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乖,親一下 (1)

“轟隆——”

平靜的天空,突然的一聲驚雷,響徹山谷的響聲瞬間就驚醒了還在舞臺車裏淺眠的三人。

方吾秋眼皮一跳,最先睜開眼睛,連忙看向駕駛位,擔心道:“鄭大叔,看樣子天要下雨了,我們還有多久才能到墨林縣?”

他剛說完,心裏就咯噔一下,正在奮力駕駛的鄭大叔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就聽見天空中的雷聲一下一下猛地砸下來。

直砸在幾人心坎上。

方吾秋擰眉,遙遙往前方天空看了一眼,烏雲沉沉,漫天都蓄積着将落不落的雨水,雷聲響徹山林。

童山芙最怕打雷天氣,聽着耳邊一聲一聲劇烈的炸雷,明明是白天,她卻感受到了一陣陣濃烈的涼意,從皮膚詭異地滲到身體裏面去。

她擔憂地皺皺眉頭,趕緊抓着方吾秋的手臂,表情緊張,悶悶地催了聲:“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是這種幹雷天,到底怎麽回事,還不如下場雨算了呢,光這樣吓唬不是吓唬人嘛。”

“鄭大叔,我們還有多久能到?”方吾秋無暇顧及山芙的話,趕緊重複問了遍。

山間原本就是泥濘小路,兩側也有坡地,舞臺車行駛的道路雖然不算窄,但着實難走,處處坑坑窪窪,鄭大叔開車也吃力,預估時間道:“估計還有一小時的車程才能到墨林縣。”

“哎唷,雨暫時是下不來的,哪那麽快。”魚子闫撇撇嘴,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還是悠閑地靠在座位上面,一邊玩手機一邊随口道:“只是打雷,珊瑚你膽子也太小了吧。”

被嘲笑,童山芙也不害羞,哼了哼,扒着車窗看兩側的地面,“這條路這麽奇怪,我還不是就怕有萬一啊。”

道路中間全是泥巴地,兩邊也是陡坡,坡上沒幾棵樹,破破爛爛的樣子,甚至也沒有修築防護牆,要是,要是真下暴雨的話,這條路就更難走了。

正想着,鄭大叔笑了聲,安撫大家的情緒:“別擔心,沒什麽大問題,我開快點就成。”

邊說,邊腳踩油門,座位登時劇烈地抖動起來。

泥坑還真是麻煩事,方吾秋這樣想着,随着舞臺車,身體也開始上下左右地晃晃悠悠。

想來有些好笑,三人抿着嘴巴對視一眼。

鄭大叔從後視鏡往後面瞧了瞧,無奈地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他一個分心,沒有看到前面的路中心居然擺着塊和機動車輪胎差不多大小的石塊,舞臺車猛地撞過去,車身就發出劇烈的一抖。

鄭大叔心裏一急,連忙踩剎車,在舞臺車停住的時候,陷進了石塊旁邊一個大大的泥坑裏。

“砰隆”兩聲,坐在後座的三人同時身體不着力,額頭重重磕在前面的靠背上。

童山芙啊呀驚叫,捂着額頭,茫然從車窗往外面看。

“外面怎麽啦?”她問。

鄭大叔嘆氣,苦惱地揉揉眉頭,率先下車:“原來是撞到石頭,還陷進坑了,小秋啊,你們在車裏面好好坐着,我下去看看情況。”

後排三人雖點點頭,但還是挨個開門下車,湊到前排輪胎去看。

“居然有這麽大個坑?怪事啊,正兒八經的路搞什麽鬼。”魚子闫驚疑地啊了聲,扶着下巴無語地看這段路:“啧啧,政府都不派人來修的麽,要是小車子開進來,指定要翻車。”

他嫌棄地撇撇嘴,旁邊方吾秋見鄭大叔彎着腰準備把石塊推開,也趕緊走過去幫忙。

兩人的力氣合在一起,倒勉強可以把石頭推開。

“呼。”鄭大叔在方吾秋的幫助下,把石頭擡到小路邊上放好,拍拍手上的灰塵,又十分苦惱地盯着前輪陷下的泥坑看,搖搖頭道:“這可要命,輪胎都這樣了,哪裏還能出的來啊,造孽。”

