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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看這是什麽？”

小孩兒邁着兩只小短腿兒跌跌撞撞地跑進來，手裏還舉着一個什麽東西。

郭齊玉轉過身來，将手裏抱着一摞書放下，恰到好處地扶起因為掌握不好平衡跑幾步就會摔倒的小孩兒。

“要給爸爸看什麽？”

地上到處都是包書的廢報紙，郭齊玉随便扯了一張，将小孩抱在懷裏，席地而坐。

“這個！”

小孩舉起手來，指尖不輕不重地捏着一只天牛。

像是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般，天牛的觸須一動不動，溫順地任由小孩将他捏着。

郭齊玉微微瞪大眼，“誰給的？”

承恩身體不是很好，不能跟着那群小孩兒沒天沒地的野，每次都只是羨慕地看着他們從另一條街跑着這條街，然後又跑到另一條街。

但是承恩長得可愛，性格也很好，加上郭齊玉這個做爸爸的每次都很大方地将店裏的漫畫書任由他們看，不買不租也可以，這讓許多小朋友還是很喜歡和承恩玩。

每次承恩坐在店門口，他們跑來跑去都會招呼承恩一聲，或者将手裏的戰利品送給承恩，大多數都是一些奇形怪狀的草、木頭，或者石頭。

承恩每次收到，都會跟寶貝似的收起來，放到自己的小箱子裏，是郭齊玉專門為他準備的，葉子啊草之類的就做成标本夾進書裏，這也是郭齊玉教的。

“李朝天，”承恩摸了摸天牛的觸須，“他說這只天牛是天牛裏的大将軍，精忠報國的那種。”

郭齊玉又好氣又好笑，一是覺得蟲子什麽的不衛生，二是憐惜承恩可憐，心裏一直有個“将軍夢”，卻連普通的木頭劍也不能耍兩下。

倒是這些小夥伴體諒他，給他帶了東西，還要編個稱他心意的說辭。

但是為了承恩的身體，他還是溫聲勸道：“既然那麽威風，你把它抓在手裏，它怎麽去精忠報國？”

“可是李朝天說，它是壞蟲，”承恩一板一眼地說道，“是敵人的将軍。”

“……”

郭齊玉将他手裏的天牛接過來，黑色的蟲子就開始發出刺耳的叫聲。

“那你想怎麽辦？”郭齊玉問道，“反正蟲子類的東西你是要少碰的。”

承恩有些不高興，但到底還是懂事的，知道自己身體不好，三天兩頭就要去醫院一趟。

“把它放了，好不好？”見承恩的小臉垮下去，郭齊玉提出了個建議，“就放到我們門口這棵樹上，你可以天天監督它，不讓它做壞事。”

承恩認真思索了一下，鄭重地點了頭。

剛剛一放上去，承恩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天牛振翅而逃。

“……”

“爸爸……”

郭齊玉揉揉他腦袋，“敵人太狡猾了，等我們承恩長大了再去收拾他們，好不？”

承恩收回欲落不落的眼淚，點了頭。

過了一會兒，剛剛送來天牛的李朝天又跑來，“郭叔叔，可不可以讓承恩跟我一起回家？我媽今天從A市回來了，我爸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郭齊玉正要推辭，李朝天急忙又說道：“承恩說他想去。”

郭齊玉看向縮在李朝天身後，因為心虛不敢看自己爸爸的承恩。

李朝天挺起小胸膛，壯實的身體将瘦弱的承恩擋了個十成十，中氣十足地說道：“郭叔叔我知道，承恩不能吃油膩的，我媽也不愛吃，我爸做的全是不油膩的！”

郭齊玉向來拿小孩子沒有辦法，只好點了頭，又囑咐承恩不要吃得太飽。

“放心，郭叔叔，我會照顧好他的。”李朝天拍拍自己的胸，朝承恩眨眨眼，就知道郭叔叔最心軟了！

“謝謝爸爸！”承恩也從李朝天背後走出來，撲上去給郭齊玉一個擁抱。

郭齊玉無奈地摸摸他的頭，又拿了些才買的水果裝給李朝天，“這些，你拿回家。”

李朝天也算個小人精兒，知道溫和好脾氣的郭叔叔不喜歡欠人情，笑呵呵地将水果收下，“謝謝郭叔叔啦！”

待承恩跟着李朝天呼哧呼哧地跑出去之後，郭齊玉才轉身繼續收拾起書架上的書。

五年前他離開C市，來到C市下面的一個小縣城，因為賣房子的錢孟肖彥一分沒留，全部存在郭齊玉的存折裏，于是他租了一間小店。

店雖小，但是五髒俱全，二樓就是他們休息的地方，店後面還有一個小隔間，就是廚房和廁所，廚房外面又是一條小巷，少有人來，不下雨的時候，郭齊玉就将小桌子擺在小巷子裏，和承恩一起吃飯。

