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序幕·下

“洛夏，梁準死了！他死了！”

洛夏身子抖的不停，扣在扶手上的手握緊，掌間滲出了一層汗。

她猛的回頭，銳利的目光掃向正笑的自得的梁情，梁情被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識的想動動身子，手腕突然被洛夏扣緊。

她一驚，酒杯脫了手，清脆的聲音一響，玻璃杯的碎片漸的滿地都是。

洛夏死死抓着她的胳膊，往自己身前一帶。

“你…你要幹嘛！放開！”

她胸口起伏很大，另一只手扒着洛夏抓住她手腕的手，被洛夏又狠狠一拉。

“洛夏！你搞清你自己的身份！松手！”

“我的身份？”洛夏眯眼，冷笑了一聲，身子貼近，她垂眸，死死的看着梁情的眼睛，“我什麽身份？嗯？”

梁情的後背貼到了扶手上，她微微偏頭看了眼，在一轉，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那張臉正看陰晴不定的看着她。

吓的梁情直直打了個得瑟。

接着，她聽到了洛夏的笑聲。

如同午夜兇鈴……

“梁情，我勸你最好搞清楚我陪你玩這種無聊游戲的原因。沒了小準，在我這，你算個什麽東西。”洛夏眯眸，一字一句到，“小準也是你的弟弟，你這樣咒他，不怕下地獄嗎？”

“狗屁的弟弟，誰承認他是我弟！”

梁情猙獰着臉，大吼出聲。

她盯着頂着自己臉的洛夏，突然間笑了。

“就你那個千人騎的媽生出來種，誰會承認啊？你就是個不明不白的，誰知道梁準到底是不是爸的兒子！虧的你媽還以為生了梁準能抱上我爸的大腿，進我們家的門，做夢！”

洛夏氣的渾身發抖，胸口呼吸起伏很大。梁情看着她，笑的愈加得意。

“你媽死了，現在梁準也死了！哈哈！真是死的好啊，這就是……啊！”

她話還沒說完，洛夏猛的伸出手扯住她的領口，拖着她換了個方向，往後一扔。

“你…你…你做什麽！洛夏！！！你瘋了！”

梁情回頭看了眼自己騰空的上半身，她的腳尖踩在最上層的樓梯上，領口被洛夏握緊。

她恐懼的止不住戰栗，回望洛夏的眼神幾近哀求。

她怕洛夏抓不住，更怕洛夏放手。

洛夏瘋了！她一定是瘋了！

她怎麽敢！！！

“梁、情。”

她盯着梁情的那雙眼睛，毫無感情和溫度，揪着她領口的手一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梁情的尖叫聲四起，好一陣，她止了聲，原來她沒有下落，看着洛夏的眼睛滿是恐懼。

“你要殺我…你要殺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閉嘴！”

洛夏大吼了一聲，扯着她領子的手抖了抖。

梁情吓的禁了聲。

“梁情，你猜猜，你的命大不大？嗯？如果我把你扔下去…”

“不要…不要！對不起，對不起！我跟你道歉洛夏……你要什麽我都給你！你要錢…我有的我都給你，你可以出國了…對你現在就可以走…三年到了。雖然…雖然梁準不在了…”

“你還敢騙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沒有！我不是！啊啊啊啊…不要洛夏…你冷靜點…冷靜點啊…”

梁情被她吓哭了，雙手死死的抓住洛夏的手，腳尖拼命的往上夠。

“小準…小準他…他出了意外…嗚嗚嗚對不起洛夏……你當時在拍戲，我就…就沒告訴你……對不起對不起、洛夏我求求你，啊…你放過我嗚嗚嗚嗚嗚嗚…洛夏……啊啊啊啊啊！”

洛夏紅着一雙眼，看着她拼命搖頭，腿一軟，險些沒抓住梁情的領子。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你放過我，你放過我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你…我求求你洛夏…你別殺我…別殺我。”她哭的眼前一片模糊，“對…我爸…我爸在樓上書房呢…我爸回來了……你去問他！你去問問他！是他接梁準回來的，是我爸接梁準回來的！”

洛夏手腳冰涼，猩紅的眼看梁情一陣，抓着梁情的領子換了個方向，伸手把她扔到樓梯上，瘋了一樣的跑上樓。

留下了驚魂未定，臉色煞白，滿身是汗的梁情一個人。

樓上隔音效果不是一般好的書房，門被洛夏猛的推開。

梁宗昌被吓了一跳，一看來人是誰，方才大呼一口氣，剛要開口說上兩句…

“小準呢？”

