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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裏,蘇卿言背着鬧肚子的大将軍, 偷偷摸摸往茅廁跑, 她原本想叫個小厮來幫手,誰知魏大将軍臉皮太薄, 打死也不讓外人伺候他如廁。并且咬着牙,瞪着眼逞強道:“你把我放進去, 我自己可以。”
蘇卿言也沒法子, 只得讓他扶着牆邊站好,然後又不放心地問:“你自己真的可以嗎?”
魏鈞疼得五官都抽搐, 朝她一瞥道:“要不, 你來幫我?”
于是小太後溜得比兔子還快, 段府是大戶人家, 茅廁都建的十分風雅。蘇卿言在牆外栽着的垂柳下踱來踱去,實在不放心,又夠着脖子往裏瞅, 随後便覺得不對:少爺在裏面如廁,她在外面偷窺,好像……有點變态吧……
不知過了多久,蘇卿言生怕那人暈在裏面, 差點想硬着頭皮沖進去, 幸好看見他扶着牆,腿都打着顫,忙跑去将他背起。兩人好不容易回了房, 魏鈞已經被折騰的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在蘇卿言的心裏,魏将軍應該是永不會被擊垮強硬的模樣,再看見躺在床上那人,臉頰蒼白的連一絲血色都無。鼻子突然一陣發酸,眼淚都差點掉下來,俯身下去,靠在他耳邊柔聲道:“魏将軍,我們想法子回去好不好。這樣太辛苦了。”
魏鈞艱難地擡起胳膊,摸着她的頭發道:“你陪我躺着,我就不覺得辛苦。”
蘇卿言擦了下眼角,想了想,這人看起來半條命都沒了,實在是怪可憐的,而且也不可能再做什麽。于是脫了鞋子,在他身旁躺下來。
本來想和他隔開些距離,誰知魏鈞閉着眼,胳膊繞在她頸下再收攏,硬将她給摟着與自己貼在一處。
蘇卿言頭挨着他的胸口,心跳如鼓,正想往外掙開一些,突然聽見那人用虛弱的聲音道:“別走,我有點兒冷。”
她嗅着他身上濃濃的藥味,心軟的不行,幹脆伸手繞在他的腰上,輕聲問:“現在不冷了吧。”
魏鈞依賴着她的體溫,總算覺得身子燙了起來,低頭時,正好撞見她擡頭關切地看他,兩道目光在空中交纏,竟一時忘了分開,就這麽久久黏在一處……
蘇卿言覺得自己可能被過了些病氣,不讓怎麽會覺得腦中暈眩,也像病了似的發熱。還未來得及收回目光,那人已經将唇覆在她的唇上。淡淡的藥香順着他的舌尖往裏鑽,在她的舌壁間反複舔.舐,溫柔地吸吮,仿佛總也嘗不夠她的味道。
她在暈眩中半睜開眼,見他長長的羽睫搭在眼下,專注又深情的姿态,竟令她突然不想推開,幹脆又阖上眼,假裝迷糊地任他索取,直到感覺面前這人鼻息越來越急促,單薄的身子似乎已經不堪重負,才懊惱地放過她的唇,大口呼吸,平息着體內翻湧的躁動。
蘇卿言見他脖子上都染着紅暈,實在有點擔心,靠近些問道:“你還好吧?要不要叫大夫。”
魏鈞睜開眼,見她滿臉的春.情還未褪下,好不容易平息下的燥意又再作亂,偏頭道:“你別靠我這麽近,就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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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卿言怔怔“哦”了聲,然後翻身就往外,誰知又被他拽住,啞着聲,沒好氣道:“沒讓你離那麽遠!”
蘇卿言翻了個白眼,正想抱怨他這人太難伺候,卻看見耗盡力氣的魏将軍,已經靠着自己的肩,沉沉的睡去了……
她嘆了口氣,想從他臂間鑽出去,又怕會将他驚醒,左思右想,只得認命地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也跟着一起睡去……
誰知第二日,她迷糊地睜開眼時,才發現自己的睡姿早變了。頭和手壓在他胸前,右腿纏在他的腰上,吓得立即清醒過來,捏着手心的汗,偷偷摸摸把腿往回收。
原本指望他沒這麽快醒,誰知剛擺回規矩的躺姿,就聽見頭頂一個帶笑的聲音:“臣以前還不知,原來太後睡覺這般不老實。”
蘇卿言鬧了個大紅臉,還要裝作沒事地爬起道:“我去叫人來幫少爺洗漱,順便催廚房送早膳。”
她小跑着溜到外間,将自己收拾好,又借口去盯着熬藥,便趕緊跑出了房。
不過自從她聽說少爺可能是被人下毒後,便覺得他每日喝的藥湯十分關鍵,本來就準備日日去盯着煎藥,至少能防止在煎藥時被人做了手腳。
可她從小被伺候慣了,沒想到煎藥是件這麽麻煩的事,等了足足半個時辰才等到,連忙親手端着準備送到少爺的房裏。
她一路小心盯着手裏的藥碗,偏偏對段府又不太熟悉,走着走着,竟迷失了方向,慌亂間不知該不該找人問路,這時卻聽見不遠處傳來謝雲舟的聲音。
她稍稍猶豫了會兒,便蹑手蹑腳地朝那邊走,不遠處竹林裏,謝雲舟躬身站着,态度十分恭敬,旁邊椅子上坐的,一副頤指氣使模樣的,竟是那位段老爺。
謝雲舟是大少爺的夫子,和段老爺在一處說話也屬尋常。蘇卿言看了眼手裏的藥湯,正想離開時,突然聽見背後傳來什麽東西被狠狠扔到地上的聲音,連忙轉身,看見段老爺沉着張臉,似乎被什麽事激怒,将手裏的茶杯往泥地上一砸。
而謝雲舟竟倏地跪下,彎腰去幫他将落在地上的瓷杯撿起,然後用衣袖擦幹淨上面的泥,再用雙手舉起放回段老爺的面前。
蘇卿言默默看着,不知為何,竟為謝雲舟如此放低身段讨好的模樣,感到有些心痛。
段老爺似乎不領情,衣袖往旁一拂道:“你最好別忘了,當初你連飯都吃不起的時候,可是我段笙把你給撈起來,讓你到府裏做夫子,不然你哪能賺到這些銀兩和聲望。”
謝雲舟低頭跪着,兩袖在胸前交疊,仍是恭敬回道:“段老爺的知遇之恩,雲舟從不敢忘!”
