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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我向你致歉。”

棠俪面無表情，沒有即刻接受望舒的道歉，卻也保持住了風度，并未在言辭上刁難她，只是冷着臉，眼睛看向別處，極委屈的樣子。曹瑛見狀連忙說：“雲間的醫護費用由我來付，我想着再為他請個護工，細心照料，這樣好得會更快些。”

棠俪淡淡地說：“我倒也沒那麽不明是非，也沒想要賴點錢花，又不是望舒把雲間推下去的，我要你的醫護費做什麽？”

望舒說：“可事情卻是因我而起。”

這才是棠俪最介意的，她就是氣不過兒子居然對她陽奉陰違，偷偷跑去見望舒。她不喜歡曹家人，更不喜歡曹瑛，也瞧不上曹家的沒落與荒涼。她娘家就是一個沒落的家族，她早受夠了那種寒酸的附庸風雅和真實的捉襟見肘。

可縱使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一旦遇上愛情眼睛也就不那麽明亮了。十幾年前，棠俪愛上了潘簡之，他的富足與才情讓棠俪為之神魂颠倒。潘簡之本也是愛她的，帶着她進入了珠光寶氣的社交圈，之後不多久，她便結識了陸威立，一個比潘簡之更富有更有魄力的男人。陸威立對她展開的攻勢讓她亂了陣腳，她在兩個男人之間權衡利弊，最終，心中的天平便越來越傾向于陸威立。

等潘簡之身邊出現另一個女人的時候，棠俪才終于鐵了心做了選擇。那個女人便是曹瑛，一個被丈夫戴了綠帽子的女人，就那麽堂而皇之的由潘簡之牽着四處招搖，做他曾對她做的那些事，說他曾對她說過的那些話。

雖然那時棠俪已有了陸威立，對方也已向她求婚，她也答應了，可她心裏依然不是滋味。愛情中男女都是自私的，即使處處防着，或各懷鬼胎，依舊希望能是對方的唯一，依然盼着能得到彼此的真心。看着自己曾經愛過的人已不屬于自己，她心裏的嫉恨就像冬日裏厚厚的棉衣下面藏着的幹燥的皮膚屑子，外人看不出的癢，卻會在黑夜寬衣時飛得四處都是，越寂寞越明顯。

棠俪本是心存愧疚的，畢竟是她先負了潘簡之。直到有一天她才無意得知，原來自己與陸威立的結識是潘簡之有意安排，個中有些拿不上臺面的目的。棠俪知曉後拿這事質問過潘簡之，男人含糊其辭不願承認，棠俪也就死了心，從此對潘簡之避而不見，對曹瑛也含了幾分情敵們天生就有的無名恨意。

好在棠俪嫁了陸威立之後日子過得不錯，養尊處優的生活消彌了舊日的小情小愛小怨恨，恩怨也就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淡去了。幾個局中人偶爾在一些場合遇到，也盡量避而不見，或是做做面子。只是造化弄人，她沒料到十幾年後，她的寶貝兒子喜歡上了曹瑛的侄女，讓兩個本該井水不犯河水的家庭有産生了牽連。

棠俪是極宿命的，她相信人的福淺緣薄自有天命。這次望舒給雲間帶來的小災禍被她認定為不祥的兆頭，想着兒子若是真和這女孩在一起，未來命運指不定有多舛。這點她倒像是說中了，望舒和雲間的确已歷過兩次生死攸關，想想都後怕的很。

棠俪對望舒的印象，說不上多壞，卻也沒多好，只覺這女孩是個麻煩角色，也沒長成傳說中一臉福氣的女人模樣。

望舒謙卑地說，眼前這事因她而起，這又一次點醒了棠俪，她的傷心重新席卷而來，又落了幾滴眼淚。流淚的棠俪有一種我見猶憐的風韻，還依稀保留着花樣年華時清麗的樣子，這眼淚又流得極為貴婦，仿佛是按腳本流的一樣，“我本是想做個開明的母親，不願幹涉後輩太多事，雲間也向來是個懂事的孩子，可他居然為了你跟我扯謊……望舒，看得出你也是個極明理的孩子，你可否向阿姨保證，以後不要這般任性？”

若在平時，望舒遇上這般關于放棄的選擇，她大概會毫不遲疑，她一向是那麽冷絕果斷的，可棠俪這時提出的選擇題卻讓她不敢輕易答應。即使是一個理智、機警又聰明的成年女子，都戰勝不了一顆渴望與另一顆心深深際會的女兒心，更何況，望舒此刻對自己的心思最明白不過，雲間對她一塵不染的情意她感受得到，她也喜歡他。若是不見，太殘忍。

見望舒沒回應，棠俪語重心長地說：“望舒，你是個好孩子，可雲間他有他的路要走……”

曹瑛聽着棠俪逼望舒表态，心裏有些抵觸。慢說此次意外并不全是望舒的錯，這麽急于在晚輩面前與曹家劃清界線，聽着像是望舒要耽誤雲間的錦繡前程一般，真真讓人反感極了。

“我家望舒雖沒多少才情，倒也從未扯過別人的後腿，也不至于要阻擋他人前程的，呵呵……” 曹瑛微笑着說完這句，又轉身向望舒，“望舒，姑媽說過你多少次了，你就是不聽，以後受到邀約出門，姑媽可要認真地審查一遍了，有危險的，斷然都不許去！”曹瑛意在告訴棠俪，這次意外的主發人可不是她家望舒，而是她的寶貝兒子雲間。

若谷在旁看着兩個女人針鋒相對，覺得無趣，便在望舒耳邊悄悄對她說：“望舒，別怪我不仗義，實在是愛莫能助。”若谷提出要去找十弦，便轉身溜了。

若谷剛走，雲間便被推出了手術室，他的及時出現解救了走廊裏的尴尬氣氛，也讓望舒免做了一道難題。

“望舒！”雲間看見望舒，歡喜地叫她，聲音歡樂的不像是剛從手術室出來，倒像是參加了一場喜宴。望舒聽到他的呼喚，向他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

棠俪臉一沉。兒子第一聲叫的不是她，且雲間看到望舒時的那種眼神有些刺痛了她，讓她頭一次感受到了“兒大不由娘”的酸楚。雲間長大了，他的心裏眼裏開始有了另外一個女人，從此他再也不只依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