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吃飯換衣可憐人

顏卿擡起手來遮住臉，往後躲着，不願意同葉盡歡相見。

按照葉盡歡原來的性子，是不願意管他的，可終究還是于心不忍，連拉帶拽地把他弄回了客棧。

昨夜被燒了的老宅子正是沒落的顏家，客棧裏那個小家夥兒怕是顏卿最後的親人了，這事兒也必須解決掉。葉盡歡這幾年還是改變了許多，至少沒有以前那般陰鸷與灰暗了，在這點上沐餘生居功至偉。

顏卿縮在角落裏，不肯與他們說一句話，幾個人也是無法，只得先把他盯着。

“這小家夥兒怎麽辦？”葉盡歡問沐餘生，看顏卿這樣子，連自己都顧不了，更不用說把小家夥兒交付給他。

葉老頭兒出去了還沒回來，小家夥兒一直由沐餘生帶着，他把小家夥兒交給葉盡歡，讓他先抱着。葉盡歡把水水從懷裏扒出來扔床上去，一手接過一手護着小家夥兒的後背。小狐貍不滿地沖他叫，它似乎挺喜歡這小家夥兒的，總愛去逗他，可葉盡歡不讓，一旦發現就把它拿起來丢開。

沐餘生過去，拍拍顏卿，安撫他。

“不要怕。”沐餘生輕言輕語的，暗暗觀察着顏卿的反應，見他沒有像先前那樣抗拒了，才又喊他的名字，“顏卿？”

顏卿猶猶豫豫的，看了他一眼又趕快偏過頭去，瑟縮着。他的樣子看起來很不穩定，沐餘生也不好再問什麽，只說了些話，盡量去安撫他。

沐餘生把葉盡歡叫到門口，跟他說了一下顏卿的情況。他方才靠近顏卿的時候順道給他看了一下，卻發現顏卿修為盡毀，再也不能修煉，相當于是半個廢人了。

葉盡歡默了半晌，也不知該說些什麽，顏卿不肯說，他們也幫不上忙，再者，就算他肯說，他們也不見得有那個能力去幫。

晌午的時候葉老頭兒回來了一次，跟葉盡歡交代了幾句又出去了，他今晚要去見見老友，要晚些時候才會回來。

沐餘生跟葉盡歡都沒出去，就呆在房裏帶小家夥兒順便守着顏卿。幾個人都不是愛說話的，房裏安靜得連針落在地上都能聽見。

“咕~”

葉盡歡一愣。

“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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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聲，葉盡歡這才想起來，顏卿這一天都沒吃東西！他跟沐餘生可以不用吃，就喂小家夥兒去了，都沒想到還有一個人！他趕緊下樓去要了些飯菜端上來，放在桌上，朝顏卿喊道：“吃飯了！”

顏卿像是沒有聽見一樣，動也不動，仍是縮在牆角裏。

“快來吃飯了。”葉盡歡耐着性子，再喊道。

顏卿吞了吞口水，其實他已經快兩天都沒吃東西了，聞着香味兒胃裏酸水直冒，但他還是不往桌上看一眼，死死窩在那兒。

沐餘生抱着小家夥兒在桌旁坐下，給葉盡歡使了個眼色，于是葉盡歡也坐下，兩個人拿起筷子就開動。沐餘生倒是慢條斯理的，只夾菜卻一口也不吃，他已辟谷，再吃這些于修煉不利，葉盡歡可不在乎這些，往嘴裏塞青菜，故意嚼得很響。

顏卿忍不住，不由自主地就往桌上瞟，見葉盡歡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地夾菜，腮幫子裏都塞滿了，一嚼一嚼的，不停地動着。他口水不住地分泌，胃裏酸水越來越多，“咕~”，又響了起來。他揉了揉肚子，硬氣得很，逼着自己不往那邊瞧。

葉盡歡将他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暗自好笑，跟上次見他一個死性，沒一點長進，不過這小子倒也不錯，骨氣是個好東西。葉盡歡吃得帶勁兒得很，人不過來他就繼續大聲嚼，就沖着顏卿那邊發聲。