方吾秋過去觀察了下,揉揉眉心,也沒辦法,只得道:“左邊的前輪已經完全陷進去了,車身也是歪的,恐怕不好開,不如這樣,鄭大叔你去開車,我們幾個在後面推一把,看行不行。”

“也好,能推兩把,總比我光朝前面開好些。”鄭大叔點頭稱是,動作迅速地走進駕駛位。

另外三人一合計,各自把身上的包從車裏卸下來,就選了個好的位置,開始發力。

黑雲密布的天空,閃電和驚雷交錯出現,不斷劈下。雲層仿佛壓着四周的山,山間小路裏幾人汗流滿面,艱難推動舞臺車。

只是禍福一瞬,鄭大叔在幾人的助力下,勉強能将舞臺車開出泥坑的同時,怪異的驚雷一閃,聲響之大,罕所未見,童山芙被吓得尖叫一聲。

暴雨咆哮着,傾瀉。

原本還有些光亮的天空驀地變成黑雲壓城的昏暗,和晚上的夜色差不多。一股強烈的懼意在光亮消失的時候,瞬間在四人心裏翻江倒海。

這下是真正開不動了。

舞臺車輪胎還沒有起來,就被暴雨和泥濘擾得越發深入,車身本就因為陷落而歪扭着,這下更不妙。比冰雹還要重的雨水狂落,傾盆大雨尚且比不了今日的狂嘯。

唰唰嘩嘩的雨聲,大量的暴雨彙集在小道裏,蓄滿了所有的坑坑窪窪。

道路兩側的山很高,坡也抖,沒有防護牆,細碎的山土,石子,以及稀松的植被随着暴雨正迅速往下崩塌,滑落。

坐在駕駛位的鄭大叔最先看到前方滑坡的情況,震驚地睜大眼睛,大喊:“快!不要站在這裏,往旁邊山坡跑。”

“是泥石流——”他面露驚恐,瞬間從駕駛位跳下來,朝還站在車後面的三人驚慌地招招手。

在鄭大叔的驚呼裏,方吾秋驀地扭頭看向滑坡的前面,他眼疾手快,跑到魚子闫和童山芙中間,一手抓一個,就跟着鄭大叔跑的地方追上去。

泥石流來得急,就在他們拼命往山坡跑的時候,泥石流瞬間滾進小路,足足掩埋了舞臺車半高的車身。

四人驚恐地站在坡上一個略高的平地上面,表情恍惚,微微松了口氣。

他們看着底下的場面,瞪大眼睛。

“泥……泥石流!”童山芙紅着眼睛,蹲坐在地上,對自己的幸免于難喜極而泣。

方吾秋氣喘籲籲放開兩人的手,遙遙往四周望去。

他皺皺眉頭,越看心裏越忐忑,明白這只是開始而已。路全被泥石流侵襲,舞臺車被掩埋大半,他們下不去,也沒法往上走,即便身在的這個狹小高地,也很有可能被愈來愈強的泥石流沖垮。

……

“預計7月2日夜間至6日白天,旗山市、勻留市、綠蘿花市等地将出現密集降雨,累計的降水量高出以往平均水平,其中旗山市的墨林縣以北地區地勢山陡路深,出現暴雨時極易引發山體滑坡、洪水、泥石流等地質災害。請相關部門做好疏通管理人員,以及災害的防禦工作。”

“7月3日早晨9時許,旗山市墨林縣縣外山區因暴雨突降導致附近許多村鎮發生了不同程度的泥石流災害,據記者查訪,仍有數名村民還被困泥石流中,等待救援。”

“同時,暴雨導致墨林縣通訊終端,請有關部門迅速做好防禦準備。”

“……”

