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偏愛

霍忱的态度有些反常。

駱殊不想因為這樣的小事跟他吵架, 便退讓了一步：“我知道了，下次會記得的。”

挂斷電話，霍忱并沒有因為駱殊的這個回答而開心。

若是以前的駱殊, 會跟他辯解, 會跟他撒嬌，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懂事地跟他說——

“知道了, 下次會記得的。”

他從門口回到客廳, 将手機還給了老爺子，叮囑了幾句：“那些藥記得按時吃, 要是哪裏不舒服及時跟醫生說。”

霍忱今天是過來給老爺子送藥的，恰巧駱殊打電話過來，這才說要跟駱殊說兩句。

跟老爺子告別後, 霍忱就離開了霍家。

晚上。

盛清遠組了一個飯局，人家都是左擁右抱玩得特別開心，霍忱一個人坐在那裏, 冷着一張臉, 誰都不敢靠近。

盛清遠坐到霍忱的身邊, 調侃道：“你這兩天這麽反常，該不會是因為你家小孩走了, 所以才心情不好吧？”

旁邊的人聽到盛清遠的話，好奇地問：“盛少，什麽小孩？”

“不關你們的事，喝你們的去。”

“切。”

盛清遠把人趕走後, 饒有興致地盯着霍忱。

霍忱淡淡地問了一句：“你怎麽知道？”

盛清遠得意地笑了笑：“上次跟佳寧打電話的時候，聽她說的。”

“不關你事。”霍忱把剛才盛清遠才說過的話，又還給了他。

飯局結束, 霍忱回到家裏。

洗完澡從浴室裏出來，拿起手機打開和駱殊的聊天的記錄，還停留在一個星期前發的那句——

[我到了。]

然後之後就再也沒有發過別的消息。

明明跟蘭姨她們聊天也是說說笑笑的，到了他這裏，只有跟應付一樣的三個字。

霍忱眉頭皺得更深……

駱殊國外的生活過得很充實，每天除了緊張的學習外，偶爾還會和室友一起弄些小聚會，一起出去放放風什麽的。

霍忱經常看到她在朋友圈裏放一些和朋友的合照。

有夏天的。

奪目的陽光下，女孩的笑容璀璨又耀眼，微風中裙擺微微飄起，身影嬌俏靈動。

也有冬天的。

駱殊裹着厚厚的圍巾，手上戴着卡通的小手套，和朋友一起在雪地裏撒歡地玩着，小臉凍得通紅。

每次看到她的照片，霍忱都會一一保存下來。

聖誕的時候。

霍忱去倫敦出差，工作結束順便去了鐘家一趟。

鐘父鐘母很久都沒有見到他了，接到電話聽說他過來了，連忙從公司趕了回來。

鐘茜在一旁打趣：“還是你比較受寵，我回來都沒你這待遇。”

鐘母嗔了她一眼，“淨胡說，你哪次回來還虧着你了？”

鐘茜撩唇笑了笑。

見霍忱過來，鐘母難得下廚，鐘父在一旁幫着去打下手，客廳裏就鐘茜和霍忱兩個人在唠嗑。

“待會吃完飯要不要去看看你家小孩？”

霍忱遲疑了幾秒，鐘茜一臉嫌棄地說：“你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也這麽別扭，這可不像你的風格。想去就去呗，磨磨唧唧的。”

對鐘茜的調侃，霍忱向來都是不驕不躁，平靜地說：“待會我去看看她。”

“我陪你一塊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

鐘茜哼唧了兩聲後，從餐盤裏随手拿了兩塊點心吃着，她早上就随便吃了點，這會有點餓了。

鐘父鐘母在廚房裏弄了一兩個小時，做了一頓豐盛的大餐。

吃飯的時候，鐘母開口道：“小忱，好不容易過來一趟，就在這邊待兩天吧。”

“嗯嗯。”霍忱點了點頭。

“行，那下午就讓茜茜陪你出去逛逛。”

鐘茜咽下嘴裏的東西，“媽，他下午有事。”

“嗯？什麽事？工作不是已經忙完了嗎？”

