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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道,“就算是我尋到了工,也能教大妮兒的。”

自從他失了憶之後,倒是動不動就愛臉紅了。

羅姝娘笑道,“嗯,反正打工這事不急就是了。”

看在他似乎是變好了的份上,那潑涼水的話就不說了。

畢竟,這雲洲縣城也不大,識得姬譽這個浪蕩破落戶的沒有大半,也有小半。

哪裏不知道他游手好閑,吃喝玩樂,無一技之長,唯一算得上能耐的是識得幾個字,可若把他算作讀書人吧,又連個秀才都不是,當帳房吧,他又不會打算盤。

至于那些出賣勞力的活計,那更是不可能了。

就算姬譽願意,那些掌櫃和東家們也不敢用他呀。

午飯過後,羅姝娘仍在院子裏頭作針線,姬譽又出去找活幹。

“相公出去散散也好,只莫累着了,若遇着不認得的人,……莫要多跟他攀扯,早些回家來才好,天黑了怕相公認不得回家的路。”

羅姝娘很是賢惠地叮囑了一番,姬譽點點頭,應了聲,出院子去了。

這院子外頭便是青石鋪成的小巷,兩邊都是住戶,都是一人高的院牆圍個小院,一層的房子,多是半泥半石砌成的的,偶然有一兩家,拿青磚砌了堵牆面就算是有錢人家了。

這裏顯然是雲洲縣城的貧戶聚集之所,跟他上午在城中心瞧見的那些人家比起來,相差甚遠……

姬譽走得不快,一邊走,一邊還四處打量着周邊的環境。

有巷子裏認得的人跟他打招呼,他也微帶茫然地嗯啊回應。

“啊呀,譽兄弟!”

斜刺裏一聲叫喚,不知從哪裏冒出個人來,紮撒着手呼地就朝他肩頭拍。

姬譽本能地朝側面一閃,躲過了這突然而來的襲擊,眉鋒微蹙,側臉向那人瞧過去,目光冷然。

“哎,兄弟這是怎麽了?不認識你老徐哥了?”

那人似乎覺得姬譽這神情很是有趣,張開大嘴哈哈笑了起來。

姬譽這才看清了湊上來的這個男子。

看年紀……在二三十上下,五短身材,一張國字大白臉,濃眉大眼,塌鼻闊口,五官勉強算得端正,猛然一瞧,倒似個正人君子的模樣,穿着也比姬譽要講究一些,一身半新不舊的綢緞長袍,頭紮網巾,微微發福的腰間還挂着玉佩。

那人盯着姬譽上下一瞧,複伸手來拉姬譽,狎笑道,“譽兄弟敢是昨兒喝多了,現下還沒醒過神來呢?要不跟哥哥再去喝兩盅醒醒酒?”

那人說着便哈哈大笑起來,卻不料這一手又扯了個空。

但見姬譽面色冷淡,不過幾息的工夫已是走出數步,淡淡道,“不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着姬譽已是大步向前疾走,留給那人的只有一個遠去的背影。

這樣的反應,是那人斷然沒想到的,不由呆在原地,傻愣了片刻,眼瞧着姬譽越走越遠,忙低咒一聲,趕緊追了過去。

“嗨,譽兄弟,你這是怎麽了,老哥哪點得罪了你倒是吱聲啊,莫要冷不丁的就對老哥愛搭不理啊?”

那人硬是追在姬譽身側,氣咻咻地說出一大串的話來,眼睛轉了轉,嘴角一撇,道,“莫不是你家裏那不賢婆娘又說了什麽話來?”

姬譽定住腳,直直地瞟了那人一眼,哼了一聲,又拔腳便行。

“還請慎言,莫道他人家務事!”

那人尤不死心,随着姬譽在大街上疾走。

“哎,哎,兄弟你倒是慢些啊,不是因為那婆娘,那,莫非是你心裏怪當哥的,昨兒下着雨,沒留你在家歇一宿?”