店是書店。

郭齊玉在書店裏幫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工，也算是怎麽開一家書店有所了解。

兩年後，聽說房東有賣房子的打算，郭齊玉咬着牙拿出所有的積蓄，還去銀行貸了一些款，将這間小店買下來。

一年後，将小店簡單裝修了一下，沒有以前那麽破破爛爛，廚房、廁所，還有二樓他們住的地方都翻新了，承恩身體不好，以前沒裝修的時候，屋裏潮，小孩兒也成了醫院常客。

裝修之後，郭齊玉花了大價錢弄了水暖，還是有用的，承恩去醫院的次數少了很多。

好在他們挨着兩所學校，一所小學，一所中學，過了一座利民橋就是醫院。

買書的人挺多的，尤其是學生。

所以郭齊玉店裏一般是雜志和教輔資料占了多數，但是還是有些青春類書籍。

時常郭齊玉坐在店裏，一個人看得很是傷感，哭得稀裏嘩啦的。

正整理着新來的雜志，郭齊玉突然頓住了。

手上拿的一摞是新的一期娛樂報紙，有一份翻過來了，巨大的版面中間有個年輕男子。

郭齊玉皺着眉看了一會兒，将報紙翻過去，面色淡定地繼續整理着。

不一會兒，手上又多了一本財經雜志。

其實因為受衆大多是學生，郭齊玉店裏的財經雜志種類很少，就那麽兩三種，還有兩種都偏向于娛樂八卦性的。

他手上這本就是那一類的財經雜志。

封面人物赫然是剛才在報紙上看到的人。

郭齊玉又愣了一下，然後轉身繼續整理其他的。

等到連書店裏的地郭齊玉都拖了兩遍後，他站在歷史類書籍後面真的無事可做。

發了一會兒呆，郭齊玉嘆了口氣，走過去，将那份娛樂報紙抽出來，又拿起一本財經雜志做到櫃臺後面去。

他先看的娛樂報紙。

上面沒有什麽圖，就那麽一張，可能都是從網上下載印上去的。

大意就是說此人乃天之驕子，真正“王子”般的人物，有錢有臉還有性格！

這些娛樂報紙大多是女孩子買來看的，說到哪些明星，郭齊玉心裏都有數，他店裏會賣這些明星的周邊，寫真啊圖集啊海報什麽的，很受追星女孩子的歡迎。

所以報紙上的措辭也不是規範化的遣詞造句，很随性，充滿了一個小女生會冒粉紅泡泡的口吻。

郭齊玉迅速掃了一遍，确定這版娛樂報紙除了說這個人之外，沒有再講其他近況後，又拿起那本財經雜志。

封面雖然是他，但是翻到專門采訪他的那一頁，郭齊玉才發現原來只是電話采訪。

雖然訪談記者似乎一直都想将話題往情感八卦喜好方面引，但是那人總是打着太極扯回他的公司，他的事業。

仔仔細細地讀完最後一個字，郭齊玉合上雜志，看着封面那人英俊已經脫去稚氣，逐漸硬朗起來的臉部線條。

“原來，都這麽久沒見了，”郭齊玉瞟到雜志上面的日期號，“快五年了。”

03年的事尚歷歷在目，但是白駒過隙，待他反應過來時，歷歷在目的情景卻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

這還是08年的4月，西南城市的春天似乎才剛剛開始，城裏的人都驅車到鄉村去賞桃花。

“4月？”郭齊玉一怔。

他急忙翻開雜志，又将報紙翻到剛剛那一版。

“将在五月四號抵達C市……”郭齊玉眼眶微酸，後面的字都看不清了，好像是要參加一個什麽會議，但是都不重要了。

他要來C市，而他就在距C市不過60公裏路程的縣城。

這大概是他這一生最後一次離他這麽近了。

五年時間，足夠心軟又毫無原則的男人忘記一切不快和痛苦，郭齊玉對曾經那個不知好歹的小狼崽子又只剩下滿滿的想念和擔憂。

刻意回避那人的一切消息，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克制不要去看他的心情。

郭齊玉知道自己這樣不好，但是想念的心情又怎麽克制得了？

但看青年現在這副意氣風發的模樣，郭齊玉很欣慰。

這證明了當年的離開是正确的選擇。

也讓他覺得心酸，再一次感受到兩人的巨大差異，這種差異深深震撼着他的心靈，讓他不敢跨越鴻溝一步。

他将那份娛樂報紙和雜志都收起來，上了二樓，放進自己的抽屜裏。

抽屜裏滿滿當當的，仔細一看，是斷了胳膊斷了腿的泥塑，被人小心用膠水重新粘了起來。

但是醜得一絕。

郭齊玉合上抽屜，輕嘆了一聲。

“小北……”

作者有話要說： 管他的，劇情已經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