霍忱淡淡回答：“一點私事。”

鐘母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她向來開明，孩子的事不幹涉得太多，他們願意說就說。

吃完飯，霍忱去車庫開了一輛車子出來，鐘茜趴在車窗上，又問了一遍：“真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

鐘茜‘切’了一聲，旋即退了兩步，車子從她面前離開。

從鐘家的別墅到駱殊住的地方有點遠，霍忱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到了駱殊住的小院門口時，霍忱從兜裏拿出手機，正要給駱殊打電話，然後就聽見了裏面傳來的笑聲。

駱殊從客廳裏出來，身邊還跟着一個看上去很幹淨的男生，兩個人用很流利的英文交流着，臉上洋溢着笑意。

從前看見英語就頭疼的小孩，現在已經變得很優秀。

駱殊走到一個小倉庫處，從裏面找出一串彩燈來，準備進去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她看了一眼，然後讓身邊的男生先進去，自己走到旁邊的籬笆處，霍忱擔心她看見，特意往後退了幾步。

“喂，忱哥，有什麽事嗎？”少女的嗓音幹淨清澈。

霍忱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駱殊穿着毛茸茸的兔子睡衣。一呼吸，小巧的臉蛋就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臉頰暈出一抹淡淡的紅色來。

霍忱默了兩秒，才開口：“在做什麽？”

“今天聖誕，和同學在家裏聚會呢。”

“天氣冷，多穿一點，別感冒了。”

“嗯嗯，我知道的，你也是。”

剛聊了沒兩句，駱殊的室友就出來喊道：“殊殊，你快進來，外面冷。”

駱殊回過去應道：“知道了，馬上進來。”

駱殊還沒來得及開口，霍忱主動說道：“你先進去吧，我沒什麽事，先挂了。”

“好。”

在霍忱挂電話之前，駱殊又說了一句：“忱哥，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

一年半後。

駱殊從機場裏一出來，就看到了在出站口等着的人。

男人身形挺立面容清隽，高挺的鼻梁在明亮的白光下烙下一層淡淡的光影，量身定制的西裝幹淨熨帖。

駱殊提着行李箱，朝霍忱走去，笑着招呼道：“忱哥。”

她身上穿着淺粉色的T恤和牛仔，底下一雙小白鞋，朝氣又有活力。但舉手投足間，都顯得大方又從容。

霍忱知道，小孩真的長大了。

兩人從機場裏出來，霍忱把行李箱放進後備箱裏，駱殊坐進了副駕駛，主動系好安全帶。

坐好之後，駱殊才說：“其實你不用特意來接我的，我讓小胡叔叔來接我就好了。”

“今天公司沒什麽事。”

“騙人，你公司什麽時候沒事過。不過反正來都來了，就算了。而且，你的車子比家裏的車子舒服一些。”

“那以後把這輛車放在家裏。”霍忱語氣很淡。

駱殊一擡頭就對上霍忱的目光，連忙搖頭：“不用不用，你自己開就好了，我又不常用。”她就随口說的一句話，也沒想到霍忱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而且一點都不像是開玩笑，駱殊有些受寵若驚。

回去的路上。

駱殊和霍忱說一些自己最近發生的事情，霍忱安靜地聽着。其實她說的那些，大部分他都在朋友圈裏看見過。

駱殊平時很喜歡分享，吃了什麽做了什麽，都會分享在上面。

但聽她親口說出來，感覺還是不一樣。

半個小時後。

車子在大院門口停下，駱殊迫不及待地過去把箱子拎出來，霍忱想過去幫忙，駱殊把其中一個箱子丢給了他，另外一個箱子自己拎着。

“給我吧。”霍忱開口道。

“不用，這裏面都是給蘭姨她們準備的禮物，我自己拿過去。”

駱殊推着箱子就走了進去，蘭姨她們見到她回來，都高興地跑出來迎接。

“小姐，你回來了。”

“蘭姨晶晶姐，我好想你們。”駱殊給了她們一個大大的擁抱。

“蘭姨，我給你們準備了禮物。”