新聞廣播不斷地在車裏響起,楚骞眸子一沉,握拳狠狠砸了下方向盤。

耳邊反複播放墨林縣的泥石流,暫時沒有人死亡,楚骞依舊擔心得要命,恨不得現在立馬飛到墨林縣去。

放在方向盤旁邊卡位的手機一直在撥打方吾秋的電話,但沒有任何人接聽。

嘟嘟的手機撥號聲擾得他心裏難受,然而他卻沒有停止給方吾秋撥電話,不止方吾秋,他也從合作夥伴那裏拿到了魚子闫的聯系方式,不斷撥打。

都沒有任何動靜。

楚骞眉頭緊皺,額角的青筋一炸一炸地跳動,腳踩油門,迅速往墨林縣奔去。

在楚骞大清早從鳳凰花小區離開的時候,楚爺爺就一直惴惴不安地守在家裏。

第一次聽到有關墨林縣泥石流災害預警的時候,楚爺爺沒有多想,只是在心裏祈願墨林縣平安。然而,在新聞聯播結束後,原本乖乖坐在旁邊玩手機的孫子,突然起身,反複撥打電話,表情着急的樣子是他從來就沒有見過的。

撥了約莫十幾個電話後,楚骞就心急難耐地要出門,沒有說任何原因。

楚爺爺等到楚骞走了好久後,才後知後覺的明白,孫子應該是要去墨林縣。當時的那個新聞,讓他表情頓變,而墨林縣究竟有什麽,讓他心急如焚地挂念?

楚爺爺現在不敢想,只想楚骞平安回來。

好在已經有救助團隊前往墨林縣救助,讓他心裏稍稍松了口氣。

中午。

本該烈陽高照的中午,天空卻沉黑一片。

楚骞坐在車裏,心裏惴惴不安,心髒不停地劇烈跳動,擔憂,害怕,恐慌,所有感情一擁而上,快把他的思緒淹沒。

他驅車趕到墨林縣附近的時候,專業的救援團隊已經将這裏牢牢封住,準備救援。

楚骞剛下車,就直接被攔在了外面。

從他這裏,可以遙遙看到前方的難況。

就在這時候,巨大的石塊和泥沙還有松散的植被突然從山上滾下來,一起瘋狂席卷那條山間小路。

泥石流沖刷的速度太快,一瞬之後,就沉寂無聲了。楚骞睜大眼睛,在望遠鏡的幫助下,隐約看到了熟悉的舞臺車,只留有車頂還看得見,仿佛再告訴救援團隊,這裏曾有落難者。

楚骞身邊站着幾位附近的山民,看到這種情況,不停地嘆氣:“這次的泥石流居然到現在已經有四次了,看地下的那輛車,剛剛過來的時候還看得到一半。”

楚骞心迅速地提起來,眉頭凝固着焦急,連忙走過去,問道:“請問,那車裏有沒有人?”

“這倒沒有。”山民搖搖頭,解釋道:“我們過來的時候,車裏面就是空的,救援團隊他們吊索下去看過,是輛空車,希望原先裏面的人一定要安全啊。”

“謝謝。”楚骞慶幸地松了口氣。

再轉頭看那邊,救援團隊正在搜尋,有人問起泥石流會不會還來?經過專家對地勢的測評後,剛剛那一滾,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大呼幸好,但照樣不能忽視,救援團隊趕緊準備着救援的東西,開始到四處搜尋。

天太黑了,救援難度無疑增大了數百倍。

楚骞站在旁邊焦急等,手裏緊緊捏着手機,瘋狂地撥打電話,但不管撥打多少次,仍舊無人接聽。

就在他滿心焦躁的時候,有幾位救援團隊從遠處帶來了渾身泥巴,還淋的濕漉漉的三個人過來。

楚骞一眼就看到了魚子闫,欣喜若狂地跑過去。

走近後,方吾秋根本就不在。

他才發現魚子闫還牽着童山芙,後者渾身濕透了,攏着件熟悉的外套,正低頭,嗚嗚咽咽的在哭。

楚骞見他們都沒事,急問方吾秋在哪裏。

魚子闫紅着眼睛沒說話,童山芙驀地擡頭,哭着說:“秋秋和我們走散了,我們找不到他,嗚……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根本說不清楚話。

