效。”

小區中部的建築樓內，一個隊員對着上鎖的門戶調試半天，綠燈卻始終沒有亮起。此時這一層的其他人已經檢查過了別的房間，聽到聲音後紛紛過來。

“要不我試試？我的工作一直和編程有關，無論是喪屍的時候，還是……以前。”

最近趕過來的一個人開口，說到後半句時兩人的表情都有些複雜。幾秒的沉默之後，他從對方手中接過了儀器。擺弄半天那扇門依舊巋然不動。

就在這個時候，有第三個人的聲音響起：“我能看看嗎？”

兩人同時轉頭，發現周圍已經聚了一群隊員。畢竟這一層就差這個門了，而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群衆效應有時候比深夜放毒更能吸睛。

這次說話的是個陌生的青年，或者說在場大部分互相之間都是陌生的——以他們的人化量以及速度來說，除非過目不忘才能記住自己所有隊員的臉。

如果說相由心生的話，對方應該是比較溫柔內斂的人，至少他的長相看起來是這樣。那白皙的皮膚配上天然微翹的唇線，就算面無表情也帶着三分笑意。

這種容貌的人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心，尤其是面對普通人的時候。之前拿着主控器的人沒怎麽猶豫就交給了他，畢竟這裏有這麽多人圍着，就算真有什麽問題也來得及應對。

何況，幾乎每個人都相信，所有從喪屍變成人類的人，随着大腦中久遠記憶的複活，至少在現階段都擁有相同的目的。

而這一次，青年沒有讓他們失望。在用幾分鐘時間嘗試了數種程序排布之後，他忽然露出了一個笑容。然後十指如飛迅速的略過按鍵，機體上的燈在下一秒由紅轉綠。

“厲害啊兄弟。”之前那個出師未捷的青年感嘆了一聲，習慣性伸手想拍拍對方的肩膀。

卻被輕微的一閃躲開了。

對方似乎并不是刻意躲開的，而是剛好将手放在了門上。随着“滴”地一聲掃描完畢後，門被輕易的推開。然後他小心翼翼的探頭進去，兩秒後轉過身來：

“看起來外廳沒有喪屍。”

說完他就往後退去，将位置留給本該負責這間的人。然後趁着隊伍散開混了進去，一直走到另一個看起來年紀差不多的青年身邊。

“無端，接下來我們去哪？”

被化妝加基因修複劑加注射型美瞳後的李狗帶，頂着一張和正常人差不多的臉，上下打量自己身邊更加像人的殷無端：“說起來，都是一樣的工序，你弄出來的效果怎麽比我好這麽多？——不是故意的吧？”

畢竟他現在的臉看起來就是一張瘦猴一樣路人的臉，可能還有點輕微的營養不良。而殷無端不但皮膚白皙有光澤，雖然沒到帥哥級別，看上去卻也是居家溫柔男青年一枚。

“因為我天生麗質。”殷無端的表情特別坦然，坦然的讓李狗蛋想揍他。

兩人就這麽說着話往下走，與其他完成了任務之後，朝着新的樓棟進發的隊員一樣。只是他們的餘光始終關注着周圍的情況，同時狀似不經意的往偏僻的地點轉移。

幾分鐘以後，殷無端和李狗帶終于有驚無險的，繞到了小區的後門。

安全系統的崩潰是全面性的，因此這裏也沒了出入限制。只有兩個被臨時安排過來守着的人，看到兩個陌生人朝這邊走來時，并不算很警惕的招呼說：

“要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