駱殊從她們懷裏抽身出來，俯下身去将行李箱打開，從裏面掏出一個很精致的儀器，解釋道：“蘭姨，這個是用來按摩的，你前段時間不是說腰有點疼嗎。”

駱殊又遞了一個盒子給晶晶，“晶晶姐，這包包是我自己随便買的，你看看喜不喜歡。”

晶晶忙說：“喜歡喜歡，小姐送的都喜歡。”

蘭姨過去把人扶起來，“小姐，你坐這麽久的飛機肯定累了，先去休息一會吧。”

“嗯嗯。”

駱殊站起身來，餘光瞥到站在門口安靜站着的霍忱，她笑着說：“忱哥，我先回房了。”

霍忱輕“嗯”了一聲。

駱殊剛擡腳往樓梯上走兩步，霍忱突然開口道：“晚上要回去看爺爺，別忘了。”

“記得的。”

駱殊淺淺一笑，留下一抹嬌俏的身影。

駱殊回到房間裏，看到沐佳寧發過來的消息——

[到家了嗎？]

[到了。]

[見到霍忱了嗎？]

[嗯嗯。]

屏幕對面突然安靜了幾秒，沐佳寧慢慢試探地問道：[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順其自然吧。]

有些話說一次就夠了，她不想以後連陪在他身邊的機會都沒有。

沐佳寧安慰道：[那你要好好的，心情不好地随時都可以找我。我明年應該也要回來了，等我！]

[好，等你。]

駱殊回複完消息，把手機随意地丢在床上。

她四處掃了兩眼，房間裏和她離開的時候幾乎沒什麽變化，就連東西擺放的位置，都差不多。

駱殊在飛機上沒有休息，這會睡意襲來，她眨了眨眸，眼睛眯着眯着就睡着了。

一覺睡了兩個小時。

駱殊緩慢地睜開眼睛，窗外垂落的夕陽透過玻璃窗灑落在房間裏，鋪上一層暖煦的暗紅。她伸出手去抓了抓，溫柔的光從指尖洩入……

她彎了彎唇，然後從床上起身，回到洗手間裏好好整理了一下。

臉上依舊有淡淡的嬰兒肥，施上淡妝後，稍稍掩蓋了一下，襯得更加精致成熟。

駱殊看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确認沒什麽問題後，才從房間裏走了出去。

蘭姨見到她下來，關心地問道：“小姐，你醒了，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沒事，我不餓。”

“那你睡得還習慣嗎？”

“嗯嗯，挺習慣的，跟以前一樣。”

蘭姨笑着說：“先生特意說過房間裏的東西都不準動，要保持原狀等小姐回來。”

駱殊臉上的笑容怔了一下。

“先生經常會去小姐的房間裏看看，你出去太久了，我們都很想你。”

駱殊本來已經平靜下來的心思，卻還是不免因為這話，在心底泛起了一絲漣漪。

身後突然有人咳嗽了兩聲，駱殊循聲望去。

霍忱站在二樓的樓梯口。

“忱哥。”駱殊叫道。

“收拾好了嗎？”

“好了。”

“那過去吧。”

“嗯，好。”

駱殊跟蘭姨說了兩聲，而後随着霍忱一起去霍家。

他們離開後，晶晶還在旁邊疑惑地問道：“蘭姨，你有沒有覺得，小姐回來後，好像和先生沒以前那麽親近了？”

“可能是剛回來，一時還沒習慣。”

“可小姐在我們面前就很習慣呀。”晶晶還是不解。

“好了，先生和小姐的事情，我們就別瞎操心了。”

“唔，好的吧。”

到了霍家後，駱殊和霍忱并排往家裏走去。

駱殊一進去，就先過去跟老爺子打了一聲招呼，然後看到旁邊的人，表情怔了怔。

祁月溫柔大方地站了起來。

“殊殊，好久不見。”

駱殊只頓了兩秒，随後露出親切可愛的笑容來：“祁月姐，好久不見。”

老爺子解釋道：“小月下午本來是要離開的，聽說你和小忱要過來，特意等到了現在。”