旁邊的鄭大叔見此,這才把原委告訴楚骞:“第一次泥石流的時候,我們是躲在那塊高地的。”他随手指了指,楚骞連忙看過去。

那是在小道旁邊的山坡上,現在經過幾次的泥石流,已經看不出平坦的地了。

楚骞心咯噔一跳,耳邊再次傳來鄭大叔低沉的話:“後面還每隔半小時,泥石流就又來了,我們就趕緊往上面跑,雨水越來越大,四周也看不清出路,山芙摔了一跤,渾身都被淋濕。我只知道小秋把衣服遞給山芙穿之後,就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我聽到了的!”他話音剛落,童山芙就抓着衣服走到楚骞面前,哭得視線模糊:“秋秋,他肯定是摔,摔下去,了,那邊很陡很陡,他叫了聲,人就不見了。”

楚骞光是聽着,就感覺心髒一抽一抽的疼。

他惶恐地瞪大眼睛,急問:“你說什麽?!”

童山芙只是哭。

魚子闫此時走來,他衣服髒兮兮,一派落魄的樣子,經歷了剛才的災情後,心都還在使勁兒跳,他啞着聲音說:“剛剛救援團隊已經根據山芙的話,去下面找了,師叔祖不會有事的,你也先別急。”

這他媽怎麽能不急?!楚骞罵了聲,滿臉擔憂,心裏湧出的無限恐懼,快要把他渾身都變得冰冷。

雨在慢慢歇下,預示着這場泥石流快要結束了,但楚骞在一秒一秒的計算時間,每過去一秒,他仿佛就冰冷了一分。

不遠處的救援團隊陸續救出幾位村民,但都沒有方吾秋的身影。

他才等五分鐘,就越等越難受,腳底像被無數只螞蟻啃咬,抓撓的癢意一直蔓延到心髒,束縛心髒的劇烈跳動。

據悉,除開方吾秋等四人外,墨林縣村民還要有十三人被在困泥石流中,現在只救出了半數不到,救援工作刻不容緩。

所幸泥石流已經徹底停止,接下來的搜尋會簡單些。

等待太難受,楚骞耳朵裏突然“嗡”的一聲,不想再苦等了。他眼眶通紅,咬咬牙關,看着前方艱難救援的身影,深吸了一口氣,驀地轉身離開。

“楚骞,你去哪——”魚子闫大喊。

楚骞不回答,立刻走進車裏,一踩油門迅速離開此地。

“他,他要做什麽?回去了嗎?”童山芙跑過來,疑惑的眨眨眼睛,通紅的眼眶仍然顯得驚懼。

旁邊有位村民順着車離開的方向看了看,遲疑道:“那邊……那是進山的路啊。”

“進山?!”

聞言,兩人大驚失色。

……

黑沉的天空正在悄悄的放晴。

四周不至于很黑,但前路難尋,一絲絲的雨落下來,也不大,可仍然阻擋着楚骞進山的路線。

他驅車來到墨林縣附近的時候,就查勘過這邊的地形,知道進山的路是哪一條。方吾秋是在那邊山坡失蹤的,不管如何,他總是會在山裏面。

救援團隊還要救援的人實在太多,不知何時才能找到秋秋,楚骞深知自己沒有精力,也沒有耐心再等了。

他驅車過來後,慶幸地深吸了口氣。

好在這邊的進山路口并沒有因為泥石流而導致泥沙堆積,道路很通暢地在那裏等着他。

楚骞從後備箱裏取出提前準備好的設備,手電筒,打火機,水壺和幹糧,刀具以及一套野外帳篷。他準備充分才過來的,為的就是可能會出現此種情況。

楚骞帶着東西,将車就留在原地,謹慎地進山尋找。

這邊山坡的樹要比其他地方多,雜草也是無人修理的樣子,在裏面走動很困難。

“方吾秋——方吾秋——”

“秋兒——”

“方吾秋——”

