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做風筝欲哄小孩

沐餘生聽這話便知盡歡是熟客，這賣糖畫的多半跟葉老頭兒很好。他不再執意給錢，反倒蹲在老頭兒旁邊，跟人家聊了起來。今兒不是趕集的日子，人也不多，故而老頭兒也樂意跟他說幾句。

從老頭兒的話裏沐餘生也知道了些關于葉老頭兒和葉盡歡的事，原來這小孩兒是撿來的，他還以為是親的。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倆也差不多，不過他似乎更好一點，至少知道父母是誰。但這呆娃有個葉老頭兒這麽好的爺爺也讓人豔羨。

兩人正聊着，舔糖舔得起勁的盡歡似是想起甚，将龍的尾巴扳下來，遞給邊說邊笑的沐餘生。

老頭兒見了這一幕，開懷大笑，而後揶揄他：“你小子還會分食咯！”

又轉頭對着沐餘生酸溜溜地說道：“他待你好哩，竟肯分跟你吃！”

小孩兒都愛吃，且都護食，更何況盡歡孤僻得很，他會主動分糖跟沐餘生，沐餘生自己也沒想到。

“盡歡乖。”沐餘生笑彎了眼，接過糖将其咬進嘴裏。

盡歡幾步走過來，一屁股坐在他旁邊。

沐餘生見勢怕他會弄髒衣服，立馬要牽他起來，卻被老頭兒阻止了。

老頭兒一臉不贊同。“地上幹幹淨淨的，有甚坐不得的？他爺爺把人放我這裏時他都這樣，這麽講究做甚。”

盡歡穿得厚，坐地上應該不會着涼。沐餘生放開他，又同老頭兒聊了一會兒。阿四爹已買好了東西回來了，見到老頭兒便熟絡地聊了幾句。時候已不早了，阿四爹趕着牛車過來要帶沐餘生去買衣服，買了就得趕回去。

沐餘生将盡歡抱上牛車，同老頭兒道別。

“快去買，買好就趕快回去。”老頭兒說，又跟盡歡做了個鬼臉。

三人來到裁縫店，買了一身就出來。阿四爹不敢耽擱，架着車就往桃花坳趕。回了桃花坳又将沐餘生跟盡歡送到了葉家門口他才往家去。葉老頭兒不讓他走，說是飯都燒好了，該留下來喝幾杯。阿四爹推辭了，他家還等着他回去，便說改天再來。

也是，若不早些回去阿四娘便要來找人了。思及此葉老頭兒也不再留他，只抱出一小壇酒讓他帶回去。

“使不得使不得！”阿四爹趕忙坐上牛車，不悅地沖葉老頭兒說道，“葉老你要是再這樣，我下次就不來了。”

“你又不留下來喝幾杯，那就帶回去。”葉老頭兒也倔，非得把酒給他。

“我過兩日來喝，要是帶回去我家那個又要鬧了，她不許我喝。”阿四爹為難地跟葉老頭兒解釋。

“那好，你後天來我這兒，若是不來我就将酒送到你家去。”葉老頭兒說，也不攔他了。

“好！那我先走了。”阿四爹歡喜應道。

這些人相處得真好。沐餘生看着都覺得羨慕，他一直跟他娘一起生活，家裏也富庶，周圍的那幾戶也差不多，鄰裏間卻沒這種味兒。

盡歡趴在他懷裏睡得正香，沐餘生将他抱回屋裏，打來熱水跟他擦洗。

因着吃了糖，這呆娃臉上手上粘得很，沐餘生好笑，自己七八歲那會兒可比他好多了，這髒兮兮的，明兒又得跟他換衣服。

擰幹帕子跟他擦臉，許是被擾到了，他偏過頭去，又咂兩下嘴。沐餘生無奈，只得斜着身子跟他擦臉。想起在鎮上時他分糖給自己，心裏被塞得滿滿的，這呆娃似乎是接受他的。

翌日沐餘生早早便起了，他既然在這裏住下了，也得幫葉老頭兒做些事不是，總不能讓葉老頭兒白養着他。

今兒葉家是桃花坳裏最早亮的，也是最早冒煙的。葉老頭兒起來便見竈屋裏有火光在閃，進去就看到正在做飯的某人。

“煮的什麽？”葉老頭兒問。原本以為沐餘生只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富家公子，沒想到還會做飯。

沐餘生擡頭看了他一眼，扔了一根柴進去。“粥，加了一把綠豆進去。”

“嗯。”葉老頭兒将蓋揭開，看水夠不夠。頓了頓，他又想起了什麽。“吃了飯我去後山看看酒，到時候你帶盡歡出去走走，這孩子就是個悶子，你多費些心思。”