那酒家離自家近些,不過百步的路,離姬家麽,就遠了好些,那時他自己也喝得有些暈乎,只叫姬譽付了錢鈔,這才分手作別,各回各家。

說起來,姬譽其實也沒喝多少,兩人分喝一斤的燒刀子,姬譽喝到的,也不過三四兩而已,只是他酒量差些,看着就面紅耳赤,走路打晃,但平時也常喝成那樣,還不是都沒啥事麽?

姬譽聽了這話,又瞟了那人一眼,這一眼竟然帶了幾分厲色。

看得他心裏忽而就是一寒。

好吧,他的确是有點子小算盤,若把這醉鬼帶回了自家,被自家婆娘罵還是小事,那鋪蓋被子不得給姬譽用啊,他一個大醉鬼萬一半夜要吐可怎麽成?不是平白污了自家的鋪蓋麽?

10 慈父技能

更新時間2014-4-26 11:01:08 字數:2308

“徐老哥?”

姬譽忽然唇角微勾,發了一聲問,聲音不大,語氣也輕,卻聽着有股子說不出來的威勢。

怎麽也不像是要跟人哥倆好相見歡的前奏啊。

“啊,可不是你徐老哥我麽?你不會是被我說中了,就為這個生我徐老六的氣吧?”

徐老六板起了臉,“做兄弟多少年了,瞧你那點小心眼?”

他自忖着自己那點小心思不可能被姬譽這傻子發現,要不是這厮人傻可騙,自己也不可能耐着性兒跟他來往這些年啊。

姬譽冷笑一聲,“昨兒我跌進了……水溝,險些喪命,那時你在哪?”

堂堂七尺男兒,在小陰溝裏送了命,這,說出去,丢人不丢人?

這個徐老六說得熱鬧,細究起來卻是連個酒肉朋友都算不得。

徐老六眼一瞪,嘴一張,驚訝出聲,“啊?”

姬譽哼了一聲,回身便行。

這回腳步卻是更為加快,徐老六不過稍有遲疑,姬譽的身影便在街頭一拐,已是瞧不見了。

姬譽下午回來時,羅姝娘坐在石桌邊上繡着新花樣的帕子,大妮兒搬了小椅子坐在她的身側,兩只小手捧着臉,正滿懷驚嘆地瞧着自家娘親繡出來的大作。

姬譽推門進來時,母女倆都仰了頭,同時朝他望過來。

兩張相似的臉兒,都是瘦得尖出了下巴,眼睛卻跟貓兒似的。

“相公回來啦?”

羅姝娘的笑容溫和有禮,不急不燥,仿佛對他找不着能掙錢的營生這件事,并不感到煩惱。

“爹?”

小女娃也猶豫了下,才跟着喊了一聲。

姬譽心底就仿佛被什麽給打中了一般,眼光微閃,忙沖着二人笑了笑,便垂下視線。

羅姝娘準備好了晚飯,和小女娃一道端出來時,就看見姬譽正在那兒捧着羅姝娘先前正在繡的帕子看得出神。

這回繡的花樣是只小花貓,羅姝娘不過是只先勾出個輪廓,一個下午繡出了貓頭,毛茸茸瞪着大眼,看上去煞是可愛,大妮兒就被吸引得趴在她身邊不錯眼地瞧着。

“是個新花樣,準備明日去繡鋪問問看的。”

羅姝娘還記得前世,有個繡娘獨創了一套繡貓的絕活兒,繡出來的各色貓兒活靈活現,離得遠了幾乎能以假亂真。于是那繡娘因繡貓而名聲大噪,不但她的繡品為人争搶,就是她本人,也被京城裏的高門顯貴,請去做了教導小姐們繡藝的女先生。

羅姝娘也是得着過一幅她的繡品,因時日漫長無趣,便琢磨人家的繡路技法,倒也有些心得。

姬譽微微點頭,嘴唇抿了抿,輕輕把手中的繡帕給放了回去。

“很不錯了。”

羅姝娘心道,這聲誇獎聽起來,可一點誠意都沒有啊。

可自己左看右看,覺得自己的繡活水平,雖然算不上極好的,但至少也在中等水平啊,嗯,是了,姬譽一個大男人,懂得什麽細致的繡活?