漫山遍野的呼喊聲。

楚骞一邊往裏面深入,一邊心焦地呼喊方吾秋的名字。

據他剛才在泥石流發起的地段觀察,其實被泥石流侵襲的地段不算很大,只是在那邊山坡,而從另一側進山後的地段,是沒有受到泥石流攻擊的。

雖然如此,楚骞還是急得要冒火,瘋狂地在山林裏呼喊。

他越走越往深處,臉上腳上被尖利的雜草和樹枝劃了好多紅痕。楚骞腳步停了下,喘息着看前方的路,就在這時候,剛剛要放晴的天空,突然又是幾個驚雷。

楚骞擡頭,看到天空再度被黑雲掩蓋,黑雲不留情面的壓下來,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稀稀落落的雨聲變得越來越密,楚骞心裏一悸,心道又要下暴雨了嗎?他正想着的那一刻,豆大的雨珠噼裏啪啦打在樹葉上,雜草上。

暴雨狂流,再度霸道地洗刷地面。

楚骞表情瞬間一僵,不敢再耽擱時間,加快步子,打着手電筒立刻往深林裏跑:“方吾秋——”

撕心裂肺的呼喊。

雨聲越大,他心裏就越緊張,胡亂地在坡上尋找,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裏。山上地形複雜,有時坑窪,有時高地,他轉來轉去尋找,唯恐自己迷路,眼睛睜得大大的,直盯着周遭環境。

就在這時候,一道微弱的回應聲慢慢飄進他耳朵裏。

楚骞腦子裏白光一現,渾身僵住,趕緊停下腳步,尖起耳朵去聽聲音傳來的地方。他表情一下喜,一下懵,停在原地愣了幾秒鐘後,慢慢聽見那聲音越來越清晰。

在雨聲裏,同樣被他聽見了。

“我在,楚骞,我在……”

楚骞瞪大眼睛,心裏狂喜,撒丫子就往聲音傳來的地方跑去。

腳下踩着泥窪,身上被雨水澆濕,“秋兒,秋兒!”楚骞雙手合在嘴邊,發狠了喊這個名字。

終究讓他找到了。

被一片已經叫雨水打歇了的灌木叢後面,方吾秋的身影若影若現。

在看到方吾秋的衣擺時,楚骞很長時間以來吊在嗓子眼的心,一下子就落回了原處。

他現在只想慶幸地感謝上蒼,只想毫無顧忌地跑過去,将方吾秋緊緊地摟在懷裏,讓他再也不離開自己身邊。

楚骞也這樣做了。

他扒開灌木叢,也不管受傷被紮了的紅痕,就猛地撲上去,在方吾秋驚喜的神情裏,将他發狠地抱住,箍着他的腰,貪婪地喊着他的名字:“秋兒,秋兒,方吾秋……秋兒,你讓我好找啊。”

他摟着方吾秋好久,方吾秋同樣欣喜若狂,沒有任何推拒他的擁抱,自然而然地接受楚骞貪婪的呼喚。

等到時間慢吞吞過去,雨越來越大,砸到他腦袋上時,他才恍惚回過神來,輕輕推開楚骞,感慨說:“楚骞,我……”

這句話被卡在了他的嗓子眼,方吾秋表情一下子從歡喜,轉為擔憂和疑惑。

他吶吶擡起手,在楚骞的臉上輕觸了下,才發現楚骞的臉上居然布滿了淚水,眼睛都迷迷蒙蒙的,泛着艱澀的紅暈。

心裏像被重拳砸了下,滿心都是難受。

楚骞看着他的表情,眨眨眼睛,不明不白地摸上自己的臉,一下子就怔住了。

楚骞渾然不知,這些水潤究竟是雨水,還是劫後餘生的眼淚。

然而他現在什麽也管不了了,激動道:“秋兒,幸好,幸好你沒有事,幸好。”

一下一下呢喃,方吾秋心裏動容,熟悉地将楚骞拉到可以躲雨的一塊大石頭旁邊,聳聳鼻子,聲音低低啞啞地和他說起來:“我和他們失散後,就從一個斜坡滾下來了,還好坡上都是些雜草,沒有受傷,後來暴雨越來越大,那地方積雨待不了,我就慢慢往旁邊挪,最後發現這裏還不錯,比較空曠,還有地方躲雨。”

