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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仍在向前行駛, 車夫用搭在肩上的布巾擦着脖子上的汗,好像聽見身後車廂裏傳來長公主突然拔高的嗓音, 連忙将臉正視着前方, 忍住了窺探的欲.望。
長公主按着不斷起伏的胸口,一雙眼瞪得像棗仁, 朝着對面怒目而視。
偏生兒子還是那副鎮定自若的表情,歪着身子靠在錦墊上, 好似全然不知自己說了多麽大逆不道的話。
車轍壓着石塊發出“嘎吱”聲, 長公主總算稍稍順過氣來,指着魏鈞憤憤道:“你這是被灌了什麽迷魂湯, 娘親給你找的, 哪個不是品貌端莊又身家清白的高門貴女, 你不喜歡人家也就算了, 怎麽會偏看上宮裏的太後!”
魏鈞淡然地一擡眼皮道:“太後也是品貌端莊,又身家清白的高門貴女,兒子為何不能看上。”
長公主又被他氣得想嘔血, 指節敲着桌案喊道:“後宮裏,太上皇的女人,你說她清白!鈞兒,你這是鬼迷了心竅啊!”
魏鈞自然明白公主說的哪件事, 這時臉色終于沉下來, 垂眸道:“兒子不在乎這些,往後她做了将軍夫人,就只能是我魏鈞一個人的女人。”
公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你說什麽?你還要娶她!”
她原本以為兒子只是暫時被太後的狐媚所迷,暗通款曲也就罷了,誰知聽着意思,他竟是要娶太後為正妻,這簡直就是太過離經叛道,為世俗倫理所不容。
她越想越怒火中燒,想将他一巴掌打醒,可現在對面坐着的,畢竟是掌管天下兵馬的大将軍,公主的手掌懸在空中,怎麽也揮不下去,氣得重重坐下,道:“你可別忘了,你還是小皇帝的表兄,太後論輩分在你之上,你若真的做出這樣的事,未來必定被世人恥笑,從此名譽掃地?”
公主明白,自家兒子最看重的就是名譽,所以遲遲不願改朝稱帝,她不信,為了這個狐媚子太後,他會連好不容易攢下的威信和清譽都不顧。
果然,魏鈞聽完沉默了會兒,然後擡眸道:“娘親放心,兒子必定會想到萬全之策,給她一個合适的身份嫁進将軍府。”
長公主心說我不氣死就算了,還放心的起來嘛!可偏偏兒子成年後只随性而為,只要他決定的事,從來沒人能撼動的了他。
她以往只為這件事驕傲,如今才知道,這個兒子早已不在她的掌控之內,甚至,他可能會對另一個女人言聽計從……那個她向來讨厭,長得一副奸妃面孔的蘇家禍水!
這念頭讓她像被百爪撓心,大口地呼氣,板起臉孔道:“除非是我死了!不然,我絕不會同意那人進将軍府的門,做我晉陽公主的兒媳婦!”
魏鈞雖态度決絕,可公主竟被氣得抛出如此狠話,他仔細想想,暫時也不好太刺激她,于是傾身按住公主的手安撫道:“娘親莫急,來日方長,您總會慢慢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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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長公主想得卻是,兒子态度能軟化,可見還是有救。再說她見得多了,男人的迷戀大多只是一時。當初魏老将軍迷上一名女子,心心念念要将她帶回府裏做妾,自己打死不願,硬是只讓她做了個外室,過了半年,魏老将軍過了新鮮勁兒,也将人給送走,乖乖回了公主府,從此再不提納妾之事。
她越想越覺得安心,握了握兒子的手道:“你如今位高權重,一定不能行差踏錯,讓人給捉了把柄。那太後才守新寡,就和你勾勾搭搭,可見也是個水性楊花的……”
“娘親!”魏鈞冷聲打斷:“兒子不想聽見任何人說她的壞話,娘親最好也記得這點。”
魏将軍發起火時,縱是看着他長大的公主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然後壓着火偏頭看向窗外,心裏嫉恨地想着:倒看你這深情能演到幾時。
這時在皇宮裏,蘇卿言邊看着秋婵收拾回相府的箱籠,邊将藏在袖子裏那塊令牌反複摩挲。
回府的機會,就是小皇帝送她的生辰賀禮,他知道姨姨什麽也不缺,只是進宮以來,再沒機會回相府見一見親人,便直接下旨讓太後回府探親三日。
想到馬上就要見到母親和弟弟,蘇卿言的心頭忍不住雀躍起來,至于那人和那塊令牌,她刻意不願深思。這時秋婵過來問道:“娘娘,都收拾完了,還有什麽要帶的嗎?”
蘇卿言往那邊一瞥,她們回府不過三日,這滿滿一箱東西必定是夠了,可再想想,走過去,将手裏的令牌用錦布仔細包起,再塞到箱籠的最下面,莫名才覺得安心。
秋婵不知道她放了什麽進去,也識趣的沒有發問,突然又望見太後日日都要對上半晌的那面銅鏡 ,轉頭問道:“這鏡子需要帶回去嗎?”