一家人用過晚飯,羅姝娘抱着大妮兒坐在床上,給她講着小故事,一直把這小家夥給哄得睡着了。

再看姬譽,卻還在院裏坐着,望天發呆。

咦,看着這厮就那般地坐在那兒,怎麽有種凄惶無助之感?

羅姝娘出去喚了他一聲,“相公也早些休息啊,莫要着了涼。”

姬譽回過頭來,望了望羅姝娘,答應了一聲,這才走進房中,看了看已經褪去外袍曲線畢露的羅姝娘,又看了看另一邊自己睡過的坑,俊面又微微的紅了。

“大姐,晚,晚安……”

姬譽丢下這麽一句話,便急走到坑邊,猶豫了下,這才寬去外袍,拉開薄被躺了下去。

“嗯,晚安。”

羅姝娘走到桌邊,一口吹滅了油燈。

等睡下的時候,卻是忍不住地彎起了嘴角,這人是在緊張什麽啊,睡得板板正正,全身都裹得嚴實,只露出個頭來,難不成,還怕老娘撲上去不成?

一夜無事。

羅姝娘醒來時,外頭已是天光大亮,床頭不見大妮兒的蹤影。

羅姝娘驀然睜大眼四處張望,卻見對面炕上也是無人,不過被子都疊得整整齊齊。

“大妮兒?”

羅姝娘有點着急地喊了一聲,聽到院子裏傳來大妮兒那軟軟脆脆的應答聲,這才放了心,邊穿着衣裳,心裏有些好笑,自己重生回來兩天,倒成了家中起的最晚的一個了。

姬家小院不大,大約縱橫也就是三十幾步。大半都鋪着石板,只在靠近院牆的一側,留出了兩步寬的泥地,上頭種了些豆角南瓜。

當中兩間低矮屋子,大的是正屋,小的更矮,都是拿泥坯和石頭混合的牆面,看着也有好些年頭了,大屋住着人倒還好些,小屋則是門窗都有些腐朽不堪,從院子裏都能看着裏頭堆放着些柴草雜物。

羅姝娘站在門口朝院子裏望,只覺得院子好似比昨日更為整潔了一些,牆角一溜兒的菜地也是濕濕的,顯然才澆過水。

大妮兒正蹲在院子裏玩,小家夥的衣裳都已經穿妥,神奇的是,居然連頭上的包包頭都給梳好了。

要知道,大妮兒才不過三歲,自己能穿好衣服就很是勉強了,要自己梳頭那絕計不可能。

大妮兒聽見動靜,擡頭見羅姝娘出來,咧開小嘴一笑,叫了聲,“娘!”

她站起小身子就朝羅姝娘跑過來,羅姝娘這才瞧見她手裏還抱着一個草編小球,拳頭大小,綠茵茵的倒也玲珑可愛。

“哪來的?”

“爹給編的。”

大妮兒笑嘻嘻抱高了手中的玩具,還特意在羅姝娘面前甩了甩頭顯擺。

“爹給我梳的頭。”

這一口一個爹,叫得倒是親熱!

還是孩子小,忘性大,姬譽才不過好轉了兩天,大妮兒倒開始跟他親了。

“你爹呢?”

雖然心裏有點複雜得泛酸,但相公越變越好,而且開始知道疼愛女兒,羅姝娘自然喜聞樂見。

不過在心裏也有點小疑惑,這厮是怎麽學會給孩子梳頭的?

要知道這左鄰右舍的人家裏,就是那疼愛孩子的爹也沒有會這項技能的。

就說斜對過的劉家吧,婆娘去世,劉大郎當爹又當媽,雖有心,卻無力,雖然沒把孩子們餓着凍着,但劉家的孩子出了門,那是一個個蓬頭垢面,比叫花子強不到哪去。

“爹出門去了,他說要去小樹林裏走走,一會兒就回來。”

大妮兒眨眨眼,其實她也有點想跟着去的,不過娘親曾經交待過,不許自己單獨跟着爹出門,而且她心裏還對這個變好的爹,有點隐隐的懼怕,這才沒有開口求帶上的。

11 要債上門

更新時間2014-4-27 9:47:31 字數:2033

姬家住在城南,差不多是緊挨着城牆了,算起來自然是遠離城中心,地方有些偏僻,這一帶的四五條小巷子,大約也住了七八十戶,在各條巷子跟城牆交接的盡頭處,有一大片荒地,上頭生着些雜草矮樹,景不成景,林不成林,不過倒是這一片兒的孩子們喜愛玩耍的地方。

“小樹林?”

