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鄭青的父母趕來,簽了字,認領了屍體,機械地跟着走完流程。
全程不發一語,不置一詞,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解決般,冷靜沉默。
最後董成說還有些東西在警察局,幾人這才又趕往警局。
“這些,都在這裏了,你們清點一下,”董成抱着箱子走出來,“本來以為能為你們做點什麽……”
“就這些了,”郭齊玉看了看,“謝謝董警官。”
孟肖彥伸頭看了看,離婚協議也在裏面。
孟肖彥抱着箱子,慢慢跟在郭齊玉後面。
鄭母對郭齊玉說道:“孩子由我們來撫養,這事跟你沒關系,你不用管。”
“可我是孩子的父親……”
“名義上的,現在跟你沒關系了,”鄭母嘆了口氣,“你是個好孩子,鄭青她不該拖累你。”
“沒,沒有,”郭齊玉斂下眉眼,“人都走了,你們不要這麽苛責。”
鄭母冷笑一聲,“是啊,人都走了,我二十年的心血也付之東流,不要說我為人苛刻,我倒也沒什麽好說的,人是不一樣的。”
郭齊玉聽她說完,愣在原地,最後咬了牙,“孩子,我是不會給你們的。”
他指了指箱子,“那份離婚協議我沒有簽,我就還是她的丈夫,孩子理應由我撫養!”
“這些都是她的遺物,你們卻一件都不想要,”郭齊玉氣憤極了,“我絕不會讓阿青的孩子成為你們家庭的第二個犧牲品!”
本來聽到男人說自己不會簽離婚協議的時候,孟肖彥的臉已經黑了,目光沉沉的,但男人接下來的話說得理直氣壯,很有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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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肖彥很少見到這樣的郭齊玉,他印象裏的男人已經了一個固定的形象,像是一只小老鼠,整天東奔西顧,一點亮光也能把它吓得跳起來,更不要說和人打交道時聲音大一點。
但是惹急了,老鼠咬人也很疼。
孟肖彥心裏明白,郭齊玉還沒有反口咬自己,是因為事情太多了。
他等着一切忙完了,不過在那之前他已經做好準備了。
可能是覺得有些心虛,鄭家父母像是被震住了一般,好一會兒沒說出話來。
郭齊玉揚揚腦袋,“就算打官司,你們也争不過我的。”
鄭母緊抿着嘴,目光裏透出些許不善,孟肖彥上前一步,半擋在郭齊玉面前。
最後鄭父走過來,攬住鄭母的肩,“走吧。”
沒幾步,鄭母回過頭,“好好對他。”
郭齊玉又心有不忍,畢竟失去了唯一的女兒,兩個老人從此以後無依無靠的,“鄭伯父,給他取個名字吧,我會帶他來看你們的。”
鄭父回過頭,“不必,你們也不要來。”
郭齊玉一怔,他們已經上了出租車離開了。
“我們回去吧?”孟肖彥說道。
郭齊玉卻是看也不看他,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孟肖彥難得見他會這麽大方,愣怔了一下,郭齊玉已經迅速上車,關門走了。
孟肖彥立馬攔下一輛,但是左右都沒車,回過頭,緊追了兩步,出租車一溜煙兒消失不見了。
孟肖彥将手上的箱子一扔,在路人驚異的目光裏,東西散落了一地,看起來憤怒至極的少年目光陰沉地在原地站了會兒。
最終還是又走過去,有一樣一樣地将東西撿起來,放好。
“……”
孟肖彥回到家時,郭齊玉不在,他放下東西,立馬又轉身出門,去了醫院。
郭齊玉沒有那麽地方可去,孟肖彥一眼就看到了守在育嬰室外面滿臉消沉的郭齊玉。
感覺到面前突然多了一片陰影的男人遲鈍地擡起頭,在看到目前最不想見到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時,郭齊玉下意識反應就是跑。
然後他也這麽做了。
只是沒跑兩步,就被抓住了衣領。
但就是這兩步,成功激怒了一直想靠近卻永遠無法靠近的孟肖彥。
他追着郭齊玉跑了那麽久,對方卻就像一個栓在驢面前的蘿蔔一樣,永遠夠不着達不到。
他就是那頭驢,更令人憤怒又失望的是蘿蔔并沒有身為自己是一個蘿蔔的自覺。
以前他沒表現出來就算了,可昨天他已經說得那麽明白了,“蘿蔔”居然還跳得更遠了。
孟肖彥眼裏不自覺地透出一絲暴戾。
育嬰室還有其他為新生兒興奮的爸爸們看到這一幕,都有一點轉換不過來。
孟肖彥緊緊抓住郭齊玉的衣領,往後一扯,男人撞進自己的懷裏,雙手扯着自己前面的領子,害怕就這麽斷了氣兒。
他湊到郭齊玉的耳邊,“爸爸,你別想跑。”
話裏帶着的威脅意味讓郭齊玉臉上一白,他自問沒什麽可以讓孟肖彥威脅的了,但就是這一點,他才害怕。
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可是光腳的又怎麽比得上穿鞋的,哪怕是穿着鞋的給他踩上一腳,也要比光着腳的踩着疼。
他嗚咽了一聲,示意求饒。
孟肖彥這才放過了他,但也将他緊緊摟在自己懷裏,郭齊玉一直像是一只受驚的兔子,稍有些風吹草動,就拼了命地要從孟肖彥懷裏掙出來。
“他怎麽樣?”
