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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望舒便信守承諾,沒再去找過雲間,甚至再也沒看到十弦。許若谷來找過她幾次,偶爾會談到另外兩位夥伴,但多數時候聊的皆是她新近又有了新的偶像、某某某的文章寫的極好或是對那些無聊的名媛課程的鄙視。
來往的多了,兩人的友誼也逐漸地加深,能聊文學哲學時事,也能談鄉間市井轶趣。若谷的豪情在外,她從不掩飾自己的灑脫,甚至總以灑脫為标杆而沾沾自喜。她在男女老少面前皆是一個模樣,喜歡的人會以為那是真的可愛,不喜歡的人會以為那是出格,對這些聲音若谷是可以做到置若罔聞的。
而若谷喜歡望舒,也因望舒有這麽一股子豪情,以至于她常常自嘲地說,和望舒的每次談話,都像男人之間的交談。
有次學校因為戰事而突然拉響警報,全校女生亂作一團,争先恐後地往外跑。望舒的班上經過一番人仰馬翻,倒是比戰場更像戰場了。若谷找到望舒的時候,她正慢條斯裏地收拾書本,整個教室唯她一人。若谷站在門口,笑她:“曹小姐倒比我還鎮定。”
望舒說:“本也不那麽鎮定。可前幾日路上碰到一個算命先生,非要攔着我為我蔔一卦,說我春生秋殁,會活到72歲。如此看來,今日就定是沒事了。”
若谷覺得此話是俏皮中含着那麽幾縷沉重,便問:“那今天若是有事呢?”
“若是有事,”望舒蹙眉想了想,說:“我就要問問那個算命的,他功底不夠,為何出來騙人?”說完自己先笑出了聲。
等若谷和望舒走出教室,看到學校中央半枯半綠的草坪上已聚滿了人。先前的恐懼正漸漸淡去,許多人已開始談笑風生起來,學生們恐懼的神情中還夾雜着那麽一點興奮,形成一幅奇怪的景觀。有事時,膽子很小,無事時,膽子又大了。
若谷問:“你看她們,是不是因少上了兩節課而高興?”
望舒笑了,“大概是的。生死與少上兩節課比起來,居然後者更重要,呵呵。”若谷取笑她:“是啊,你不也一樣麽?”望舒不理解這話,問:“我怎麽一樣了?”若谷神秘地笑笑,“剛剛警報響時你不怕,可你卻怕去見一個人。見一個人倒比生死還可怕了,這和她們不一樣麽?”若谷自認是說中了她的心事,笑嘻嘻地看着望舒。
望舒望着操場上的人,“你知道,我是做過保證的,要‘言必信’嘛!”
若谷仰天長笑,笑聲依舊浮誇的如同在演一幕歌劇。望舒早習慣了她的笑,卻還是忍不住損損她,“俠女這一笑又是在取笑我什麽?”若谷說:“誰說要‘言必信’了?我就經常食言、反悔,一切都看本小姐心情。有些話,說的時候是一個心情,等後來早不是當時那個心情了,難道還要為那時說的話負責麽?”
望舒被逗樂了,說:“師姐的彎理!”許若谷卻不以為然,“我這是真理。哲學上不是說了麽,萬物都是變化的。”望舒點頭,“不過你說的也極對。只是誠信是個框子,沒有人在意就好,若是有人在意,就可拿‘不守信’來說事了。”
若谷直入正題,“那你此生就真的不再見雲間了麽?”
“此生?”望舒搖搖頭,“這太遙遠。”
其實見與不見,望舒似乎并沒有主動的權利。她不願向棠俪低頭,她猶記得對方那些不屑的話語。可她又真的很想念他,距離上次騎馬已經半個多月了,雲間連封書信都沒有寄來,也不知是不是信被攔路堵截了。十弦也沒再充當跑腿,他和雲間這對難兄難弟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
望舒天天都在想他,猜他在做什麽,是不是也在想念着自己?她抑制不住地在腦子裏虛構了許多關于他的景況,像一出出大戲,就那麽憑空想象着,有時精彩有時荒謬,有時又很傷感。
望舒問:“他的傷好些了嗎?”
許若谷說:“聽十弦說好多了,近幾天都在學校,只是有專人接送,被盯得很緊。”望舒聽了苦笑,說:“雖是辦過成人禮了,可依然是大人眼裏可操縱的木偶。”
“倒是極少聽你說這樣喪氣的話。”若谷無奈地說。她明白望舒表面無事,內心實則是受了挫的。望舒一向心高氣傲,卻對此事無能為力,所以只好放開。放生對方也放生自己,除此之外她別無他法。他們幾個都是小孩,盡管已經很有大人樣,可依然只是小孩。小孩的手掌總是無力的,許多時候什麽都做不了。
只是望舒的放棄是表面驕傲,底子裏卻是暗淡無比,她在此事上表現得徹頭徹尾的消極。
若谷終于鼓起勇氣唆使望舒,“聽十弦說,雲間父母近幾天要去重慶,我想,你們或許可以偷偷見面?”若谷生怕望舒不答應,便故意說:“你不會告訴我對他只是普通朋友的情意吧?”
望舒沒說話。
“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連你家門口那株梅花都看出來了,若不是這樣,他家大人也不會那麽緊張了。”若谷說完,又說:“望舒,我很羨慕你。”
望舒細細思考着,不說話。若谷見狀,說:“這一點你就不如我,我是喜歡了就會去說,想了就會去見,只可惜,我身邊的男孩個個還沒有我豪情,沒有看上眼的,否則我可不如你這般扭捏。難道你就真的不想他麽?”
望舒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師姐你可知道,我姑媽一向以為我是會和她一樣拒絕男子的。她常說男女情愛會磨了人的志氣,擾亂人的心智,會耽誤大事。她說,尤其是戰火綿延的年代,生死都是無常,許多亂世姻緣都是驚天動地的在一起,又很快像炮火煙雲一樣被吹散。我自小就被這樣灌輸着,因此,她怎麽都想不到我早早地就讓她在這些事上操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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