羅姝娘嘀咕了一句,想不出來姬譽去哪裏做甚。

這一早一晚,小樹林裏都是無人,倒是個僻靜的所在。

雖然好奇,但羅姝娘也沒有要去尋他的想法,只到廚下先做好了早飯。

眼看着家中糧食不多,便想着今兒把那幾塊繡帕拿去賣了好換點吃食回來。

至于胸前的玉鎖要不要拿去當,羅嬌娘倒是有了幾分猶豫。

當年她為了給大妮治病,當掉這個貼身玉鎖,也正是因為個玉鎖,讓京城羅府得知了她的下落,這才有了派人來接的後文。

麻雀忽然一下變鳳凰,外頭聽起來是驚喜風光無限,誰又知道那裏頭的糟心狗血呢?

還是再等等吧……

羅嬌娘才把早飯擺好,就聽得院門外腳步輕響,桌邊的大妮兒雙眼一亮,邁開小短腿就跑過去開門,“爹回來了。”

果然進來的是姬譽,雖然早起,但看上去滿身的神清氣爽,一手拉住了大妮兒,一手背在身後,微微低頭,看向大妮兒的眼神顯得慈愛溫柔。

“大妮兒,這個給你玩。”

那只背着的手伸出來,赫然握着一束新鮮的野花,雖不過尋常野花,但白黃藍紫相間在一處,又用幾枝形狀修長拂蘇的綠葉作襯,顯得十分清新可愛。

這束花引得三歲的小女娃發出一串串的驚嘆聲,用兩只小手捧着,眼睛眯成一道小月牙,幾乎快要把一張小臉湊到了花叢中去。

“謝謝爹,真好看,又好香啊……娘你聞聞,是不是好香?”

羅姝娘也禁不住多看了幾眼,見那花瓣和草葉上還有着晶瑩的露水,便猜着定是姬譽從那小樹林裏頭采的,雖然此物并不值錢,但瞧着也賞心悅目。

還真是不一樣了啊……

“嗯,真香,來,娘給你找個地方插起來,咱們先吃飯,吃完了你再好好聞。”

羅姝娘尋了個破了個豁口的瓦罐,注了半罐清水,把那一束小花插上,擱在了窗臺,不想那舊木窗前映着花草,如同畫龍點了睛似的,倒煞是好看,惹得大妮兒不住地搖頭晃腦地左看右看,連吃飯的時候,還要吃一口飯,望一眼花兒。

想來是一束花就活躍了氣氛,大妮兒也敢和姬譽說話了。

“爹,這個花是從哪裏摘的?是不是在小樹林啊?”

“是啊。”

“……我也想去小樹林摘花。”

“那明早,……爹帶你去。”

飯畢,姬譽又要出門,羅姝娘也打算去繡鋪裏賣帕子。

就聽院門外遙遙一聲喊。

“譽兄弟!譽兄弟可在?”

這嗓門洪亮,尾音又高了幾分,聽着跟說書的似的,不是徐老六又是哪個。

羅姝娘登時沉了臉,眼帶冷霜地一瞥姬譽。

“這人可是相公招來的?”