蘇卿言怔了怔,随後吐出口氣,吩咐道:“帶着吧。”
于是,她被蘇相安排的馬車載着出了宮,剛踏進相府的門檻,就看見母親手邊牽着弟弟,帶着所有下人滿臉喜色地在院內迎接,連那只孔雀都興奮地開了屏。
蘇卿言許久沒見到母親,這時鼻頭一陣發酸,跑過去抱住母親的脖子,用撒嬌地語氣道:“娘,我好想你。”
周夫人被她用力撲得差點摔倒,無奈地拍着二姑娘的肩道:“都是太後了,也不怕被人笑話。”
可她說出口又覺得心疼,當初以為二姑娘做了皇後,便能有享不盡的榮華與尊貴,最好再添個一兒半女,在宮裏被伺奉着過下輩子。誰知剛做了幾天皇後,就來了場宮變,無端端失去了丈夫,還得被外人罵是禍國妖後,弄得她時常後悔,早知便不該暗地裏促成讓她進宮。以他們家的門第,随意嫁個寒門仕子,也比在宮裏守活寡強。
可這話她是萬萬不能說出口,只得拉着二姑娘進了正屋,絮絮叨叨問着她在宮裏的生活。
蘇卿言抹去眼角的淚,答完母親的問話,又拉着弟弟蘇文幕問了最近學業。然後便感嘆,弟弟雖然只比小皇帝大兩歲,可談吐學識都已有見地,可見父親為他找的名師管教得當,而小皇帝這些年,實在是被寵壞了。
然後她便悲哀地發現,自己對小胖子皇帝已經有了老母親的心,連見了同齡的孩子都忍不住與他比較,于是幽幽地嘆了口氣。周夫人以為二姑娘是想起宮裏的苦不便言說,內心酸澀,也陪着嘆口氣,蘇文幕不明就裏,也跟着母親和姐姐嘆氣。一時間,房裏塞滿了因小皇帝而起的哀怨氣氛·。
而遠在禦書房裏的小皇帝突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揉了揉鼻子,滿臉的莫名。
用完了晚膳,蘇卿言總覺得和母親還有許多話要說,硬扯着母親在自己房裏陪着睡了一晚。
到了第二日清晨,蘇卿言便發現這決定十分錯誤,因為母親大清早起來,硬将她拖起用早膳,說她已經貴為太後,不該再像在閨中時那般偷懶。
于是昏昏欲睡的蘇卿言被拖上了飯桌,鳳眸半眯着,尖下巴差點落進粥裏,半夢半醒地聽着母親教訓,內心卻覺得有些甜意,自她當了太後,可再沒人這麽教訓過她。
不對,好像那人也曾經教訓過她,也不知他昨日離開後怎麽樣了,會被公主發現什麽嗎?
正在胡思亂想間,管家拿着封信走進來,對着蘇卿言道:“今早送來的,有人給太後娘娘信。”
蘇卿言總算清醒些,奇怪地問:“是誰送來的?”
管家搖了搖頭,可他見那送信人衣着不俗,主人必定身份不低,這才将信遞了進來。蘇卿言低頭拆開信,然後徹底被吓醒:這魏鈞也實在無恥,得知她出宮回府的消息,竟大剌剌給她送信,讓她今日到将軍府去一趟。
正想将那信帶回房裏直接撕了,可轉念又一想,以這人的性子,若她不去,只怕他會想盡法子來相府搶人,到那時只怕連母親都瞞下去,于是嘆了口氣,不情不願地對母親道:“用完午膳,我要出去見見以前的姐妹。”
周夫人覺得有些奇怪,二姑娘好像一直沒和哪家姑娘特別好,不過老讓她呆在家裏也是無聊,好不容易出宮,也該四處走走散散心,于是笑着應允:“好,我讓府裏的馬車送你去。”
可蘇卿言哪敢讓相府的馬車載着送去将軍府,于是讓秋婵陪着,特意在東市換了輛車,等到車開到将軍府門前,饒是秋婵這麽不願多事的丫鬟,也忍不住問道:“太後,我們為何要來這裏?”
蘇卿言轉頭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她莫要多問,然後讓她給車夫付了錢下車,将軍府門口早有家丁迎接,可憐的秋婵進門後又被領到了偏廳,眼睜睜太後被帶到不知何方。
等被領到了書房,蘇卿言見到魏鈞好整以暇坐在案幾旁,等背後的門關上,終于把憋了一肚子的火發出來:“将軍越來越膽大妄為,就不怕本宮本人看見進了你的将軍府吧。”
魏鈞一見她便笑出,站起将她牽到座上坐下道,又換上無辜的表情道:“那我想見你,總不能直接去相府遞拜帖。”
見小太後擡眸瞪了他一眼,魏鈞竟覺得十分受用,然後往旁邊的鏡子一指道:“太後可是冤枉臣了,臣今日找你來是為了正事。”
蘇卿言還在憤憤不平,心說:什麽正事,還不就是偷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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