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成長

夏日黃昏的陽光為地面鋪灑上最後一層金黃。

羽然坐在院子的藤椅上仔細手裏縫補的動作,玄霄盤成一團蜷在她的腿上打盹,這個小家夥最近長大了不少,壓在腿上有了明顯的重量,也不再是一開始會被誤認為小狗的模樣了,逐漸有了狼的威風。

好在沒有人在意它究竟是什麽物種,而且玄霄也很聽話的只在秦家的範圍裏活動,因此也沒有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院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玄霄聳了聳鼻子立刻豎起耳朵從羽然腿上跳開,跑到門邊去迎接這個家的另一位主人。

秦以蕭一進門,玄霄就甩着尾巴用天真無邪的眼睛看着她,秦以蕭自然明白,這是它在主動示好,想要她陪它玩。

“讓我休息一下,一會再和你玩。”帶着笑容彎下身子,在玄霄腦袋上揉了揉。

秦以蕭擡起頭,正好對上羽然溫柔的目光,兩人相視一笑,此刻等待別人回家的人和被人等待回家的人是同等的幸福。

走上前去,秦以蕭在妻子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然後說,“我回來了。”

“今天這麽早?”羽然淺笑,通常秦以蕭要到太陽下山才回家,今日斜陽尚在,這人就回來了。

“恩,老板今天有事,比往常早了一些關了鋪子。”

“餓了吧?我去做飯,你去歇一會,很快就好,屋裏給你備了涼茶,你先喝一些。”羽然放下手裏的東西,細心拭去秦以蕭頭上的薄汗,才起身進了廚房。

秦以蕭站在原地看着羽然閃進廚房的背影,覺得這樣的日子真好,傻笑了一下,抓了抓脖子進了屋。

羽然在廚房裏忙碌,今天她做了新的菜式,是從隔壁大嬸那裏學來的青州小菜。

褪去權力和王者鋒芒的羽然,正在一點一點的用心學習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妻子。

秦以蕭簡單的洗漱了一下,換上幹淨的衣裳,勞碌一天才得以回家見到心愛的人,她自然很是珍惜兩人相處的時間,于是輕手輕腳的溜進廚房。

“今天吃什麽?”秦以蕭從背後攬住羽然,把頭擱在她的肩膀上。自從她們肌膚相親,有了夫妻之實之後,秦以蕭對于親吻擁抱這樣的親密逐漸習以為常。

不再像之前那般拘謹,連羽然的手也不敢去牽。

反倒是羽然,現在她再也不能随便一個吻就逗得秦以蕭面紅耳赤,然後自己在一旁兀自得意的看她不知所措了,因為自從這人學會了做某些事情,招惹她的後果,總是自己吃虧。

“一會就知道了,現在不要鬧我。”羽然拍掉秦以蕭環在她纖腰上的手,将差點過了火候的菜從鍋裏撈起來,裝進盤子裏,塞到秦以蕭手上,“拿着,去屋子裏等我。”

秦以蕭不想去屋裏等,她想和羽然待在一起,就拿出玄霄的絕技,用可憐兮兮又水汪汪的眼睛看羽然,羽然被她這副樣子看的心軟,只好吻了她的嘴角一下,柔聲道,“好啦,乖了,我馬上就來。”

得了甜頭的秦以蕭心滿意足,聽話的離開,不再打擾。

羽然也很無奈啊,這人不但學會了做某些事情,最近還學會了無賴。

她也好奇,這個木頭怎麽就像忽如一夜春風來了,接着開了花結了果開了竅。

夜裏,羽然失了眠,躺了許久都沒有困意,反正睡不着,索性睜眼去偷看秦以蕭,月光從打開的窗戶照射進來,帶來了一點點的光亮。

羽然的視線從秦以蕭的眉眼到鼻子再到嘴唇,一寸一寸的細細打量,看着看着就揚起了嘴角。

秦以蕭從淺眠中醒來的時候,發現羽然正在看她。

“睡不着麽?”秦以蕭給羽然掖好被角,攬她入懷。

“恩。”羽然順勢靠過去,枕在秦以蕭手臂上。

想了一下,秦以蕭說,“給你講故事吧,記得小時候我睡不着,娘親就給我講故事。”

羽然笑着說,“好。”

羽然不是小孩子,秦以蕭自然不能給她講孔融讓梨這樣的事,她忽然想到很久以前聽到過的一個故事。

“說是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國家叫巽國,是列國裏最強盛的國家,巽國每年春天都會辦一場大典彰顯霸主的地位,這個時候諸國就會派皇子和使臣帶着大量的朝貢物品去到巽國,表明自己願意依附巽國以換取和平。

巽國皇帝有個女兒叫做慕瑤,在那次的大典上彈奏了一首《歸墟》,這是古時候流傳下來的琴律古譜,當世的琴藝大家也只能彈奏出其中六七分韻律。當時慕瑤公主一席白衣端坐于上,面容精致,儀範清冷,盡顯皇家風範。她手指輕撫,從第一個音律跳出來,就開始令人心驚,在場的衆人在琴聲中聽到了肅殺之音,猶如置身海中無底之谷中,正是歸墟的境界。