姬譽的狐朋狗友裏頭,她最恨的就是這徐老六。

若只占便宜也就算了,這徐老六還專行挑唆勾搭,姬譽的吃喝爛賭不顧家,無不是徐老六當的先生。

姬譽微微一愣,這才想起昨兒街頭遇到的那個莫名其妙的漢子來,便搖搖頭。

“他自稱是我的好兄弟,我并不認得他。”

就在二人對答的空兒,徐老六卻是不嫌累般的連喊了好幾聲。

姬譽面色微沉,開門出去,果然見徐老六正斜靠在巷子的牆上,仰着脖子直沖着姬譽家的大門口長一聲短一聲地嚷嚷,連鄰居家都有開門出來瞧熱鬧的。

“譽兄弟,你可出來了,還當你被娘們拴住了褲腰帶咧!走,咱哥倆喝酒去!”

姬譽眉頭微蹙,避過徐老六熱情湊上來的一拍,淡淡道,“沒空!”

徐老六被駁了面子,很是意外地上下打量着姬譽。

這小子昨兒就跟中了邪一般,他回去之後想着不對勁,一大早的便又過來尋,沒想到這小子的邪勁兒還沒好啊。

“你他娘的這是啥意思,看不起人是怎麽着?從昨兒起我就見你小子不對勁了,說話不陰不陽的這是幹啥?”

徐老六也沉下了臉,仗着自己一向年長,又瞧見鄰居們也三三兩兩地朝着這邊看熱鬧,更是來了興頭,挑高了嗓門,指着姬譽責罵。

圍觀衆也起了哄,“哎呀,這哥倆個不是向來好得穿一條褲子麽,這會是鬧啥呢?”

也有人低聲冷笑,“這般的兄弟麽,嘿嘿……”

這姬傻子,被坑了這麽多年,才醒過神來,可真不容易。

姬譽先是一怔,待見得徐老六伸出指頭,口沫橫飛的模樣,不由厭惡地向側邊避了半步,也提了聲道,“徐老六!前夜姬某險些送命,都是因你而起,還提什麽喝酒?日後只當做不識便罷!”

說罷,一拂衣袖,折身就要進自家院子。

徐老六張大了嘴,半天都合不上,瞧着姬譽要進院兒,趕緊上前一把扯住,嚷道,“既然你都這般說了,哥哥我也不費口舌勸你,只索把欠我的銀子還了,哥自上綠楊巷子醉紅樓會弟兄們去。”

“徐老六!”

羅姝娘本來帶着大妮兒在院裏頭,不想出來看見那厮,可又惦記着怕徐老六跟姬譽再給勾搭上,一直豎着耳朵在院裏聽動靜。

一聽還有什麽欠銀之類的,便再也忍不住了。

“你三天兩頭地勾着我相公吃喝嫖賭,前夜裏那般大的雨,若不是你硬拉他去吃酒,他能掉進溝裏差點淹死?老娘還沒去尋你算帳呢,你倒上門來編什麽欠銀子的事兒!老娘還說你欠了我家百八十兩銀子呢!”

羅姝娘說話清楚,嗓門又高,站在那兒雙手叉腰,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再加上身量高挑,跟姬譽幾乎是平齊,更比徐老六高出一頭去,居高臨下,聲勢凜凜。

徐老六忍不住地就退後一步,心道不妙,這潑娘們怎麽也在家?

12 惡客退散

更新時間2014-4-28 11:00:59 字數:2032

羅姝娘發威,徐老六固然唬了一跳,就是周圍的四五個看熱鬧的鄰居也都是互相瞧看,心領神會。

誰都知道這姬家的小媳婦是個不好惹的,嘴皮子利索,力氣大,性子又烈,是以就算姬家男人是個沒用的窩囊廢,這附近的街坊們,也無人輕易招惹她。

當然了,背地裏說些閑話那自是少不了的。

比如說跟相公對打居然還給打贏了啊,一盆冷水把客人(徐老六)潑出門啊等等諸如此類的事跡,令得羅姝娘悍婦之名傳遍四條巷子。

不過,羅姝娘此人倒是個講理能幹的,人敬她一尺,她還人一丈,恩怨分明,市井人家,自然也不說那些什麽虛的,因此并不因為羅姝娘是悍婦就不跟她家來往。

至于這個徐老六麽,都是一個縣城的,識得他的人不少,最是個偷奸耍滑,坑蒙拐騙的行家裏手。

他雖沒做過啥大奸大惡的事,可但凡跟他打交道的,就沒有不被他占過油水掉過坑的。

當真是糖做的公雞,不僅一毛不拔,還要倒沾上些。

因此,羅姝娘罵徐老六,大家夥兒雖嘴上說話看似調解,心裏都是喜聞樂見,看戲不怕臺子高。

“哎呀,前兒打雷閃電那麽吓人,姬大郎你還跟人去喝酒啦?”