理智往往敗給欲望，比如顏卿餓得發昏，他想吃飯，面前有一桌菜，那就是他拒絕不了的誘惑。他堅持不住了，跑過去，凳子一拉一坐，拿起碗和筷子，拼命往嘴裏送飯，連嚼都不嚼兩下就給吞了。許是吃了太急被噎住了，他使勁兒拍着胸口，待堵着的飯滑下去了又繼續狼吞虎咽。

葉盡歡放下筷子，看着顏卿跟餓死鬼投胎似的，這一桌子菜，除了先前他用來做樣子的那盤青菜，在顏卿風卷殘雲的吃法下，快所剩無幾了。沐餘生将自己夾的那些也推到顏卿面前，顏卿也不客氣，拿過碗就吃。

沐餘生拿起茶壺，倒了好幾杯茶水出來，一一送到顏卿面前。

顏卿也吃得差不多了，拿起髒兮兮的袖子擦兩下嘴，有些撐，又拿起面前的水喝，幾杯全給喝了。

葉盡歡跟沐餘生也不逼問他，就坐着看他吃飯，顏卿倒是有些不習慣，低着頭一言不發。他這幾年時時刻刻都在戒備着，對任何人都放不下心來，即使吃了這一頓，他對葉盡歡跟沐餘生也不會有什麽改變，況且他還清清楚楚地記得葉盡歡搶過他安魂玉這回事兒。

約莫到了亥時，葉老頭兒才醉醺醺地回了客棧，他順便去裁縫店裏給顏卿買了兩身衣裳回來。葉老頭兒人老了心裏可清明得很，他也不好說什麽，不過看那孩子怪可憐的。

顏卿一直縮在那兒，葉老頭兒把衣裳放他面前，對他說：“待會兒洗個澡，把身上的給換了。這是剛買的新衣裳，你試試看合不合身，若是不合身，明兒一早再去換，正好再去買兩雙鞋，有些晚了沒買到，你看怎麽樣？”

顏卿冷着一張臉不搭理他，葉老頭兒只呵呵笑，回頭跟葉盡歡說讓顏卿今晚跟他睡。葉盡歡點頭，爺爺應該是想跟這小子單獨處一下，好開導開導他。時候已經不早了，小家夥兒已經睡着了，沐餘生抱着他，跟着葉盡歡去了隔壁房間。

在葉老頭兒面前，顏卿倒放下了些戒備，乖乖地洗了澡換了衣裳。葉老頭兒給他把頭發擦幹，跟他說着話，大多都是葉老頭兒在說，顏卿也不會怎麽回他。

“老頭子年年都來你們淮南，這可真是個寶地兒，最好的就要數你們這兒的酒了。”葉老頭兒一邊說着一邊咂摸兩下嘴，似在回味着今晚與好友喝的佳釀味兒。“酒香飄十裏，勾得我肚裏的酒蟲都出來了！你可知街西那家賣酒的？那家老板就是老頭子的好友，今晚就去的他家，喝得是他五年前埋下的桂花釀！”

“我家葉小子說你叫顏卿，顏卿……嘿，這名兒倒好聽得很！是哪個跟你取的？”

“我爹。”顏卿小聲回答。

葉老頭兒連連稱贊他爹，看着顏卿神情漸漸暗淡，心裏隐隐約約猜到了些什麽，唉~

“我看你像是沒啥去處，可願意跟老頭子回去？老頭子酒釀得不錯，我家那小子不是這塊兒料，還不如我這把老骨頭，我看你就像，要不要跟着老頭子學？”葉老頭兒給他擦好頭發，将帕子收起，問他。

顏卿不語，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後天一早我們便要回去，你若是願意，到時候就一起走。”

葉老頭兒不等他回答，留下一句話讓他自己想。拍一下他的肩膀，又說：“有些晚了，等頭發幹了就睡，我先去把水給倒了，去床上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