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修普諾斯

荊棘化作的牢籠纏繞在拉冬腿上, 在拉冬怒吼着掙脫開時, 如同燒不盡的野草, 迅速地攀爬捆綁在它的身上。

阿芙洛狄忒不是天生擅長實戰的神明, 甚至神話中很少有關于她武力值的描寫, 然而宙斯統治之時，作為擁有實權的三代神明，她的神格天生就對拉冬有着壓制。

更何況阿芙洛狄忒也是他們中間覺醒最為徹底，擁有記憶最為完全的神明。

拉冬作為巨龍, 外皮極為厚實, 阿芙洛狄忒的荊棘暫時控制了他的行動，卻穿透不了它的皮膚。更何況那上百個腦袋發出的怒吼聲才是真正的關鍵。

遲洛捂着腦袋不堪其擾，指揮阿芙洛狄忒：“用藤蔓把他的嘴捆起來！”

“還真是會使喚人。”阿芙洛狄忒冷哼一聲，卻是乖乖指揮藤蔓去捆住拉冬距離她最近的腦袋。

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遲洛起身跳躍到拉冬一個腦袋上面，扯出一段藤蔓捆綁住拉冬的嘴防止它繼續發出音波攻擊。飛速運轉的腦袋同樣在思考着解決辦法。

把腦袋全捆住？這恐怕不行，阿芙洛狄忒的藤蔓明顯在逐漸斷裂, 要是一直這樣捆兩個斷一個根本行不通。

他們沒有那麽多時間去打消耗戰。

通過命運之線殺死拉冬？

遲洛看着纏繞在拉冬身上的命運之線, 放棄了這個想法。

整棟樓的人命運之線都與拉冬纏繞在了一起，要殺死拉冬，那麽很可能是殺死這一棟樓的所有人。

更何況拉冬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就是杭信, 就算不牽扯到其他人，光是殺死杭信, 作為一個生活在法制生活中的人類，遲洛自認為做不到這點。

可是杭信到底在哪裏？

“就算是百頭巨龍，他也應該是有一個主要控制一切的腦袋的。”阿芙洛狄忒降落在他身邊, 提醒道

遲洛也知道這點：“問題是，該怎麽在他亂飛的腦袋裏找出主控一切的那一個？”

阿芙洛狄忒沉默。

“該死的，阿瑞斯要是在就好了。”她要挑起男人之間的戰争輕而易舉，也總會有人在危險的時候為她貢獻出自己的力量，然而這個前提是有人的力量可以為她使用。

現在她只能靠自己。

兩人談話間，拉冬已經再次掙脫出一半的腦袋，它們共同長嘯，帶來的噪音傷害不亞于一百個音癡在耳邊唱歌。

阿芙洛狄忒皺起秀眉：“其實你要殺死拉冬輕而易舉吧，只要斬斷他的命運之線就好了，難道就因為一條人命任由它肆虐下去。要知道我們真的控制不住讓它飛出去了，那才是真的麻煩。用一個人類換取更多人類的生存，我想這裏面的益處不需要我來提醒吧。”

“我承認你的話有一定的道理。”金簽漂浮在遲洛身邊，在他臉上打下淡淡陰影，“但是被舍棄的那一個人就活該嗎？”

無論再狼狽不堪的人，內心也有渴求得到拯救的時候的。

遲洛伸手拽住拉冬腦袋上的藤蔓，攀爬着跳躍到龍頭之上，開始一個個找尋真正的杭信。

“沒想到這麽長時間過去，我們的命運之神依舊是這麽天真。”阿芙洛狄忒聳聳肩，輕聲說道，“我等會幹擾他，你最好早點找到它真正的腦袋。”

她漂浮在空中，呼喚着小愛神：“媽媽的寶貝，快出來。”

空中傳來孩童的嬉笑聲，數道金箭、鉛箭如同流星一般劃過夜空，精準地設計在了拉冬的腦袋之上。

這就是無視任何物理防禦的愛神之箭。

阿芙洛狄忒指揮兩根藤蔓，控制住中箭的腦袋讓它們視線兩兩相對。

下一刻，拉冬中箭的腦袋停止攻擊，各自用或是纏綿或是仇恨的眼神看着對方。

愛神之箭的作用讓他們開始內讧起來。

愛意讓一部分腦袋消磨掉了戰鬥欲望，又讓一部分腦袋争鬥起來。

這大大方便了遲洛行動，他幾乎是三秒一個腦袋，确定完不是以後立即将他們做上标記。

眼看着标記越來越多，最上方的左魚看着亂成一團的場景，不滿地大叫起來：“拉冬，拉冬！你在睡覺嗎，給我醒過來，攻擊他們！”

她用力踹了一腳腳下的龍頭，那龍頭長嘯一聲，其餘所有被愛神之箭影響的腦袋全都應和一般尖叫起來。

遲洛腳下的龍頭最先動作，它搖着腦袋，遲洛的身體便被甩了下去。

另一只腦袋當即沖着遲洛的肩膀露出利齒。

遲洛也不會坐以待斃，金簽打出，飛到沖來的龍頭之上，削掉他的龍角。痛意成功阻撓了飛來的龍頭，遲洛的目光看向最上方左魚腳下的腦袋，嘴角勾起。

找到了。

他一腳磴在最近的龍頭之上，借着飛舞的腦袋以及藤蔓，迅速沖向左魚方向。

左魚恨極了他，直接無視了一旁幹擾的阿芙洛狄忒：“拉冬，殺了他，不要再去攻擊其他人了，殺了他！”