“這可真是膽大不要命,聽說十裏鋪那邊,還有個閑漢在路上被雷劈死的咧!”

“羅氏,你可莫要血口噴人,前兒去喝酒可是姬譽拉着我去的,還說他自己手頭緊,硬是跟我借了五兩銀子,原想着都是兄弟,這錢慢慢還也不要緊,可現下麽,哼!姓姬的不想跟咱來往,那就趕緊還錢吧!”

徐老六冷笑一聲,沖着姬譽就伸過手去。

什麽五兩銀子,打死羅姝娘也不信,這整天沾人光的徐老六會舍得白白借出去五兩銀子?

要知道五兩銀子,足夠這片貧戶人家全家,好生吃用上一兩年了!

更何況,她背回了姬譽,早就檢查過他身上,連一個銅板都沒多的,若真借了五兩,不到一夜,怎麽就能花得如此幹淨?

羅姝娘正要罵回去,姬譽卻道,“大姐請慢,讓我來問問。”

“徐老六,空口無憑,你可有借據?”

徐老六眼神閃爍,停了停,這才大聲道,“都是兄弟,誰要過什麽借據,大家夥都是街坊,給評評這理兒,誰家借朋友幾個錢還要借據的?”

又捶胸頓足,“我徐老六可是瞎了眼吶,五兩銀子可是我媳婦的壓箱銀子啊……姓姬的,你休想賴……”

嘴上咋呼着,手也沒閑着,就去拉扯姬譽。

原想着姬譽跟個弱雞似的,手上沒點力氣,先拿住了他再說,卻不料手才碰到姬譽的衣袖,就被一陣大力給拂開,徐老六一個趔趄差點就摔倒。

“徐老六你哄哪個?借幾十幾百個銅子不要借據倒是有的,借五兩銀子不要借據的誰聽過?大家夥聽聽我說的是不是?誰不知道你徐老六是有名的糖公雞,居然舍得借錢給人還不要借據,當誰是肥羊不成?趕緊滾,不然老娘可就不客氣了,昨兒的洗鍋水還沒倒呢……”

徐老六退了兩步這才站穩,卻見羅姝娘叉腰攔在姬譽前頭,目若寒星,面籠秋霜,雖有母夜叉雌老虎之威,卻也透着說不出的美豔俏麗,比那醉紅樓的小春娘還要多了幾分神氣兒……

他一時貪看,被個女人險些推倒的恥辱,也似乎不甚分明起來。

嘿!姬大傻子這個慫貨,倒是好命!

唉!自家那只母老虎,脾氣不比這羅氏小,長相可就差得遠了……

正在那兒心猿意馬,羅姝娘已是轉身進院,須臾氣勢洶洶地拎着一桶泔水就沖他來了!

徐老六當日被水淋身的狼狽可還沒忘記,見狀撒腿飛逃,直奔出四五十步遠去,方回頭叫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事可沒完!你,你們兩口子給老子等着!”

心道看來今日是占不着便宜的了,還是緩緩再來,就不信那姬大傻子能忍住不去吃酒耍錢?也就是爺才好心地帶着他一道,旁人誰看得上他?

遂罵罵咧咧地去了。

圍觀衆哄聲而笑。

鄰居田大郎笑道,“哎唷,下回若是徐老六敢再來,俺就得好好的佩服他啊。”

田嫂子才從隔壁院裏出來,聽了這話,白了田大郎一眼,“你佩服他啥?”

她在院裏也是聽了半天熱鬧,這才出來。

看這意思像是姬譽要改好了,可別人家改了,自家男人反是栽進去了。

“佩服他臉皮子厚呗!”