他一愣，這才緩過神，看向洛夏的表情一變。

看這樣子，梁宗昌也清楚洛夏和梁情的這點事。

“小準…我接回來了。我叫人選了塊不錯的墓地，已經下葬了。我把地址告訴你…等你有空的話…去看看他吧。他握在手裏的手機…最後一個電話是要打給你的…可惜沒播過去…”

她盯着梁宗昌的，拼命搖頭，淚水噴湧而出，扶着門跌坐在地。

“不…不可能…不可能……”

梁宗昌看着崩潰的洛夏，皺眉，張了張嘴，似有些不忍。

“不可能的…小準…小準不可能有事的！你們騙我…你們一定是騙我的…你們騙我！！！”

洛夏嘶吼出聲，一雙猩紅的眼瞪向梁宗昌，扶着地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還在樓梯拐角處坐着的梁情看到她吓了一跳，猛的縮起身子，看着她頭也不回的往出跑。

外面的風很大。

大門沒關，盛夏開着自己那輛廉價的汽車，沖進濃重黑夜裏。

現在時間，淩晨1:58。

“不可能的…小準…小準……”

她一只手抓着方向盤，一只手拿起手機，拼命的播打梁準的手機號。

三年了…快三年了。她三年沒和小準聯系，為的就是三年後她能跟小準好好生活啊…

“小準，接電話，為什麽不接電話…”

淚水模糊了雙眼，她把油門踩到底，右手随意抹了抹眼睛，反複的播梁準的電話。

“小準，你不能吓姐姐…你不能吓姐姐啊…你讓姐姐怎麽活下去…”

她活着的意義，只有梁準啊。

“夏夏，你聽媽媽說啊，你一定要照顧好小準，你要教好他，把他教好。”

女人一身藍白條的病服，頭發稀少，她臉色很白，看着精神恍惚的厲害。

站在她身前的洛夏不高，她穿着一身小學生的校服，今天是她的小學畢業典禮。

梁準今年4歲，她母親洛瓊是在四年前生完梁準後被關在這間單人病房裏的。

小洛夏看着母親，伸手幫她順了順淩亂的頭發。

“啊啊啊啊啊啊啊！”

洛瓊突然尖叫，長指甲撓着洛夏的胳膊，伸出雙手掐住小洛夏的脖子。

“都是你！啊！都是你！你怎麽不死！你怎麽不死啊！啊？”

“快來！！！”

她模糊的看着幾名醫生護士走進，死死的摁住了她的母親，解救了她的脖子。

洛夏大口的喘着氣，眼睜睜的看着尖叫發狂的母親，看着三四名摁住她的護士，看着醫生打了鎮定劑。

洛瓊的眼神漸漸清明，她看着小洛夏脖子上的紅手印，眼神的愧疚和痛苦刺的她心疼。

小洛夏看着她逐漸閉上眼睛，洛瓊睡着了。

……

小洛夏照常來醫院看洛瓊時，今天的醫院圍滿了人。

她聽着有人說有人跳樓，心下莫名發慌，快走了幾步。

人圍了好幾圈，洛夏拼命的擠上前去，擡頭，頂着一副殘破的身子站在樓頂上的是她和梁準的母親，洛瓊。

“不要…不要…”

洛夏哭紅了雙眼，看着頂樓上的女人笑着跳舞。

突然，她停了，洛瓊望着樓下，好像看到了她想看到的人。

洛夏看着她，拼命搖頭。

“媽…不要……求求你。”

回應她的是，洛瓊縱身一躍，橫死在了她的面前。

……

號外，號外！曾經的玉女洛瓊，自殺了！

……

“姐！你看我大提琴拉的好不好。”梁準興奮的看着她，等她一句贊揚。

“姐，我的夢想是茱莉亞學院！我要當世界最好的大提琴手！”

“姐姐，爸爸說要送我去美國念高中，到時候我就能直接讀大學了！”

……

“洛夏，你知不知道梁準一年的學費要50W？你是不是要感謝我幫他完成夢想啊？沒有我，我爸怎麽可能同意他出國呢。”

“你說等梁準18歲，那可怎麽辦啊？我爸有別的兒子，可不準備再管你的寶貝弟弟了啊。你說你這麽疼你寶貝弟弟，他過得那麽好，連自己親媽是個精神病，怎麽死的都不知道，眼看着馬上18歲，可這高中還差一年沒念呢，怎麽辦啊。還有他要讀的大學，也好貴呢……你說要怎麽辦啊洛夏？”