段笙輕哼一聲,右腳翹在左腿上,彎腰撣了撣衣擺道:“你明白就好,做人啊,可不能忘本。”
蘇卿言在旁邊越看越來氣,段笙平日都做出一副樂善好施的謙和模樣,誰知私下對着謝雲舟,竟是如此高傲又刻薄。他明明看見謝雲舟一直跪在那裏,卻根本沒讓他起來的意思,就這麽乜着眼,又問了幾句大少爺學業上的事。
謝雲舟就這麽跪在被茶潑濕的泥水地裏,态度謙卑,語調平穩,可只有蘇卿言看見,他的雙拳在衣袍邊攥起又松開,明顯在壓抑內心的抗拒。
默默嘆了口氣正想悄悄離開,突然看見不遠處,幾名丫鬟跟着管家朝旁邊走過去,心中一動,忙裝作剛路過,大聲喊道:“劉管家,見着你可太好了,能帶我去少爺房裏嗎?”
竹林裏的兩人被這喊聲驚着,段老爺朝謝雲舟使了個眼色,他連忙撩袍站起,彎腰擦着褲腿的污漬,然後擡眸看了眼竹林外的蘇卿言,對段笙揖拜道:“老爺若沒別的事要問,我便去給大少爺上課了。”
段笙掀起眼皮揮了揮手,聽見外面吵吵嚷嚷,似乎也沒興致再為難他。
謝雲舟快步走出竹林,追上蘇卿言的背影,走到與她并肩的地方,看了眼她手裏的藥碗問道:“是去給大少爺送藥嗎?”
蘇卿言總覺得自己無意中窺見別人的秘密不太道德,便輕輕地“嗯”了聲繼續往前走,誰知謝雲舟又上前攔在她面前,然後接過她手裏的藥碗,道:“我幫你拿吧。”頓了頓,又傾身靠過去,壓着聲道:“方才謝謝你了。”
蘇卿言未想到他會主動提起,畢竟是件太不光彩的事,自己倒覺得窘迫起來,低着頭想了想,道:“先生才學過人,絕非池中之物,何必要委曲求全呢?”
謝雲舟轉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你什麽時候會用這些詞的。”
蘇卿言這才想起自己就是個鄉下丫鬟的身份,暗地裏掐了下手指道:“哦,我有時聽先生上課,便偷偷記下幾個詞。剛才是亂用的,先生可別笑話我。”
謝雲舟對她贊許一笑道:“你用的很好,以你的資質若是好好學,也不會輸給府裏的兩位姑娘。”
蘇卿言不知該如何答他,然後又聽他輕聲道:“像你我這樣的人,若不是将自尊放到最低,甚至任人踩踏,如何能掙得出人頭地的滋味。”
蘇卿言怔怔停下步子,轉頭看着他明明光風霁月的側顏,然後便隐隐有些心疼。
以往她只覺得謝雲舟年紀輕輕便坐到宰輔的位子,除了有才學與見地,還緣于那份審時度勢的清醒,可今日才知,它們是經過多少冷眼和隐忍才能熬出來的。
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再未開口,只是陪着謝雲舟走到少爺的房門口,遠遠便看見門開着,魏鈞一身白袍靠在羅漢榻上,旁邊田映蓉一臉期艾地坐着,偶爾擡眸看他一眼,見表哥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表情又添了些哀傷。
蘇卿言遠遠看着,也不知該同情這少女的癡情放錯了對象,還是該因這一幕而生氣,兩種情緒交雜在一處,幹脆板着臉走進去,勉強對田映蓉行了個禮,這才想起自己的藥碗被謝雲舟拿着,轉頭便見他站在門口微笑,然後邁步進來,将藥碗放在魏鈞面前的案幾上道:“你進來的那麽急,我都沒拉住你。”
魏鈞本來就被田映蓉煩的不行,這時沉着臉,眼神往兩人身上掃過去,手指往瓷碗上一碰,冷哼着道:“藥都涼了,剛才都做什麽去了?”
謝雲舟怕他責罰懷玉,連忙站到她面前道:“是我拖着懷玉說話的,不怪她。”
魏鈞眼中寒光一閃,向後靠了靠,擡眸瞥了他一眼道:“我問我的丫鬟,輪得到你來出頭?”
謝雲舟以往習慣了他的尊敬,這時被他說的一愣,然後才發現,大少爺的火氣好像是沖着自己來的。
旁邊的田映蓉不知發生了什麽,只覺得大表哥好像挺不開心,眼瞅着那碗藥被涼在一邊,便傾身去托在手裏道:“還有些溫熱呢,表哥趕緊喝了吧。”
然後表情溫婉地低下頭,瓷勺舀了一勺藥湯,再自然地遞到魏鈞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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