田大郎這句打趣引得在場衆人又是一陣大笑。

大家夥又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了往年徐老六做過的那些陳年壞事,對姬譽終于看清了這人真面目點個贊,弄得姬譽那張臉,是白了又紅,頗有些無地自容之感。

大家說笑一回便散了,各回各家,各上各工。

姬譽也繼續他的尋差事計劃去了。

田嫂子目送着自家男人去上工,轉回頭來對羅姝娘笑道,“姬娘子,你今天去繡鋪不去?我也想去買幾樣線,一道去怎麽樣?”

“那可不正好,稍等等我去拿上繡活兒。”

羅姝娘回房把自己這兩天做的繡活都給帶上,全都是繡了花的帕子,除了她重生過來後繡得那一塊半帕子外,還有五塊帕子,上頭的花樣都是令如今的羅姝娘覺得有些俗氣的,趁着今日能脫手了倒好。

她打了個小包袱背在身側,一只手牽着大妮兒出來。

田嫂子見了大妮兒,摸了把她的頭,“大妮兒也跟着去上街麽?不如在我家陪着二丫一道玩吧?”

她家可不似姬家人口這般少,公婆俱在,兩兒一女,她出個門,可不用發愁孩子沒人看。

大妮兒腼腆一笑,小聲道,“我想去街上。”

田嫂子笑道,“好啊,上街讓你娘賣了繡活給你買糖吃。”

三人邊走邊說話,田嫂子沖着羅姝娘擠了擠眼,“哎,你家姬大郎,這回倒似開了竅了啊,你這也算是苦盡甘來了麽。”

羅姝娘笑道,“只盼他這回真能改好了。”

13 名聲在外

更新時間2014-4-29 11:01:19 字數:2160

田嫂子笑道,“肯定能啊,先前姬大郎跟那徐老六形影不離,徐老六一喊,他就跟着人家走,就是掙幾個錢,也都被徐老六給撺哄了去……也難為了你,若是旁的糊塗沒用女人,這日子早就沒法過了。”

說着說着,見大妮兒似聽懂了話般地,低下頭去,這才驚覺自己扯遠了,幹嘛盡提人家的傷心事?

趕緊又描補,“現如今還是頭回見姬大郎不聽徐老六的呢,如今當着這麽些街坊,徐老六又丢了這麽大的人,估計是不敢再來撩撥你家大郎了。”

偷眼瞧着羅姝娘的面上,但見她微瘦的臉龐上帶着淡淡的微笑,倒沒有被提起往事的傷感,迎着晨光的眼神裏還帶着幾分堅毅,不由得松了口氣的同時還有些暗自佩服。

說起來,這姬家的羅氏那真是苦命,活活的是苦水裏泡大的啊。

打小就給那人牙子老王婆子家當童養媳,朝打暮罵地好容易長大,十五歲就要跟王家那痨病鬼王大郎成親圓房,結果白日裏才辦了兩桌酒,還沒等到夜裏,那王大郎就病重吐血,第二天一命嗚呼……

老王婆子就認定了是羅氏克死了自家兒子,把羅氏當成仇人一般,恨不得拿繩子勒死……後頭也不知道怎地,又把羅氏嫁與了姬譽,訛詐去了一筆銀子這才幹休。

而羅氏嫁到了姬家,命卻還是一樣的苦。

姬譽倒是好手好腳,可卻不是着家的,成天跟着徐老六在外頭鬼混,就是弄幾個錢也自己胡花了。兩夫妻不是吵就是打,好容易生個孩子吧,還是個不能頂門戶的丫頭,越發不招夫家待見。

也幸好羅氏自己身子骨硬實又能幹,這才撐着到了如今。

所以說,這附近幾條巷子的街坊們說起來命苦來,頭一個就是這羅氏了。

誰家的女人抱怨哭訴日子難過時,羅氏就成了拿來對比的人物。

旁人就會勸說,“哎呀呀,你想想,你再命苦,還有姬家的羅氏命苦麽?你的日子再難過,還有羅氏難過麽?”