他沉沉嘆了聲氣:“……不說這個了,楚骞,你怎麽會來找我。”

“新聞都報道了,墨林縣的泥石流,我看到新聞想聯系你,一直聯系不上。”楚骞澀澀地說,說完就睜大眼睛仔細看方吾秋的全身。

赤.裸裸的眼神看得方吾秋臉色大紅:“你,你看什麽。”

楚骞捧着他的臉,歪頭左瞧右瞧,又在他身上看了看,松了口氣,才道:“看你受傷沒有,我只恨,沒有早點過來找你。”

這麽直白的話,方吾秋很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低垂了垂眼睫,搖搖頭:“我沒事的。”

他話音剛落下,就想起和他同行的魚子闫等人,急忙地擡起眼睛,心急如焚問道:“楚哥,你進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他們?剛剛泥石流那樣嚴重,他們沒事吧?”

說着就恨不得跳起來去找人。

楚骞拿他沒辦法,連忙伸手把他攔住,拉下來在石塊邊坐好,趕緊解釋說道:“他們沒事,已經被救援隊救出去了。”

“那就好。”方吾秋松氣,慢慢坐下來。

說到救援隊,楚骞立刻掏出手機,準備和魚子闫聯系。只可惜,他手機居然被雨水泡的完全失靈,根本沒辦法反應。

楚骞甩甩手機,使勁地按開機鍵,表情徹底懵了。

他茫然地扭頭,同時,方吾秋朝他無奈地笑笑,也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我的也沒辦法用了,剛進山的時候就廢了。”

楚骞不知道該怎麽說,苦澀地咧了咧嘴角,沉沉嘆息。

楚骞在這裏,無疑給了方吾秋很強的安全感。只是雨水越來越大,現在躲在石頭旁邊也沒有什麽用了。

豆大的雨珠使勁砸在兩人頭上。

方吾秋肩膀抖了抖,渾身閃過一個哆嗦,捂着嘴巴,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見此,楚骞連忙脫下外套,欺身過去,把長長的外套,仔仔細細圍在他身上。

突然靠近的溫熱呼吸,兩人相對的距離不過幾厘米,呼吸交纏,充斥着數不清的暧昧和旖旎。

在窸窸窣窣的雨聲裏,那被衣服遮掩下的心跳聲,似乎也急不可耐地想向對方展示心裏的歡愉和渴望。

楚骞給方吾秋快速圍好衣服後,剛一擡頭,目光就闖進方吾秋晦暗不明的眼神裏,他看不清卷翹濃密的睫毛下桃花眼裏蘊藏着怎樣的情緒,但只一眼,就知道那裏面一定有心動。

楚骞的喉頭難耐地咽了咽,癡癡看着方吾秋的臉,看着他清瘦的身體在自己寬大的外套下,越發顯得惹人憐惜的模樣,喃喃開口:“秋兒,你看着我幹什麽?”

“我沒看你。”方吾秋表情一慌,眼睛裏轉悠着羞窘和迷亂。

楚骞挑了挑眉。

方吾秋一愣,耳根紅了紅,欲蓋彌彰似的狂眨眨眼睛,手也沒蓄好力,忙将楚骞推開,“誰看你了!”

楚骞身體沒着力,原本就是蹲在地上的,一下子被推着,腳尖踉跄一摔,直接就往後仰着摔倒了,“嘶——”

“楚哥!”

方吾秋心一急,根本就沒有想到楚骞會因為自己摔倒,他忙探身過去想拉對方,結果楚骞眼疾手快一勾手,就把他腰攬着,讓他整個人直接趴在自己身上。

方吾秋腦袋都砸在楚骞胸前了,還呆,還沒有反應過來楚骞的目的,蹙起眉頭忙詢問他哪裏痛了?