遲洛艱險躲過飛來的攻擊，距離左魚只有一米之遙，他一躍而起。金簽重組化為金尺，橫劈向左魚。

左魚知道這東西的可怕，吓得連忙後退一步。拉冬其餘九十九個腦袋同時飛向遲洛，在他的背後張開血盆大口。

關鍵時刻，一根長棍穿破虛空砸向拉冬。那長棍飛到一半忽然漂浮在了空中。一個虛影從中飛出，那是一個渾身黑色的男人，他的臉上還留着胡茬，讓人看不出真實年齡。

男人戴着黑色帽子，穿着黑色風衣，戴着黑色手套，就連皮鞋和褲子都是黑色的。

“啊，真的是太麻煩了。”男人嘆息一聲，懶散的聲調在空氣中顯得格外悠長。

阿芙洛狄忒盯着他看了半晌，眉頭一皺，嗤笑一聲：“好久不見啊，修普諾斯。”

“呦，美神大人，您依舊是如此得光彩奪目。”男人脫帽放在胸前，紳士地維持着禮節。然而他的後背上卻傳來骨骼響動的聲音，借着一雙黑色羽翼在男人的背脊之上生長而出。這模樣讓他格外像是地獄中走來的死神，然而那其實是他的兄弟的稱呼。

修普諾斯戴上帽子，望着面前的拉冬，從容抽出一根香煙點燃。

“我的兄弟似乎遇到了危險。”他眯着眼睛說完，兩指捏着點燃的香煙，輕松将其彈出。

香煙滑過既定的軌道，在夜空中劃出一道紅色的弧線。

修普諾斯敲出一個響指，香煙炸裂，火光崩裂開來，化為一個個背生雙翼，外罩黑色披風的神明。

“夢神。”阿芙洛狄忒殷紅的嘴唇吐出他們真實的身份。

夢神揮舞着鐮刀，在修普諾斯的指揮下飛向拉冬一個個腦袋。當他們的身體碰撞上拉冬的腦袋之時，那些龍首無不例外全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修普諾斯功成身退，彎腰為這次表演致謝以後，懸浮的身體在空中消失。

那根木棍沒了支撐，垂直掉落到地面之上，卻沒有絲毫的損害，反而逐漸化為虛無。

眼看他想消失，阿芙洛狄忒高跟鞋踩上木棍，笑着說道：“哎呀，你暫時還不能走，收集每一個出現的神明是我們的職責。”

開玩笑，她都被這破地方管制了，修普諾斯還想獨自逃走。

木棍在她腳底下掙紮了兩下似乎是在抗議，最後卻只能無奈地接受現實。

另一邊，沒有了拉冬其他腦袋的幹擾，遲洛成功跳到了為首的龍頭之上。左魚同樣站在上面。

她的身體顫抖着面對這一切，臉上的表情驚恐不已。

“杭信在那裏？”遲洛問道。

“當然是和我在一起。”左魚抱住龍首，眼看着自己敗勢顯現，哆嗦着嘴唇說道，“你要殺就殺我吧，反正杭信和我一起死。”

遲洛半蹲在他的面前，與這個已經看不出多少人樣的女人對視着。

“杭信找我的原因你知道嗎？”

左魚冷笑一聲，說道：“不就是覺得我是神經病，覺得我花錢，所以要抛棄我嗎？”

遲洛搖頭：“今天……不對，昨天下午，他告訴我說假如能夠恢複你的健康，讓你不要再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那麽他願意以全部的積蓄作為報酬。”

左魚手指抖了一下：“我又沒病。”

“真的沒有生病嗎？”遲洛反問他，“原本在你們的規劃裏，你們會很幸福，事業紅火，也買了房子，夫妻商量好還會有自己的寶寶。可是現在呢？”

遲洛伸手，阿芙洛狄忒扔出一面鏡子抛到他的手中，遲洛讓鏡子正對着左魚。

那是一張極為瘦削的臉頰，臉上仿佛沒挂多少肉一樣。黑眼圈垂了下來，頭發幹枯成一團，像是一具披着皮的骷髅。

左魚捂住臉，不願意看自己。

“金蘋果影響了你的心，讓你偏執地追求美貌，過渡消費你們的積蓄，最後你又因為抵抗不了那力量，不僅将自己變成了從他人身上汲取養分的金蘋果，還将自己的丈夫變為了怪物拉冬。”

左魚捂着腦袋，抱着自己幹瘦的胳膊不願意說話。

激烈的情緒震動讓她身後的命運之線開始浮動起來，一截不詳的紅色絲線在遲洛面前飛舞，而另一端連接的，卻是無數困在金蘋果中的普通人類。

就是現在。

遲洛迅速揮出金尺，斬斷這根絲線。

沒有了力量的支撐，左魚臉色驟然蒼白，繼而癱倒在了拉冬身上。

“嗚。”百頭巨龍嗚咽一聲，居然緩緩低下頭顱，小心翼翼将腦袋垂在地面之上，不讓身上的左魚因為颠簸受傷更加嚴重。

遲洛跳下拉冬的腦袋，正對上他的豎瞳。

好像……帶了點人性化的色彩。

作者有話要說：某些方面來說，遲洛和睡神确實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