“好。”沐餘生點頭，撥了撥竈裏的火。燒紅的柴中間被撥出空來，火剎時變得更大，一躍一躍地，火光印照在他臉上，暖洋洋的。

盡歡也醒了，他從床上爬将起來，穿上鞋就往竈屋跑。

“咦！來，爺爺抱。”葉老頭兒彎下腰去，一把将他舉起來。

盡歡由他抱着，眼珠兒卻盯着沐餘生不放。

“盡歡早。”沐餘生跟他打招呼。

也不知是不是不好意思，盡歡忽地轉過去抱着葉老頭兒，就是不肯瞧他。

吃了早飯，葉老頭兒将碗收了，背着背簍就往後山去。見盡歡乖乖地坐在凳子上，沐餘生抓緊時間把碗洗了。

“要不要出去走走？”沐餘生問。

盡歡伸手要他抱，意思很明顯。

坳裏人家都起得挺早的，沐餘生抱着盡歡出來的時候正好遇見相互追逐打鬧的小孩兒們。

沐餘生剛想問盡歡要不要去，那群小孩兒卻跑了過來。

“盡歡快下來玩兒！”一紮着髻的圓臉小女孩脆生生地喊道。

“葉盡歡你來不來？”阿四嗓門大，說話就跟吼似的。他人也胖，活像個球。

盡歡把腦袋死死埋在沐餘生頸窩裏，吓得不敢看他們。沐餘生正疑惑他怎麽這麽害怕，小女孩忽地開口埋怨阿四：“都怪你，老是欺負盡歡，他都不跟我們玩了。”

阿四漲紅了臉，不服氣。“葉盡歡是膽小鬼！”

“明明就是你把蟲子丢他衣服裏！”小女孩鼓着臉，控訴阿四不對。

一旁的沐餘生總算是聽明白了怎麽回事，恐怕這個阿四沒少整盡歡，難怪盡歡不願出來了。他本就性格孤僻，又被欺負，故而更加怕生。不過小孩子都這樣，打打鬧鬧的，過幾天就沒事了。

沐餘生想将盡歡放下來，可這小孩兒卻不肯，抓着他的衣領不放。

“來，下來跟他們一起玩會兒，他們都很喜歡盡歡的。”沐餘生輕聲哄道，把他放到地上。

“盡歡。”小女孩兒過來牽他的手，甜甜喊道，“過來呀。”

沐餘生知他是害怕，溫柔地拍拍他的後背，柔聲細語地勸：“別怕，沒事的，他們都很想和你玩，哥哥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盡歡抓着他的力道小了些，但仍是不肯放手。

沐餘生小心地将他扯開，一手握着他，對那群孩子說道：“我倆跟你們一起去。”

那群孩子原本一直在眼巴巴地看着他們，聽了這話全都歡呼雀躍起來，一個拉一個，一蹦一跳地向河邊去。

雖被帶着同那群孩子玩鬧了一下午，但盡歡多數時候都是站在一旁不說話，不論沐餘生怎麽叫他都不理。沐餘生也不強迫他，但時不時會過來逗他幾句。

快到午時，坳裏傳來喊聲，大家都撒着腳丫子往家跑。

該吃飯了。

沐餘生蹲下身來。“我背你，快上來，回家吃飯了。”

等了半晌卻沒有動靜。

他疑惑地向後看，盡歡雙手勾在一起，低着頭不肯上來。

“怎麽了？不想回去嗎？”沐餘生以為他是不想回家。“我們吃了飯再出來，他們也都回去吃飯了。”

盡歡伸手過去抱住他，悶悶不樂，仍是一言不發。

沐餘生不知他這是怎麽了，又怕葉老頭兒會出來找，只得先回去再說。

到了家盡歡從他懷裏掙下來，剛跑兩步卻一頭栽了下去。

葉老頭兒這時候也出來了，可被吓得不輕。他趕忙過去把人抱起來，一個勁兒哄。

“不痛不痛。盡歡乖，不哭不哭啊。”

盡歡額頭上起了個大包，還破了皮，可他哼都沒哼一聲，只傻愣愣地瞧着葉老頭兒。

“爺爺。”好一會兒他才委屈地叫了一聲。

葉老頭兒聽到他這語氣恨不得摔的是自己，趕緊把他抱起來朝竈屋裏走。

“痛不痛？”

盡歡搖頭，親昵地抱着他的脖子。

葉老頭兒拿開裝豬油的罐子上的木板，用手沾了些豬油出來抹在大包上。

許是有些痛，盡歡皺着眉頭往後退。葉老頭兒抓着他，盡量輕點。

沐餘生挺自責的，方才若是他把人看住也不會摔成這樣。葉老頭兒也沒說甚，畢竟是這孩子自己跑了摔的，哪能怪人家。抹了豬油，見盡歡沒什麽了，葉老頭兒才喊着沐餘生去吃飯。

這一頓飯下來沐餘生也是食之無味，心裏總有些不舒服。等葉老頭兒收了碗去洗，他立馬挪到盡歡坐的那條板凳上去。

“我給你做風筝好不好？”他低下頭問，捏了捏盡歡的肉臉。

盡歡側過身子不搭理他。

沐餘生一愣，怎地生自己氣了？他也不洩氣，繼續引誘道：“做一個大大的老鷹，然後在底下綁條線，拉着線跑，那大老鷹就會飛起來，還能把你給一起帶上天去！”

這話管了用，小孩兒仰着頭，滿臉期待地望着他。

他在心裏暗暗笑，面上卻一本正經，将盡歡抱起來。“走，我現在就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