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二)
“我是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只‘異維動物’。”
距離空間異常最初的記錄,距今已有将近二十年。而無論是厄娃基地、反厄娃聯盟或者其他吃瓜群衆,對于“空間異常與異維動物有關”這一點,基本沒有什麽異議。
因此問題在于,最初的異維動物,究竟是怎麽出現的?它們又來自于哪裏?
殷無端沒想到,眼前這個自稱“零”的男人,會非常輕描淡寫的,說出這個所有人揣測猜疑了多少年的答案:
這個世界的初代物怪,并不是像後來的物怪那樣,是被異維動物糾纏後融合的非人非怪。與其說他是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只物怪,更加正确的說法是,這是一個意外跨越了世界線後,以人類外形來到這個世界的——異維動物。
他是一切的開始與源頭。
“我最初的那個世界,和這裏完全不同。這麽說吧,在我的、我原來的世界的概念裏,從來不存在所謂‘空間’或者‘維度’。你們的升降維或者空間跨越,對于我們來說,簡單的就像打開一扇門。”
Zero看着殷無端,在後者有所反應或者質疑之前,又輕描淡寫一樣補上一句話:“我知道你會來的,我一直在等你。”
一連幾個炸彈,在完全不考慮殷無端承受能力的情況下,被噗嚕嚕的丢到了他的腦袋上,險些炸出一連串驚天雷。
某青年差點原地撲街,還好殼子裏的精神晃蕩了幾下,勉強支撐住了。
他用了長達十分鐘的沉默,勉勉強強消化掉對方的信息,依然懷疑自己在做夢——這就好像孱弱我軍頂着鋼盔刺刀面對敵人長嚳槍大炮,戰戰兢兢打算以身殉職來獲取一點信息、最多同歸于盡的時候,對方忽然丢了武器,兩手一伸說咱們和談吧……的詭異即視感,實在讓人很難不懷疑它的真實性。
但首先殷無端的聽覺沒問題,其次他也完全想不通Zero有什麽欺騙他的必要——他們對初代一無所知,而這裏是對方的地盤。
Zero顯然很懂殷無端的心情,并且出奇的有耐心。他一直等到殷無端從看起來在沉思的恍惚狀态中回過神來,然後挑了個比較安全的問題開場:“你、知道我會來?”
“我能看到,就像之前說的——在我記憶中的世界裏,沒有維度、時空的概念,也就沒有所謂的時間先後,而我是這樣的世界中誕生的種族。這大概很難理解,但我看着你們所謂的時間先後,就像你們看着一條馬路、或者一排打開的門那樣。”
于是殷無端下意識問出了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問題:“能看到時間的話,你不能改變它嗎?”
然後他想起對方之前的說法,立刻覺得這個問題果然沒經過大腦。果然Zero露出有些揶揄的眼神,說:“你們看到門盡頭的東西時,能站在原地改變它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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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無端:“……”呵呵。
“所以你的意思是,”此時他終于冷靜了下來,想到對方這麽幹脆的交代前因後果,漸漸生出一個有些不可思議的念頭,“你等着我到這裏……然後毀了厄娃基地?”
只有這個答案了。
他進入中心控制區,最根本的目的,就是毀掉厄娃基地,讓被困縛在裏面的厄娃回到自己的世界裏去。他其實只是個斥候,即使他們已經為此準備了十多年,也從來沒想過能直接扳倒這個神秘而龐大的組織。
畢竟,在這十多年的探索過程中,他們甚至連幕後人的真實模樣都沒有見過。
所以殷無端萬萬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瞌睡了就送上枕頭的事——你站在強大無數倍的敵人面前,他卻亮出自己的致命弱點,告訴你可以捅這裏。
這是對方傻還是你傻?如果都不是,那麽答案只剩下一個——
他們最初以為的敵人,根本不與他們為敵。
這無疑是個近乎于荒謬的結論,卻也是排除不可能後唯一僅剩的可能。
“原因呢?”
最後,殷無端只能問出看起來沒頭沒尾的三個字。
但Zero依然一臉沒人氣的淡定,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在等這個問題。和之前平鋪直入的說法一樣,這次他同樣簡單粗暴的說:
“我被蘭恩斯——哦對了,大概就是你們所謂的初代厄娃,”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的神情裏終于出現了一點平靜坦然之外的神色,類似于厭惡,“被那個家夥困在了這個空間。”
“我是無意間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看到的人是他。後來我玩夠了準備離開,他卻騙我Marker了他,把我封在了這裏。”
殷無端注意到一個字:“玩?”
