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最後是以犧牲李應竹小朋友的晚間動畫來結束了這場鬧劇。

安老師端着重新舀起來的餃子，拿給了推辭不過的郭齊玉。

郭齊玉牽着郭小北走在路上，摸着熱騰騰的餃子，一再感嘆道：“李教授一家真是好人啊！”

餐館一如既往地忙到深夜。

郭小北一直坐在角落乖乖看書，不受餐館裏的喧嘩影響。

郭齊玉雖然很感動于郭天使的聽話懂事，但也在心中打算換一份工作。

這份工作太累，而且忙到很晚，小孩兒如果不願意自己待在家裏的話，就不能養成一個良好的早睡習慣。

為了郭小北的健康成長，郭齊玉準備今晚忙完之後就跟李姐說一聲，把工錢領了。

李姐聽到的時候，有些驚訝，還有些不舍，畢竟郭齊玉這麽吃苦耐勞，又忍氣吞聲，願吃小虧的人也不多了。

李姐數了數錢，遞給郭齊玉，“小郭，我這兒還随時歡迎你來啊！”

“謝謝李姐。”

“你快清清錢對沒？”

“不用了，謝謝李姐。”郭齊玉将錢放進包裏，朝從後面聞聲出來的工友擺擺手，“這段時間謝謝大家照顧了。”

兩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昏暗的路燈把影子拉長，又被陰影覆蓋。

郭齊玉面上很淡定，心裏卻很愁。

書店的工資根本負擔不起兩個人的開支，但又不知道什麽工作能夠較快上手，薪水又比較合适。

最重要的是要符合郭小北的作息！

回到家，郭小北早就困倦得走到半路就呵欠連天，郭齊玉舍不得，便将他背起來往回走，現在早已睡熟了。

郭齊玉還是叫醒了他，“小北，起來去刷牙。”

郭小北迷迷糊糊的，郭齊玉只好抱着他，讓他乖乖張嘴就是了，他親自給他刷。

然後讓郭小北躺在床上，給他把身子擦幹淨，好在也是夏天，這麽擦一通，也很舒服。

郭齊玉自己洗了澡，走出來看見餃子還在桌上，害怕放到明天就壞了。

只好又坐下來，把餃子吃了。

撐得不行，捂着肚子在屋裏走了一會兒，才躺下來，聽着老舊的不知道轉過了幾手的電風扇吱呀轉。

身旁的小孩兒早已進入夢鄉，即便是到了夏天，郭小北還是一定要挨着郭齊玉睡。

說了幾次不聽，郭齊玉就心軟了，随着他怎麽睡。

郭齊玉睜着眼，肚子撐得他睡不着，已經還未踏上就已知前路艱難的明天和肩上這份自己攬過來的沉甸甸的擔子，都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合不上眼。

輾轉反側了半夜，郭齊玉才終于合上眼。

第二天一早，他将郭小北送到李教授家後，沒有立即去書店，而是去了人才市場。

暑假過後開學，他就大二了，學校本專業只有三年時間，但是他學的是專業性比較強的會計，應該還是可以先從事這方面的工作。

但在人才市場轉悠了半天下來，沒有人願意用他，他也沒怎麽敢上去看。

其實自從有了郭小北，郭齊玉與人與人打交道的機會多了，性格倒是比以前好了點。

但那懦弱膽小可以說是他的天性，已經刻在了骨子裏，要不是想着要為郭小北打算，他可能畢業後，都會留在書店裏打工。

晃蕩了幾圈，終于有人上前來詢問他，“小夥子，我看你在這兒轉幾圈了，有沒有心儀的工作啊？”

突然被這麽一問，郭齊玉吓得往後跳了一步，他過激的反應也讓那人愣住了。

郭齊玉不好意思地道歉，又說道：“我還，還只是個學生，只是，來看看……”

“看看也可以嘛，我們公司招實習生的哦！”那人拍拍他的肩，将他半強迫地帶到他們公司的攤位前面。

“什麽？”

在打聽清楚郭齊玉的專業後，那個男人也大方的表示，他們公司小，但也缺個會計，可以讓郭齊玉先做着試試。

郭齊玉表示自己還沒有那麽大的能力，他才大二，專業素質也不過硬。

那人卻表示沒關系，“要不，先跟我去我們公司看看？”

郭齊玉想想去看看也好，便同意了。

這家華強公司在一棟寫字樓的十六層，的确不大，也沒什麽人。

“嘿，趕巧了，正碰上開員工大會，小郭要不要也去聽聽，感受一下我們公司的氛圍？”

那人一邊說，一邊推搡着郭齊玉進門，絲毫容不得郭齊玉拒絕。

房間裏有一些他這樣的年輕人，但更多的是老年人，一副很狂熱的樣子在聽臺上的人宣講，時不時地叫好。

郭齊玉走不掉，只好坐下來聽。

“說了大家可能不信，但我還是要說，我們這種保險代理是絕對實惠，我們賺不了幾分錢，但是買這種保險的人絕對是賺翻了的！”

“我問大家，現在是個什麽時代？”

下面的人支支吾吾。

那人大聲吼道：“現在是最壞的時代，也是最好的時代！”

