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抵達孟家時，鄭青打來電話，問小北到底有沒有事。

郭齊玉對她感到有些抱歉，站在門口多囑咐了幾句。

就見孟家的大門打開了，小孩兒拄着拐杖從裏面一點點地移出來，腦袋上還包裹着一圈白布。

“小北？！”郭齊玉急忙挂了電話，沖上去扶着，看到孟肖彥右腿上厚厚的石膏，心疼極了，“這是怎麽弄的？骨折了？”

“昨天下午打球，摔的，”孟肖彥頓了頓，“沒事，不疼。”

“打球摔得這麽嚴重？”郭齊玉皺着眉，看着孟肖彥腦袋上厚實的紗布，“怎麽還摔着腦袋了？會不會腦震蕩，有後遺症？”

“沒有，不會的。”孟肖彥安慰道。

進了屋，郭齊玉才發現孟家的人似乎少了，孟先生和孟夫人似乎也不在家。

“他們去國外了，說是好像給孟夫人做什麽治療，”孟肖彥靠在郭齊玉身上，懶懶地說道：“我上星期五回來時，已經給我們家傭人放假了。”

“放假了？”郭齊玉以為大戶人家裏的管家傭人都是沒有假期的，至少不會像這樣家裏一個人都沒有。

“看着礙眼，我跟孟先生他們也說了，”孟肖彥一笑，“沒全放，家裏還是有人的，不然這麽大個家，我可看不過來。”

說着，管家走出來，和郭齊玉打了個招呼後，将郭齊玉的行李接過。

“送到我房裏去。”孟肖彥開口吩咐道。

管家一愣，有些為難，“小少爺，客房已經收拾好了……”

“送到我房裏去。”孟肖彥不動聲色地再次重複了一遍，語氣都沒變過，但郭齊玉已經感覺他有些不爽。

他拍拍孟肖彥的手，“我睡哪裏都一樣，而且和你一起睡，萬一壓到你腿怎麽辦？”

孟肖彥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扔開拐杖，郭齊玉和管家都吓了一跳，孟肖彥卻單腿站得穩穩的，然後兩手張開合攏，一把将郭齊玉圈進自己懷裏，整個人都吊在他身上。

郭齊玉努力保持着平衡，不明白孟肖彥怎麽又耍起了脾氣。

“跟我睡，睡我左邊，壓我左腿沒關系。”少年溫熱的呼吸打在敏感的耳畔，郭齊玉不禁縮了縮，耳根子發癢。

郭齊玉拗不過他，又覺得孟肖彥這樣子晚上睡覺的确應該有個陪床，他知道他的卧室還有一個沙發，大不了可以在沙發上窩一晚。

管家看着眼前這一幕，心裏卻有一點說不出的別扭。

孟家小少爺這幾年也算是他看着長大的了，他作為孟家的管家，知道不少孟家的事，也知道當初孟家小少爺接回來時，那個不依不饒的養父，只是他不知道從來是冷模冷樣，對誰都不親近的小少爺竟會這樣對這一個人撒嬌……

甚至是一個男人。

職業的操守讓他對眼前這一幕保持了沉默。

看到郭齊玉點頭，小少爺就上揚着嘴角，下巴放在他養父的肩上，兀自笑得開心。

管家微微轉過眼，心裏覺得怪異又別扭，但他還是将行李送到了孟肖彥的房間門口。

孟肖彥不準他們任何人進他的房間，甚至屋中的衛生都是他自己做的，門口放着衣簍，但拿出來的要麽是被單、外套之類的大件，一般能夠自己洗的衣物，他都會自己洗。

孟夫人擔心了好一陣，生怕是孟肖彥仍然不接受他們，被孟肖彥一句話抵了回去，“我有潔癖，不喜歡別人動我的東西。”

孟夫人也不清楚他和郭齊玉到底怎麽相處的，也只好默認了孟肖彥的這個習慣，并安慰自己孩子獨立自主，不依賴別人是好事。

管家走下樓，問孟肖彥晚上想吃什麽。

孟肖彥看了眼時間，“才三點，”他轉過頭，問郭齊玉，“你想吃什麽？”

郭齊玉想了想，問管家，“附近有菜市場之類的嗎？晚飯我來做就可以了。”

管家回道：“家裏食材還是比較齊全，郭先生想要做什麽？”

見孟肖彥對郭齊玉要下廚這事并不反對，管家又多說了一句，“如果家裏沒有，我還可以差人去買回來。”

郭齊玉有些不好意思麻煩人家，“只是想炖個骨頭湯，小北傷在骨頭上，都說傷哪兒補哪兒，所以我想……”

他有些抱歉地笑了笑，“麻煩了。”

在孟家，無論坐卧，還是吃飯喝水，他總是覺得太過麻煩別人，生怕讓這家人對他有了不好的印象。

孟肖彥圈着他，“他們會去準備的，你等會兒下來炖，先上去收拾行李。”

郭齊玉看了管家一眼，見對方鞠了一躬，就轉身去準備東西了，這才稍稍放松下來，“你先扶着沙發，我把你拐杖撿起來。”

“就這樣，你試試。”孟肖彥不懂，還從身後聳了他一下。

郭齊玉差點沒站穩，瞪了小孩兒一眼，艱難地蹲下去将拐杖撿起來，又撐着地站起來。

孟肖彥倒還真的就在他背上，一動不動。

“你就看我笑話！”郭齊玉想用拐杖打人。

管家在樓下看着兩人上樓，進屋，覺得自己也有些腦子轉不過彎了，小少爺這麽依賴一個人，依賴到都不像是一個養子對養父的感情。

他要不要将這件事告訴孟先生呢？

郭齊玉提着行李，背着孟肖彥進了屋。

孟肖彥被小心放到床上，一邊閑坐着吃蘋果，一邊跟還半蹲着收拾東西的郭齊玉說：“你就非得我和行李一起挪進來？”