“哪裏都痛。”楚骞眼神閃爍,裝了裝。

但也不全是假的,剛才後仰倒下時,手心擦到了旁邊尖尖的石塊,微微露出的腳踝也磕在不知道什麽東西上面,使他吃痛得表情一僵。

“我先扶你起來,”方吾秋擔心他的傷,作勢要爬起來。

他剛動了動身體,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腰被楚骞桎梏地緊緊的,兩具身體沒有絲毫的距離。

他順着楚骞的手,側頭看了眼,愣住兩秒後,又轉頭,一下子就看到楚骞似笑非笑地勾着薄唇,別有深意地看着他。

那眼神像喝醉酒一樣,迷亂也恍惚,沒有焦距。

方吾秋經過這段時間和楚骞的接觸,哪能不知道他的性格,也沒有兇他怒他,只是覺得在現在這樣大的事情面前,他居然還像小孩子一樣,登時無奈地抿抿嘴唇,輕聲說:“別鬧了,先起來,我看看受傷的地方。”

這麽溫柔……楚骞能放開才怪。

“不起來不起來。”他抱着方吾秋,得意洋洋地搖頭晃腦,看模樣真的和大狗狗一般無二了。

荒無人煙的山坡樹林,孤單墜落的雨珠,昏沉的天空和四周偶爾的鳥雀聲,放在平常,實在是約會的良好時地。

但其實現在也不差,遇到困難的時候,偶然出現的一個人,總會讓人心生依賴,致使心神錯亂,被“在荒山裏唯一的依靠”這句話,迷醉了心智在所難免。

方吾秋感受着兩人身體相貼的溫度,只覺得一半是冰涼的雨水,一半是溫熱的觸碰。

反複交錯,讓他心裏又是喜歡,又是惴惴不安。

他撐着手催了楚骞幾聲,後者沒有回答,他也覺得累,腦袋乖乖趴在楚骞的胸前休息。一兩分鐘後,又後知後覺這樣的接觸實在過于親密,就忙擡起頭,剛想跟楚骞說話,目光就被他臉上的劃痕吸引。

剛才沒有注意傷,只看到滿臉的淚,這下看清楚傷痕後,他心裏陡然一揪。

昨晚在劇團,楚骞在他那裏拿了創可貼貼着擦傷,然而現在,經過雨水的侵襲,新換的創可貼也已經的不成樣子,邊緣破破的翻起,露出的那道紅痕看起來愈發嚴重。

這還不算,似乎楚骞過來尋他的時候,臉上也被樹枝和尖利的雜草劃傷了臉,好多傷痕落在上面,有些深,有些淺,讓他本就英俊的臉傷痕累累。

“你怎麽不小心點。”方吾秋悶悶說。他氣自己明明是來義演的,怎麽就落到這樣的田地,也氣楚骞為什麽要過來找他,幸好找到了,若是他意外跌在無盡的泥石流裏,又該怎麽辦。

這樣一想,方吾秋鼻子就變得酸酸的。

楚骞知道他在說自己的臉,其實臉上只是看起來吓人,并沒有很疼。但他剛要解釋時,瞧着方吾秋眼淚要落不落的模樣,漂亮憐惜得讓他心裏的那些小心思,開始鬼鬼祟祟的躁動。

他抿抿唇,說:“好疼。”

又說:“我想早點看到你,所以一直在跑,就被劃傷了。”

方吾秋有半瞬的恍惚,眸光一晃,愧疚地低了低眸子:“對不起。”

“我是自願的,不要說對不起。”楚骞心裏得逞一笑,立刻揚眉,手松開方吾秋的腰肢,捧着他的臉捏了捏,舔舔嘴皮,扯着嘴巴沒臉沒皮地說:“你親親我,就好了。”

話落後,還歪歪腦袋,促狹地指了指臉頰,阖上眼睛,美滋滋地等方吾秋親。

這樣子要是被哥們駱斐看到,肯定會罵他一句“騷不騷!”