“我們處在二十世紀的尾巴上，我們就必須看清世紀之交将給我們國家帶來了的巨變！”

“今年是1995年，距離千禧年還有五年，這五年我奉勸諸位，必須要清醒地認識到這五年将賦予我們的巨大機遇和改變！”

“現在，就有一個機會擺在你們面前！”那人使勁一拍桌子，唾沫橫飛。

“現在的國家是蒸蒸日上，我也不是誇大其辭，我實事求是的保守估計，按照國家現在的發展，如今的一元錢，可以抵十年後的二十元！”

“也就是說，你現在用兩千元來買這個保險，以後這個保險的受益人拿到的就可能是四萬元甚至更多！”

“四萬元是什麽概念？！我問在座諸位，就是你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就只需要跟着黨走跟着國家走，你就能得到四萬元啊！”

“而且，我這還是保守估計，更不要說，你們投入得更多，得到的回報也就更多！”

臺下一片掌聲，郭齊玉愣愣地也跟着鼓掌，身邊帶他來的那個人早就不見了，他也沒發現。

宣講的人喝水，臺下的人就開始竊竊私語，坐在郭齊玉旁邊的一個小眼鏡兒就湊過來問道：“你買不買啊？”

郭齊玉還沒來得及回答，小眼鏡兒就兀自說道：“我反正是要買的，這麽好的事兒，不買就是傻子！”

郭齊玉有些懵了，“什麽？”

小眼鏡兒似乎恨鐵不成鋼地樣子，“你剛剛沒聽講啊？你現在投保，十年後翻番兒地賺啊！”

郭齊玉語氣猶疑，“可是我沒有那麽多錢……”

小眼鏡兒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學生？”

郭齊玉點點頭。

“哎呀，沒事兒，我其實也是個學生！”小眼鏡兒一副哥倆好的樣子，搭在他肩上，問他什麽學校的什麽專業，年齡興趣都打聽清楚了，才又說道，“他這個好像是有學生優惠的？”

“你給誰買啊？”小眼鏡兒問道。

郭齊玉想了想說道：“我想給我弟弟買。”

“哇，你弟弟那不是更好！”小眼鏡兒掰着指頭算，“就算你現在只投一千，但是你直接投個三十年五十年的，到時候賺得更多，都差不多的！”

郭齊玉想了想自己的存款，搖搖頭，“可是我沒有一千。”

小眼鏡兒差點被口水嗆住，問道：“你有多少？”

郭齊玉比了個數字，“八百。”

小眼鏡兒似乎眯了眯眼，一把握住他的手，“嘿，我就打個比方，也挺多了，我還就準備買兩百塊的，買五十年的！”

郭齊玉點點頭，“我能買一年的嗎？”

小眼鏡兒似乎有些無語了，“嘿，兄弟，我可告訴你，國家的發展不是一天兩天就會有巨變的，你投的這錢叫長線投資，你咋就鼠目寸光，只看眼前呢？”

郭齊玉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小眼鏡兒繼續說：“再說了，這份保險至少得十年以上，怎麽也得走過了世紀之交，才能見成效吧？”

郭齊玉點頭，很是同意。

已經有人蠢蠢欲動，舉起手來提問，“請問這個保險怎麽買啊？”

“很簡單，這裏有份合約，絕對具有法律效力，”宣講的人舉着手上一份保險單，“只要你交出現金，簽下你的名字，寫下你的受益人和投保年份，你就可以坐等萬金了！”

小眼鏡兒首先拿了一份，随便拿了一份塞進郭齊玉手裏。

郭齊玉看了看手裏的保險單，小聲地對小眼鏡兒說道：“可我現在手裏沒有這麽多錢。”

小眼鏡兒一愣，“我借你！”

郭齊玉連聲說不用。

小眼鏡兒一摸褲腰包，就氣得只拍大腿，“哎喲喂，我這狗記性怎麽就忘了帶錢！”

然後他舉手示意，“請問，我可不可以先去取錢，再回來簽字？”

“當然可以！”

宣講人走到窗邊，“對面就有銀行！”

許多沒帶那麽多現金的人也紛紛表示自己要先去取錢。

小眼鏡兒就招呼道，“那就一起啊！”

他将郭齊玉也拉上，“走吧！”

郭齊玉帶了存折，取了八百塊，跟着人潮，又暈暈乎乎地被小眼鏡兒拉着上了樓。

好多老年人都是買給自己兒子和孫子的，年輕人就大多是買給自己的。

郭齊玉鄭重地寫下郭小北三個字，又簽上自己的名字。

然後拿着保險單去外面排隊交錢。

“您放心啊，這位大姐！”那位宣講人笑着對準備投三萬給孫子的阿姨說道，“我們的公司在這兒往哪兒跑啊？”

“而且我們公司是連鎖的，在東侖區和南九區都有分公司。你都可以去看看！”

“您家是不是就在這附近啊？那您平時逛耍都可以逛到我們這兒來嘛！”

“您帶着您的朋友一起來，我們公司上下全體員工都十分歡迎嘛！”

郭齊玉想了想，覺得還挺靠譜的，排在小眼鏡兒後面交了錢。

作者有話要說： 行走在冬夜的冷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