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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小孩子放學了,在樓底下聚集成一圈。為首的小孩兒用紅領結捂着眼,四處摸人,忽然抓住一只手,他急急忙忙地扯下紅領結,看到青年笑眯眯的樣子嘟着嘴說:“鵬飛哥,你不要老擋着我的道,我可不想又一直當‘鬼’。”
程鵬飛拍拍他腦袋瓜,說:“你媽呢?”
“我媽昨天跟我爸吵架了,氣回娘家,今天不在呢。”
他媽就是昨天樓底下那媳婦兒,聯想到昨天濕了的梅幹菜,程鵬飛點點頭,先一步上樓換衣服。
屋子裏傳來女人矯揉造作的呻吟聲,程鵬飛小聲地溜進自己屋子,把T恤換成棉麻襯衫。
他青年身形,身上有不少的肌肉。身上光潔,沒有一絲一毫的疤痕。但到了他肚子上,卻顯現出七八條醜惡的傷疤。
他并不記得這是什麽時候被割的,也不記得是被誰割的。
只知道自己被王一雀帶着生活,身上這傷口怎麽來的,怎麽好的,他一點記憶都沒有。
程鵬飛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心想自己女朋友可別嫌棄這傷。雖然看着瘆人,某些角度......也挺爺們嘛。
衣櫃裏沒幾件像樣的衣服,襯衫不知道什麽時候沾上的,後背有一點猩紅的血漬。程鵬飛啧了一聲,從衣櫃裏拿出一件外套穿上。
等他再出來時,祝雁的屋子裏已經沒了聲響。
程鵬飛看了眼那門,随後往外走去。
許奶奶今天也放了兩個鹹鴨蛋在窗外,她的鹹鴨蛋向來都會被程鵬飛順走,一面罵一面又往窗外塞。
刀子嘴豆腐心,程鵬飛樂于接受她的好意,刮風下雨時也悄悄地爬到許奶奶樓頂給她添磚加瓦,免得漏雨。
程鵬飛拿着鹹鴨蛋啃了起來,狐疑地看了下窗內。
今天許奶奶怎麽沒出來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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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祝雁屋子裏出來的男人臉色蠟黃,眼底下都是烏黑,臉上長了不少的瘡,他一邊系着褲腰帶一邊走出來,看到程鵬飛撞了他一下,随後罵了幾句髒話往樓下走。
“什麽玩意兒......”程鵬飛癟嘴,把鹹鴨蛋啃幹淨之後臉貼緊窗戶。
外面已經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雨棚上發出砰砰的響聲。
祝雁裹着睡袍從屋內出來,聲音帶着一絲情事之後的疲累:“鵬飛,你看什麽呢?”
她話音未落,程鵬飛已經抄起旁邊的凳子砸向玻璃窗。
祝雁吓了一跳,她瞪大眼踏着玻璃碎過來,說:“你瘋了!一會兒許奶奶不扒了你的皮!”
程鵬飛把手伸進玻璃窗裏,拉下門後的插捎,推門進去,說:“雁姐!去叫出租車!”
祝雁一看,許奶奶已經暈厥了,地上還有不小一攤血。
程鵬飛背着許奶奶站起來,平時中氣十足的一個人,背着沒幾斤重,手松松地搭在他肩上。
祝雁就穿了一件睡裙,她站在路邊攔車,兩人都顧不上打傘。
雨越下越大,程鵬飛把許奶奶往上面颠了一下,随後說:“雁姐,我背着許奶奶去醫院吧,這兒打不着車!”
祝雁點頭,緊緊攥着自己的錢包,跟上程鵬飛的腳步往醫院趕。
離這個弄堂不遠處有一家醫院,平時人也不多。
程鵬飛抄近道,踩着髒亂的巷子跑過去。
醫生見狀,立馬叫人擡上病床,程鵬飛喘着粗氣,雙手撐在膝蓋上平複自己的心跳。
祝雁急忙趕來,她臉色蒼白,精致的妝容被雨打濕,格外狼狽。先交了住院費和急診費,随後到程鵬飛身邊,滿臉焦急,問道:“許奶奶沒事吧?怎麽回事,平時中氣十足的,這一下子......”
兩人坐在手術室外面,不一會兒醫生從裏面出來,說:“誰是許慧清的家人?”
“這兒這兒!”
“病人突發腦溢血,可能要動手術,你們先去籌三萬塊錢做手術,耽誤病情就不好了。”醫生說完就進了手術室。
程鵬飛抿着唇不說話,一旁的祝雁也沉默了。
他們倆這緊巴巴的日子,別說一萬了,就是一千也拿不出來。
程鵬飛剛想拿着電話找王一雀借,外頭就急急忙忙地趕來了一位婦女。
“許奶奶呢?人呢?怎麽樣了?”
是樓底下的媳婦兒。
“醫生說要手術......要三萬塊呢。”
一聽要三萬塊,她也露出了為難的臉色。旁邊的小孩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捏着自己紅領巾玩。
“罷了罷了,錢沒了再賺。”她咬咬牙,拿着自己的小包往收費處走。
小孩兒緊趕慢趕地追着她,小聲問:“媽媽,你不是說攢着錢送我去學鋼琴嗎?”