正所謂樂如其人,一曲罷,有人嗟嘆,慕瑤公主之氣魄,不輸須眉。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只是欣賞公主琴藝的,楚國有個皇子叫薛正霖,他的目光并不磊落,從始至終一直在慕瑤公主身上掃來掃去,最後竟然起了色心。

大典之後便是晚宴,無數的燈盞立在殿外,四周亮的像是白晝,那是一場貴族之間的盛宴,各國皇子使臣會離席走動,相互寒暄祝酒,将各國之間的暗湧隐藏在杯盞相交之中。席間,薛正霖行至慕瑤公主跟前祝酒,作揖的時候偷偷在酒裏動了手腳,他是風流場上的慣手,有自信瞞過周圍的幾雙眼睛在對方的酒杯裏下藥而不被察覺,他在楚國用這種伎倆已經壞了不少女子的清白。

皇子前來祝酒是常有的事情,慕瑤公主并沒有多想,禮數周全的輕飲一口。薛正霖便笑着退了下去,開始時刻關注公主那邊的情況。

身體裏漸漸出現的燥熱感讓慕瑤覺得不舒服,不久便心跳紊亂,面色緋紅。貼身的婢女發現了公主的不對勁,以為她是飲多了酒,詢問她是否要回寝殿休息,慕瑤點頭,那種陌生的感覺盤踞在身體裏正在侵占她的意志,她覺得腦袋昏昏沉沉。

婢女扶着她離開,她只是公主,提前離場也并沒有什麽不妥。

薛正霖跟了出去,發現慕瑤身邊只有一個婢女更是喜上眉梢,行至一個僻靜之處,薛正霖打暈了婢女,将她藏在不易發覺的草叢後面,走回來将慕瑤攬入懷中,慕瑤想要掙紮,身體卻失去了力氣。

此時慕瑤臉上已經出現他熟悉的媚态,薛正霖更是心頭得意。

他膽大至極,一點也不擔心自己做了這等卑劣之事會給自己的國家帶來什麽後果,若是運氣好,皇家人要面子,不僅不會大肆宣揚公主被人玷污的事情,說不定巽皇會将公主嫁給他。若是運氣不好,巽皇追究起來,嘗過了這樣的女人,做風流鬼也不冤枉。

百裏玉恒,淳國的四皇子,也就是這個時候闖入了這段插曲。淳國在諸國中最為弱小,座次自然也被安排在最末位,場內衆人交談甚歡,他那裏卻少有人來,跟随他來的使臣小聲的抱怨,他自己倒是不以為意,落得清靜也沒有什麽不好。

百般無聊,他就溜出去走走,沒想到碰上了薛正霖那不堪的一幕。

薛正霖認得百裏玉恒,本想叫他一個小國皇子不要多管閑事,但是當百裏玉恒的長劍抵在他喉嚨上的時候,他還是畏懼了。

他憤憤将人推向百裏玉恒轉身離開,咬着牙發誓,他日必定要淳國付出代價。

百裏玉恒扶住慕瑤搖搖欲墜的身子,發現對方的體溫高的不正常,正想怎麽辦的時候,肩頭一痛,卻是被懷裏的人重重咬了一口。

百裏玉恒也很無奈啊,也就只好忍着痛由着她了,慕瑤見對方似乎沒有要乘人之危,也就放松了警戒心。不知道過了多久,藥效退了下去,慕瑤道了謝卻希望百裏玉恒不要将今晚的事情宣揚出去,權當沒有發生。

百裏玉恒問她,你不生氣麽?

慕瑤說,我是個女子,發生這樣的事自然生氣,只是若要追究起來,怕又要是一場生靈塗炭了,因我一人挑起戰争,非我所願。

百裏玉恒說,你這樣委屈自己,事事都要想的周全,不能随心所欲,活的不累麽?

慕瑤笑了笑說,人活在世上,哪有那麽多随心所欲的。

百裏玉恒站在那裏看着慕瑤,看着看着,忽地拉住她的手,和她說,跟我來。

慕瑤皺眉,卻沒有掙紮,也不知道哪裏來的依據,她覺得這個人可以信任。百裏玉恒拉着她到了楚國下榻的宮殿外躲了起來,她用眼神詢問百裏玉恒這是做什麽,百裏玉恒小聲說,一會你就知道了。

晚宴散去,慕瑤看到薛正霖回了宮殿,百裏玉恒攬住她的腰際,運了輕功神不知鬼不覺的躍進薛正霖的房間。

百裏玉恒在背後點了薛正霖的穴道,讓他動不了,聽不到,也叫不出聲,然後用被子将他整個人裹住,壞笑着對慕瑤說,你不想挑起事端,但是打他一頓報報私仇還是可以的吧?他今夜咎由自取,吃了虧可不敢告狀。

慕瑤目瞪口呆的看着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看見了對方眼眸裏的張狂,不畏懼和自由自在。