孟肖彥冷眼看着郭齊玉的掙紮,反正手是握緊了絕對不會放的。
“醫生說沒事。”郭齊玉抿抿嘴,最後還是放棄了掙紮般,跟着孟肖彥回了家。
回到家,郭齊玉飯也不想吃,被逼着喝了一點粥之後,就睡下了,睡了一個下午,傍晚起來時,雖然看上去還是懵裏懵氣的,但面色好了許多。
他猛然想起來,昨天是孟肖彥的生日。
看了一眼自己放禮物的抽屜,他摔了一下枕頭,恨不得現在沖出去把禮物燒了。
躺了一會兒,他還是坐起來,不知道孟肖彥在外面做什麽,都沒怎麽聽到動靜。
郭齊玉起來,看了看自己的脖頸,還是有幾個紅印子,他翻出來一件Polo衫,把領子立起來,可以擋住一些。
正比劃着,孟肖彥推門而入,看到他站在鏡子面前,問道:“你穿衣服做什麽?”
“上班!”郭齊玉冷淡地說道。
孟肖彥想了一下,“我給你請了三天假。”
“那我直接被開除算了,”郭齊玉沒好氣地說道,“我明天就要回去上班。”
“鄭青的事呢?”
“不是預約了星期六?”
“……”
孟肖彥試探着問了句,“爸爸,你有沒有想過換個工作?”
郭齊玉這份工作因為自己性格和能力問題,已經不可能再往上升,不僅如此,公司內部勢力相互傾軋,第一個犧牲的就是郭齊玉這種算得上一枚棋子,但又絕不是重要棋子的人。
但是,毫無疑問,郭齊玉熱愛他的工作,并且安于現狀。
“爸爸,我……”
孟肖彥走過去,想要抱住他,卻被受驚的男人猛地推開,再站穩時,郭齊玉已經沖出了卧室。
孟肖彥幾步追過去,郭齊玉跑進了廚房,回過身,表情憤恨又驚慌地看着向他走過來的孟肖彥。
孟肖彥腳步一頓,看着男人手裏明晃晃的刀,上面還有些紅色的水跡。
是他切西瓜用的,剛切好裝盤,給郭齊玉端過去,刀還放在案板上沒有收。
孟肖彥神情一變,既悲傷又充滿了不可置信,“爸爸,你拿刀,對着我?”
郭齊玉咬着牙,“對啊,對着你這頭狼!”
孟肖彥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有想到郭齊玉會這麽形容他。
狼?
“爸爸你說我是狼?”孟肖彥偏了偏腦袋,特意問了下,眸子閃着戲谑又危險的光芒。
郭齊玉禁不住吞了口口水,瞪大了眼睛望着他,破罐子破摔地吼道:“對!小狼崽子,我從小就這麽喊你的。”
當然還有很多叫“郭天使”的時候,只是在眼下情形,郭齊玉選擇遺忘。
孟肖彥卻像是被提起了興趣一般,“為什麽?”
郭齊玉抿着嘴不說話,因為小孩才被撿回來時跟狼崽子似的護地盤護食,還會低吼威脅他?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孟肖彥似乎已經對如何稱呼沒有多大興趣了,郭齊玉的手也因為一直比劃着刀而有些乏力顫抖。
孟肖彥有些不耐煩了,正思忖着怎麽奪刀,恰好手機鈴聲響起來,郭齊玉一個晃神,手上的刀就已經到孟肖彥手裏。
郭齊玉恨恨地瞪着不以為然的少年。
又被他強行拉着,去接了電話。
“找你的。”孟肖彥“喂”了一聲後,按下擴音,将手機遞到郭齊玉嘴邊,單手雙腳地桎梏着男人,兩人齊齊倒在沙發上。
郭齊玉皺着眉,看了來電顯示,是公司的同事,平時有過兩句交集。
現在差不多下班了,不知道他打過來做什麽。
“喂,我是郭齊玉……”
“喂!郭齊玉!你怎麽不來公司?”那邊火急火燎的聲音猛然傳過來。
孟肖彥在盯着郭齊玉的後腦勺,慢慢勾起了嘴角。
“怎麽了?”郭齊玉記得孟肖彥說了已經幫自己請了假的。
“今天出了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在?”那邊問道。
郭齊玉知道他說的是鄭青的事,正要說自己就是因為這件事才請的假,卻哪知那邊根本不聽他解釋,兀自将自己知道的哇哇地說了。
“本來說你請了假,結果部長說你請了三天,而且不明緣由,他說當時就說如果再不來就會被解雇,但是你好像直接就挂電話了,說實話,我挺佩服你的,誰想在這破公司待這麽久啊?你看你平時悶不吭聲的,沒想到還是個硬骨頭……”
那邊還在絮絮叨叨地在他本人面前為他抱不平,但郭齊玉已經愣住了。
“所以呢?”他問道。
那邊愣了愣,“我剛剛沒說你被解雇了嗎?啊!你看我,應該先跟你說結果的,我就是來問問你怎麽回事兒……”
孟肖彥動了動手指,将電話挂了,并關機。
郭齊玉整個心神似乎都停在了“解雇”兩個字上面了,眼神空空的,望着前方,像是失了魂。
孟肖彥皺着眉,放開他,又在他臉頰上親了親,溫聲道:“爸爸,解雇了正好,跟我去A市吧?”
“你騙我?”郭齊玉喃喃着問了句。
孟肖彥一頓,“不是,是因為……”
郭齊玉站起來,想要走,孟肖彥卻一把把他拉住,聲音陰郁,“你去哪兒?”
“滾!”郭齊玉閉着眼,因為極大的憤怒嘴唇不斷顫抖着,“滾回A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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