“……”

郭齊玉收拾好幾件衣服，又開始收拾起孟肖彥的東西，“管家給我打電話時，怎麽也不肯說你怎麽了，把我給急死了。”

孟肖彥笑了笑，安慰道：“這不我好好的嘛，管家就是總喜歡誇大。”

他說得輕松，當時打電話時他就坐在管家身邊，讓他知道哪一句該說哪一句不該說，好在吞吐模糊的說法成功讓郭齊玉心急起來，并在第一時間趕到了A市來看望他。

郭齊玉皺着眉，伸手輕輕碰了碰孟肖彥的腦袋，“這哪裏好好地，腳和腦袋都包上了，誰知道會不會留下後遺症？”

“不會，我會定時複查的。”孟肖彥看着郭齊玉皺着眉頭，一臉擔憂的樣子，心裏得意極了，伸手摸了摸郭齊玉苦着的臉，“不要擔心。”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大多是郭齊玉小聲數落孟肖彥不好好打掃衛生，角落裏都積了灰，“這對傷口不好，而且容易過敏。”

“這些書你怎麽随便放在地上？”郭齊玉趕緊心疼地抱起來，放在沙發上，又開始清理他的書架。

清理了一會兒，又覺得灰塵有些多，他想讓孟肖彥出去等他，孟肖彥不肯，從床頭櫃裏翻出個口罩帶上，“你用濕毛巾擦。”

郭齊玉無奈，走進浴室，将毛巾沾濕了，小心緩慢地擦拭着書架。

“這些書都挺好的，你自己買的？”郭齊玉拿起一本《布登勃洛克一家》翻了翻。

“不是，”孟肖彥看了一眼，“孟夫人和孟先生都買了些，朋友還給了我幾本，你手上那本就是他給的。”

“你都沒看。”郭齊玉有些可惜，書都還是嶄新的，蒙上了薄薄的灰塵。

郭齊玉有些哭笑不得，“你還真是住哪兒掃哪兒。”

環顧整間屋子，也就書桌和床周圍要幹淨些了。

孟肖彥坐在床上，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我每周都要去你那兒的。”

說起這個，郭齊玉問道：“但是你最近都很少來了，你不是忙學習麽？”

孟肖彥想了想，坐起來，“也不是，還記得你帶我來A市那年，我生日我想帶你看一樣東西嗎？”

郭齊玉肯定不記得了，看他茫然的神色，孟肖彥就有些氣餒。

“就是……”

門外響起敲門聲，管家在外面說道：“郭先生，食材都準備好了。”

郭齊玉放下濕毛巾，趕緊迎過去開門，生怕人等急了似的，連連應着，“好的，我這就來。”

他跟着管家下了樓，孟肖彥坐在床上，看着大敞開的門，氣悶不已。

但看了看擦拭到一半的書架，他又笑起來，撐着放在一旁的拐杖走到自己的衣櫃前面，他的衣櫃很大，打開衣櫃，他常穿的衣服其實也就那麽幾件，挂在那裏。，

只是現在旁邊還挂了幾件灰不溜秋的衣服，那是郭齊玉的，雖然只打算住兩天，但還是帶了好幾套衣服。

既然如此，就留你半個月吧。孟肖彥伸手撥了撥那幾件舊衣服，仔細确認沒有哪件是自己沒見過的之後，才又關上衣櫃門，撐着拐杖一步步挪下樓。

“你怎麽下來了？”郭齊玉用不來孟家廚房裏的高級廚具，正有些手忙腳亂，就見孟肖彥站在自己身後。

“管家呢？”

“我拜托他去拿大棗、山藥那些了，”郭齊玉往鍋裏一樣一樣的放食材，又指了指旁邊的廚具，“這怎麽用？”

孟肖彥移過去，郭齊玉趕緊扶住他，看了按了幾個鍵後，趕緊記在心裏。

孟肖彥簡單教學了一下，郭齊玉感嘆道：“你們家的廚房可真高級，用不來就算了，我都沒見過。”

孟肖彥皺眉，有些生硬地糾正道：“是孟家，我們家哪裏來的這些東西？”

郭齊玉一愣，小聲勸道：“你不要這樣說，他們也是你的家人……”

“少爺，郭先生，”管家走進來，手裏還拿着不少東西，“這些可以嗎？”

郭齊玉有些尴尬，不知道剛才的話，管家聽進去了多少，但也不好再說，只好偏過頭，看山藥、薏苡仁、黃芪，沙根那些拿起沒有。

“好了好了，就這些，謝謝您。”郭齊玉感激道。

孟肖彥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應了幾聲就又挂了，似乎不願多說。

郭齊玉看着自己手裏的東西，随口問了句，“誰啊？”

管家又像是吃了黃連一般苦了臉，他現在都還記得有一次孟夫人問小少爺打電話的是誰，小少爺冷着臉，說了句，“你管不着”，就轉身離開，根本不顧孟夫人有些難堪又傷心的神色。

孟肖彥靠着牆單腳站着，手速飛快地“啪啪啪”按着手機似乎又回了什麽短信。

郭齊玉轉過頭看了一眼，“打字這麽快啊，你什麽時候教教我發短信啊？”

“好，”孟肖彥點點頭，将手機揣進兜裏，“李齊珏說他明天要過來。”

“好，”郭齊玉點點頭，“啊？李齊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