“仔仔乖,許奶奶生病了,等她病好,媽媽再想辦法帶你去學鋼琴。”
兩人說着話走遠,程鵬飛和祝雁對視一眼,松了口氣。
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又何止許奶奶一個。
交完費後,三人坐在手術室外面,都攥着心等手術結果。
祝雁就穿了一件真絲睡袍,姣好的身材露在外頭。過路的病人露出隐晦的微笑,似乎在她身上四處打量。祝雁臉色一白,抿着唇不發一言。
“看你媽呢看?”程鵬飛脫下衣服往祝雁身上罩。
那病人回頭一看是個小孩兒,嗤笑一聲。
程鵬飛攥着他的拐杖往前一扔,說:“再他媽的往這看一眼,弄斷你另一條腿,不信試試。”
青年長相俊美,說出這話着實沒幾分可信度。可畢竟是在醫院,那病人也不想鬧大,一瘸一拐的去把拐杖拿起來,灰溜溜地離開了。
隔了一會兒,醫生從手術室裏出來,說着手術結果。
外面的三人這才松了口氣。
程鵬飛把濕淋淋的頭發往後抹,說:“雁姐,你看看幾點了。”
祝雁拿出小包裏的手機,說:“恩......八點二十了。”
“卧槽,壞了!”程鵬飛急忙往外跑,撞到護士一邊道歉一邊頭也不回地跑了。
祝雁跟樓下媳婦兒對視一眼,不知道程鵬飛趕着幹嘛。
外頭雨下得很大,程鵬飛打了個出租車往大巴方向趕,沒走到頭前邊就堵車了。
“師傅能不能繞路啊?”
司機叼着煙看他,說:“怎麽的你第一次來啊,這兒單行道能繞啥路。”
程鵬飛抿着唇,把錢給了司機,直接開車下去。
雨水打在他身上,把棉麻襯衫弄得濕淋淋的。
大家都拿着傘在雨中漫步,只有他一人玩命的跑。
最後一輛大巴早就開走了,程鵬飛喘着粗氣癱在一旁。雨水把地磚已經淹上了,髒污的水漫過程鵬飛的腳踝。
趕不上了。
再怎麽也趕不上了。
程鵬飛急着出門,也沒帶手機。
離他不遠處有一個正觀鏡,他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出了神。
一次性的染發劑被水一淋,已經掉了色。黃毛顯現出來,發尾還有些黑,不倫不類的不像樣子。
染了頭發又能怎麽樣。
程鵬飛心裏在說,你看你,淤泥裏的人,再怎麽掩飾也是帶着髒污。
人家家庭富裕,還有上好前程。
今天是不是預兆了什麽,程鵬飛心想。
雨下得非常大,打在遮雨棚上發出砰砰砰的響聲。
程鵬飛呆坐在大巴車等候室裏,雨水順着他的襯衫往下滴。他仰頭看了眼,随手抹了把臉,手心裏粘膩異常,一看全是劣質染色劑留下的深黑色。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現在什麽模樣了。
大巴車走了,自己靠着一雙腿能走到哪兒去呢。
靠着一部手機,能給她什麽呢。
程鵬飛想着,漠然地看着手心的老繭。
得從這兒離開啊。
程鵬飛把頭發往上抹了抹,得從這兒離開。
不然那兒有資格去喜歡她呢。
那麽溫柔的人。
“董少,還不回去?要趕不上拍夜戲了。”
董川坐在咖啡館裏沒說話,面前擺了一盤蛋撻,他還記着那人喜歡吃甜的。
原本約了九點,他難得沒遲到,提前一個鐘頭就過來這兒坐着了。
想着怎麽解釋呢。
其實我是男生,但是我好像有點喜歡你。
我們可以不分手嗎。
他的腦子裏浮現四五個結局,可唯獨沒想到這個。
助理錢如命抓了抓臉,她手機一直在震動,經紀人催促得緊。
“董少?”
董川看了看手表,時針已經指向了十一點。
“走吧。”
“呃......蛋、蛋撻要打包嗎?”
董川回頭看一眼,青年的眉目已經初具成人的戾氣,他抿着唇,散發出一股冷意。
“不,丢了吧。”
C市十年一遇的洪澇災害,把城市淹了個遍。
火車站裏人員衆多,程鵬飛走的時候沒跟別人說,取了自己車票過安檢,不敢停留片刻。
他的一頭黃毛剃光了,圓溜溜的光頭在人群中非常矚目。
離開這個小城市,離開爛泥潭。
“小哥,要不要報紙,上車解悶也行啊。”
“多少錢?”
“二十。”
“不要。”
“诶诶,十五十五,十塊,不能再少了。”
程鵬飛眼睛一眯,以八塊買下了報紙。
首頁板面《大熒幕首秀“翼城紛纭”殺青!小影帝董川提名金玉蘭獎!》。
程鵬飛還想繼續往下看,就聽到他的班次開始檢票。
随手把報紙扔進背包裏,他迅速趕去排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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