祁月沖駱殊笑笑：“好久沒見到你了，怪想你的。”

“謝謝祁月姐。”

後廚的飯菜已經準備好，老爺子起身，帶着大家一起過去吃飯。

駱殊坐到爺爺的旁邊，霍忱緊挨着駱殊走了過來，老爺子用眼神示意他過去陪着祁月，但霍忱視若無睹，直接在駱殊的身邊坐下。

駱殊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祁月，想說什麽，但是瞥見霍忱的目光，她還是抿了抿唇，什麽都沒說。

駱殊最近因為來例假了，胃口不是很好，就沒怎麽夾菜。

霍忱看了她幾次後，用公筷幫她夾了幾樣她喜歡吃的。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們兩個的身上，駱殊往霍忱的方向偏了偏，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開口道：“我自己來就好了。”

“嗯。”

駱殊松了口氣。

然而沒過多會，她剛把碗裏的東西吃完，霍忱又要擡手去夾，駱殊連忙攔住他。

“有點不舒服，不想吃。”駱殊聲音小得不能再小，說完還不忘心虛地看了桌子上的其他人一眼。

霍妍霍莺依舊看她十分不順眼，但是霍忱在，也沒人敢說她。

霍忱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駱殊的另外一只小手一直在揉肚子，霍忱明白過來，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駱殊這次非但沒有覺得輕松，反而被他的目光看得臉色發燙。

大家向來都知道霍忱偏袒駱殊，但是沒想到已經體貼到了這樣的地步，霍妍她們嫉妒得牙癢癢。祁月臉上還維持着得體的笑意，但心裏也有些苦澀。

吃完飯，祁月跟駱殊聊了兩句，就跟霍老爺子告別。

“霍爺爺，我就先走了，改天再來看您。”

“好，你跟你爺爺說，回頭我就去找他下棋，讓他等着。”

祁月笑了笑：“我會的。”

祁月打算離開時，老爺子開口道：“小忱，去送送人家。”

霍忱應下。

駱殊走到老爺子的身邊，主動過去替他按摩。

外面。

霍忱就真的只是完成老爺子的任務，路上一個字都沒開口。

還是祁月打破平靜，無奈地笑着問：“我們兩個真的一點可能都沒有嗎？”

“嗯。”

祁月輕笑出聲，身為祁家的大小姐，祁月家世優渥，再加上自己優秀又漂亮，整個江城，想追她的人無數。

可唯獨霍忱，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她一次。

祁月心裏想着再等等，也許哪一天他想結婚了，到時候自己就是那個最合适的人選。

直到今天，她突然明白了，有些愛是強求不來的。

霍忱對駱殊的好，完全是出于本能，明目張膽的偏愛和寵溺，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若是他沒有放在心上的人，就像現在的她，霍忱連多一個字都懶得跟她說。

“你有喜歡的人嗎？”祁月突然開口問他。

霍忱的腳步頓了一下，過了幾秒，淡淡地回：“沒有。”

祁月揚唇道：“也許是喜歡而不自知。”

兩人對視了一眼。

祁月停下腳步，看向霍忱：“就送到這裏吧，我先回去了。”

說完，祁月便大大方方地離開了。

霍忱站在原地思考了兩秒，然後折回客廳。

老爺子正在問駱殊：“你覺得小忱和祁家丫頭在一起怎麽樣？”

駱殊一點都沒有遲疑地回答：“祁月姐很好，和忱哥在一起也挺合适的。”

“我也是這麽想的，你回去之後，也幫着勸勸。小忱馬上就快三十了，要是他能和祁家丫頭結婚，也算是了了爺爺的一樁心願。”

“我嗎？”

“嗯，你忱哥性子一直很冷淡，也就對你和其他人不一樣。”

駱殊怔了幾秒才應道：“那我試試。”

聞言，身後的男人倏地皺了皺眉，整個人的氣場都凜冽了幾分。

駱殊也不知道是心靈感應還是別的什麽，下意識往門口看去，就見霍枕冷着一張臉站在那裏。

心情很不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