“啊,對。”Zero點點頭,似乎在回憶很久之前的一段對話,“他說,我們兩個世界規則不同,所以我的出現讓這個世界産生了裂縫。那兩年間他一直在驗證這一點,現在已經确定了:裂縫會導致這個世界的空間混亂,甚至會把一些土著生物變成和我類似的模樣。”
“……”殷無端忽然覺得嗓子有些幹,“異維動物?物怪?……厄娃?”
“反應很快嘛,不過厄娃不是。”Zero突然舔了下嘴唇,“厄娃是被Marker之後的伴生物,在我們的世界裏,繁衍就是通過雙方Marker的方式——當然,和你們的叫法不一樣。那家夥說,沒人知道我離開後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麽樣,甚至現在時空已經出現了問題。為了維持這個世界目前的狀況,他制定了一個計劃。”
“厄娃計劃……補天計劃?”
殷無端說出那個在資料上只有一個詞語的名字,但即使只有四個字,一個大略知道古代史的華夏人也能猜到它的涵義。那是厄娃基地誕生的源頭,後來吳綠他們聊天時多少會提到的“補天”、“石頭”,都是源于這個最初看到的名字。
“是這個名字,看起來雖然‘物怪’已經變得我不認識了,這個名字倒還留着。”Zero有些意外的說,不過看殷無端沒接他這句話,也就自顧自說下去,“據說你們有過傳說,衆神征戰導致天崩地裂,時有神祗煉石融膠,以補蒼天。”他說着冷哼一聲,“他自己選好了石材和膠液,自己要做那補天的神祗,把自己變成一個活死人。他要以身補天也就算了,偏要拉着我當那口煉石的鍋,沒有結束的困在這個地方,簡直有病。”
殷無端沉默。
其實從正常人的邏輯來看,Zero簡直就是那觸柱造禍的共工。但即使是這會兒短短的幾句交談,殷無端也能确認一件事——
這個男人,即使有着正常人類的外形,确實不是人。
他的說法和觀念,與這個世界正常的交流方式完全不符,某種程度上颠倒且無序,完全沒有一點符合正常的“套路”。但殷無端又能勉強理解他,并不是真正的雞同鴨講,沒有嚴重的交流障礙。
就像一種有着相似輪廓的、本質截然不同的怪物。
也許用“外星人”更合适,“異類”也勉勉強強。畢竟即使從人類主觀的角度來說,這也只是另一種生命——先不考慮生命的定義。但或許是Retsnom這個單詞太過深入骨髓,那一刻殷無端想起來的,只有這個颠倒過來的本義詞。
或許所謂“物怪”,一開始就是披着僞飾皮囊的假稱。它讓一只猙獰的龐然大物看上去只是新奇的異獸,但那無法改變怪物的本質,就像眼前這個披着人皮的東西。
他沒有這個世界的善惡觀念,就如人無法讓一臺電視理解何為善惡。
他只是想要離開。
是的,雖然Zero并沒有直接說出來這句話,但殷無端還是很快就理解了:他被那個叫“蘭恩斯”的男人封禁在這裏,但他能夠看到未來的一切。一個不計後果想要毀掉厄娃基地的人會來到這裏,毀滅基地的同時,讓他得到自由。
所以他沒有任何的委婉喬飾,直接與他見面,然後告知一切。
因為他看到了,看到最終殷無端會成功,看到他能回到自己來處。就像寫在紙上的一二三四,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及是殷無端無法想象這種生物的世界,他們的構成、基因甚至于看世界的角度,但不妨礙他明白這一點。
甚至因為這樣,感到一點難以啓齒的……慶幸。
“我要怎麽做?”
習慣了對方的對話風格之後,這個問題被如此輕易的問了出來。殷無端定定的看着站在對面的男人,漆黑的瞳孔裏,終于毫不掩飾的袒露出直白的欲求。
Zero很滿意他的表情,雖然他臉上依然是萬年不變的笑容。但當殷無端以轉變了的視線看過去時,這種讓人感到親切友好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是百分百精确模仿的死物。
……一只完美的Retsnom。
這個念頭隐約劃過青年的腦海,下一秒他看到Zero上前了半步。然後随着輕微的摩擦聲,兩人之間的空地上金屬的頂板下凹後滑開,露出一塊僅供一人進入的通往下面建築內部的通道。
“去吧。”他輕飄飄的說,“你想要的,我想要的,就在這裏。”
殷無端看了他一眼,沒有猶豫的,往前走了一步。
他沒有思考對方欺騙他的可能性,因為那沒有絲毫的意義。
這或許是,最後一扇門了。
這個隐約的念頭在青年的腦中一晃而過,然後他毫不猶豫的,一腳邁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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