但楚骞現在管不着了,他一看到秋兒就忍不住要逗他,雖然知道秋兒肯定不會親的,但能博美人一笑,或是能博美人一拳,那都還算不錯。

幾秒鐘過去,楚骞美滋滋的表情動都不動一下,就這樣等着。

方吾秋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眼睜睜看着對方說完後,又閉上眼睛,還戳了戳臉,一副等他親的模樣。

方吾秋怔了下,低垂着眼睛,看他閉上眼睛時,微微顫動的睫毛,再往下,高挺的鼻梁,弧度漂亮的下巴,臉上那好幾道深深淺淺的劃傷,最後停在他薄薄的嘴唇上。

“楚哥……”他輕輕喚了聲。

楚骞輕快一“嗯”,歪頭的動作沒變,薄唇悄悄勾起來。

方吾秋心裏彌漫着好些難解的情緒,全是對楚骞感情的掙紮,感激,歉疚,後悔,心動……而這些最終都變成他嘴角一絲動容的淺笑。

他眸光一暗,看着楚骞,心中無可避免的悸動,微微俯低頭,再低,再低。

從他俯低頭的時候,閉着眼睛的楚骞就知道方吾秋要來親了,他一下子心髒劇烈跳動,完全沒想到秋兒這麽乖,竟真的願意親他。

他當即就更得意了,手指頭趕緊戳戳臉,恨不得把臉頰直接湊到秋兒的嘴唇上。

方吾秋被他的模樣惱得抿唇一笑,心裏突然變得好甜好甜,什麽也不再多想了,俯下去,濕漉漉的紅唇輕碰了下楚骞同樣濕潤的唇瓣。

一觸即分。

方吾秋羞窘,逃離地把唇瓣移開。

楚骞心裏立刻炸開了璀璨的煙花。

他好半晌沒有動作,等到他反應過來時,僵硬着脖子扭頭,目光“癡癡呆呆”,又欣喜若狂地盯着方吾秋的眼睛。

他擡手,恍恍惚惚地摸了摸被親的嘴巴,一臉陶醉。

“秋兒……你,你。”他心肝直顫,眼裏全是驚喜,現在只想一跳三尺高,化身猿猴在山林裏飛過來,飛過去,才能壓制心頭的狂喜。

方吾秋對他的反應很無奈,親完後,就挪開眼神,嘴角抿着也不知道笑還是沒笑,開心還是不開心。

楚骞深吸了口氣,擔心自己這樣子太猥瑣,想要冷靜下來。

然而天不從人願,偏偏方吾秋還故意勾他似的,紅潤的舌尖從貝齒溜出來,悄悄舔了舔下唇,最後又急不可耐地縮回去。

看得楚骞眼底冒火,心裏着火,再怎麽的深呼吸都平複不了那股躁動。

“秋兒,你招惹我。”楚骞喘着粗氣,說。

呼吸聲很清楚,方吾秋聽着都覺得渾身燥熱,他脖子上爬滿紅暈,別開眼睛,咕哝說:“我沒有。”

密林裏的雨水不斷沖刷,兩人有石塊阻隔,受不了多少雨,但仍有些打在他們身上。

只是,這些冰涼涼的雨根本澆滅不了楚骞心裏的火熱,他忍不住了:“那你再親我一下。”

無理取鬧。方吾秋抿抿嘴巴,輕聲說:“已經親過了。”

楚骞不管,一雙眼睛發着光,放軟了聲音催促他:“乖,親一下。”

說完,摟着他的腰越發用力,恨不得把他融入自己的骨髓裏。

這樣的懷抱,方吾秋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他心裏動容,瞧着楚骞眉眼都含着笑和急切,眼睛裏盛着自己一個人,這讓他感受到了莫大的滿足。

雨落聲清脆,鳥雀叽喳,上方是天,下面是地,樹林和白鳥作伴。

方吾秋眨了眨眼睛,一低頭,濡濕的唇瓣就輕輕壓在了楚骞的嘴唇上。

甜甜的糖把火焰燃得更盛。

楚骞急不可耐,不容許方吾秋的唇瓣只停留幾秒,在他脫離時,追上去,含着他的下唇,纏綿的嘬咬。

方吾秋一陣恍惚。

楚骞的這個吻也沒有太久,嘴唇分開時,他笑着搖搖頭:“這一下不夠。”

說完,便擡頭又嘬了下。

“兩下,也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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