“要不這樣吧。三年。你幫我演戲，梁準剩下的學費，哦不，還有他大學四年的學費，加上你們姐弟倆以後在國外生活的生活費…我給你一千萬怎麽樣？”

………

“進去，把臉整了，我先付你400W。”

………

“洛夏，你就待在這間小公寓，不許出來，不許訂外賣，食材我會定期叫人送。什麽時候我需要你演戲，什麽時候你再出來，懂了嗎？”

………

“每天做什麽，和誰講話，吃了什麽，喝了多少水，事無巨細的跟我彙報，你要是出什麽差錯，顧準就別想念書了。”

……

“夏夏，你要照顧好小準啊。”

“照顧好小準。”

“教好你弟弟。”

“夏夏，你要照顧好小準啊。”

“夏夏……”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洛夏紅着一雙眼盯着大橋，油門踩到底。

碰的一聲，護欄撞開，她的這輛黑色豐田沖下，直直的落入河中。

溺死是什麽感覺？大概就是不斷不斷的剝掉你一絲絲氧氣，即使尋死的人，在這一刻也想拼命求生。

洛夏閉上了眼睛，沒解開系好的安全帶。

她好像看見媽媽和小準了。

媽媽和小準，來接她了。

女孩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裙，目睹了豐田車墜河。

她一步又一步的，慢慢走近，翻上了缺口旁的護欄。

“今天尋死的人，好像是有點多。”

她擡頭看了眼天空上的圓月。

笑得解脫和滿足。

“喂！小姑娘！”

黑色邁巴赫剎車的聲音在寂靜的夜中回蕩、逼着女孩回頭。

車門拉開，男人利落的下了車，向前走了幾步。

“你是我的粉絲吧？”

“是啊。”

女孩回頭沖着他笑了笑。

“小姑娘，我記得你，我見過你很多次了，你有心事對嗎？”

男人一邊安撫她，一邊慢慢走近。

他報過警了，最起碼要拖到警察來。女孩已經翻過去了，只要她微微松開雙手，就會掉下去。

“你別過來！”

小姑娘回頭，情緒激動的吼到。

“好，好，我不過來。”

紀涼安撫看着她，站在原地沒動。

“你發生了什麽事，可以跟我說說嗎？”

“我不想活了…哥哥…我不想活了…我不知道我怎麽了…嗚嗚…我就是好痛苦啊，我活不下去了……”

“別哭，你別哭。怎麽會活不下去呢？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盛夏。”

“很好聽的名字。”紀涼看着她溫和的笑了笑，“誰給你起的名字？”

“是我爸爸、我爸爸…”

“你爸爸一定很愛你。”

“是…我爸爸…嗚嗚嗚嗚嗚。”

“盛夏，你別哭，冷靜一點。”紀涼向前走了幾步。

“你別過來！我說了你別過來！！！”

“好，我不過去，對不起，我不過去，我不動了好嗎？我不動，你也不要動，好嗎？”

紀涼抿了抿唇，眼睛緊盯着盛夏。

“你今年多大了？”

“我…19歲。”

“真好啊，我很羨慕。”紀涼笑的誠懇，“你知道我年紀也不小了，最想回到的就是這個時候。你正年輕，還有那麽多好看的風景沒看到，世界那麽美好，你這樣就死了，不覺得可惜嗎？”

紀涼看着搖頭哭着的盛夏，微眯了下雙眸。

這孩子…已經聽不下去他說的話了嗎？

“盛夏，無論你遇到什麽事情，你死了一了百了，什麽都不用管，你讓活着的人怎麽辦？”

盛夏聽着他冷下的聲音，身子顫了顫，擡眸。

“你讓你的家人怎麽辦？你要讓他們痛苦一輩子嗎？你要讓他們活在你自殺的陰影裏，郁郁寡歡的過完他們的後半生嗎？！”

“不是的！不是的！”盛夏大吼，“你不懂，你們都不懂，嗚嗚嗚嗚嗚我太痛苦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為什麽會這樣？我真的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啊…我也不想的…為什麽會這樣…我…”

“嘀嘀嘀。”

警笛聲傳來，一輛一輛的警車停在大橋上，盛夏瞪大了眼睛，複雜的看了紀涼一眼。

她微張了張嘴，無聲地說了聲。

再見。

少女松開了手，白裙子在風中飛揚。

她像一只殘破的白色蝴蝶，映着皎潔的月光，墜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