慕瑤想,那一定是她這輩子做過的最放肆的事情,她竟然跟着淳國的皇子胡鬧,闖進別人的寝宮,惡狠狠的将人揍了一頓。

婢女轉醒的時候,已經回到了公主的寝殿,慕瑤沒有告訴婢女實情,只是說她半路暈倒了。

婢女摸了摸後脖頸,努力回憶當時的場景,總覺得自己才不是突然暈倒,而是被什麽東西打中了才暈倒了,正好奇想開口詢問,擡起頭看見她們家公主坐在窗邊望着天上的明月在笑。

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笑容明媚動人。

公主平時是這般笑的麽?婢女又抓了抓脖頸,她覺得,公主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

之後兩年的大典,慕瑤和百裏玉恒在晚宴上都偷偷溜出去,坐在無人的湖邊看星星聊天,面對這個人,慕瑤沒有拘束,可以說自己想說的話,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必在意自己的身份。巽國大典,成了慕瑤一年中最為期待和雀躍的事情。

第三年的時候,慕瑤帶了晚宴上的酒說要和百裏玉恒小酌,沒想到慕瑤喝醉了,和百裏玉恒說了喜歡二字。

慕瑤記得自己說了什麽,但百裏玉恒送她回去,沒有給她回答就走了,到了第四年,淳國出使巽國的人從四皇子百裏玉恒變成了三皇子,第五年依舊是三皇子。

那一年慕瑤已經二十一歲了,按規矩,皇姐們都是二十歲之前就嫁人的,自己前兩年不願嫁,便是在等一個人,等一個答案。

現在,她知道那人的答案了,心裏泛起苦澀,她自嘲一笑。

果然,世上哪有随心所欲,你心裏所想的,所欲的,常常都是你得不到的。

時光從他們初遇至今輾轉了這麽多年,當初盛極一時的巽國開始衰弱,取而代之的是楚國的壯大,當楚國陳兵巽國汜水關下的時候,巽皇不得已提出了聯姻。

将公主慕瑤嫁予楚國皇子薛正霖。

那時候的百裏玉恒已經成了淳國的皇帝,當消息傳來,這個年輕的皇帝在雪夜裏默坐了一夜。

薛正霖是什麽樣的人,百裏玉恒很清楚。

後來,百裏玉恒不顧朝裏大臣的反對,欽點十萬兵力趕到楚國。據說那場戰死了很多很多人,城外的屍體壘疊起來,比城牆還要高,不同人的血液同樣鮮紅,彙聚起來成了一條長河。”

秦以蕭說到這裏停住了,她憑着記憶複述先生當時說的話,雖然沒有生動有趣,但是意思還是清楚的。

“再後來呢?”羽然被勾起了好奇心,那個百裏玉恒明明愛着公主慕瑤,卻為什麽在那之前要避着她呢,而那十萬人的代價……最後究竟是成是敗。

“再後來……後來的事我也不知道了,當時只聽先生講到了這裏。”

“如果是你呢?”羽然突然問,她用指尖纏繞着秦以蕭的發絲。

“恩?”

“如果是你,會用十萬人的性命來救我麽?”

“十萬人……”秦以蕭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面,屍骨成山,血流成河。

她思考着,然後轉過身認真的凝視羽然的眼睛說,“我不是那種君臨天下的人,手裏握着那麽多人的生殺大權,所以我沒辦法站在那麽高的位置來思考要不要用十萬人來救你,我只有我自己的性命而已,但是我知道的,就算只有我自己一個,也會拼了命的來救你。”

羽然問那個問題的時候,其實也不是那麽認真的,她只不過是做了個假設,想聽一聽秦以蕭豪言壯志的說會來哄哄自己開心而已。

可是秦以蕭明顯較真了,她沒有去做假設,而是基于自己最真切的情況來回答,這個不敷衍的答案被放進羽然的心裏,沉甸甸的很有份量。

“笨,我不要你來,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活着。”羽然貼過去,抱緊秦以蕭。

“可是,我不能……”

“哎呀,好啦,你這個傻瓜。”羽然捏了捏秦以蕭的鼻子,“又不會真的發生那樣的事情,我只是随便問問而已,我們不會分開的,會天長地久,白頭偕老,恩?”

“恩……”秦以蕭愣愣的點了頭,羽然湊過去,在她嘴角落下一個吻,說,“睡覺。”

秦以蕭閉上眼,思緒卻因為剛才的擔憂開始有所不安,她收緊手臂讓羽然更靠近她一點,将頭埋在羽然頸間,壓低了聲音說,“羽然,你教我武功吧。”

“幹嗎?”

“我想保護你。”

作者有話要說:

竟然斷更了一陣子,真是不應該啊,抱拳作揖求原諒。

畢業以後的第一份工作到現在已經六個月了,每天都在覺得人生好沒意思。

朋友說做的不開心就辭職,我卻猶猶豫豫,有很多顧慮,不希望轟轟烈烈的決定去做了什麽之後伴随着的是轟轟烈烈的失敗。

不想冒險又想活的精彩,簡直是一個理想主義者。

生活大概就是在這種碌碌無為裏變得平庸而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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