于是那抱怨的女人一想羅氏,便登時心裏平衡了好些。

想到還有人比自己更悲摧,自己也就不覺得悲摧了。

羅姝娘不知道自家鄰居心中所想,不然她肯定要無奈笑一聲,她們還不知道前世那更悲摧的事呢,那時姬譽猝亡,自己是活生生地背上了克夫之命,姬家大房又來收房子,女兒病倒,那會可真是孤立無助,無限凄惶,全憑羅姝娘一口氣撐着……

“嗯,我也不敢期望他能有多好,只不要出去胡混就謝天謝地了。”

羅姝娘想起這兩天姬譽的表現,不由唇角微微含笑。

“是啊,這浪子回頭金不換,想來姬大郎慢慢地也會走了正道,我瞧如今你們兩口子倒是不吵了,你也放軟和些,多哄哄男人,這家裏和氣了,錢財也能慢慢掙來,你們再抓緊給大妮兒生個弟弟,這日子就齊全了。”

田嫂子熱心地給羅姝娘出着主意,這街坊四鄰的,誰不知道姬家那點事,羅氏也是太厲害了些。

“嗯,嫂子說得是。”

一提起生兒子,這可是她上輩子心裏的痛。

那時都笑話她,嫁了三次,可一個兒子都沒生出來,可見是個沒運道之極的,克夫克子,幸好她沒有自小在羅府長大,不然說不定連她親爹也要克呢。

想及此處,羅姝娘的眉頭就微不可見的一蹙,拉着自家大妮兒的手上也不禁用了幾分力,惹得小女娃擡着看過來。

“大妮兒,你想不想要個小弟弟?”

田嫂子湊趣問道。

“不想。娘是我一個人的。”

大妮兒卻是大出人意外的搖了搖頭,回答的很堅決。

田嫂子有些意外,笑道,“為什麽呀?”

大妮兒眼珠轉了轉,想到田二丫跟自己玩的時候說的話,直覺不能出賣小夥伴,便低下頭道,“有了小弟弟,娘就不疼我了。”

田家有三個孩子,老大老二都是女娃,只有兩歲的老三是男娃。

田二丫曾經氣鼓鼓地說過,她爺奶都只抱小弟弟,沒抱過她,有好吃的都給小弟弟留着,沒有大姐和她的份兒。

田二丫還說,羨慕自己家裏沒有讨人厭的弟弟呢。

田嫂子尤自不知這是自家娃娃分配不公鬧的,呵呵笑道,“大妮兒你還小,不懂,有了小弟弟呀,這才能頂起一家人的門戶哩,等将來大妮出了嫁,小弟弟還給你撐腰哩!”

大妮兒想了想,吐出一句,“我有娘撐腰!”

一邊說,一邊抱緊了親娘的手臂。

才不要什麽見鬼的小弟弟哩,田二丫的弟弟又愛哭,又嬌氣,話都不會說倒會指着人告狀,大妮兒完全沒法想像自己靠那種讨厭的小東西撐腰的局面哇。

羅姝娘和田嫂子兩個人都被逗樂了。

羅姝娘面上雖笑,心裏卻有些黯然。

想到前世,大妮嫁出門子,那婆家裏烏七八糟,過得極不省心,吃過好幾回暗虧,雖然自己也曾經鬧上門去,但那家人當面應得好,過後反是更為變本加厲,最後……

“姬娘子,姬娘子?”

田嫂子拉了把羅姝娘的衣袖,這羅氏是怎麽了,眼看着到了繡鋪了,怎麽還朝前走啊?

“想啥哩,橫眉豎目的,這地方可都到了啊。”

羅姝娘這才反應過來,方才她不知不覺就想得出神,沉浸在從前那跟大妮兒婆家糾結的一團爛事上頭,差點過繡鋪門而不入。

“啊?”

羅姝娘不好意思地笑道,“一大早的見着那徐老六,吵得人心思都不靈光了。”

田嫂子理解地笑了笑,拉着羅姝娘就往繡鋪裏進,“嗨,甭想那麽多了,一會算帳的時候心思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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