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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疾風吹過, 卷起落葉飄打上屋檐下挂着的角鈴,發出一連串“嗡嗡”的震響聲。

段斐的表情有一刻的僵硬, 随後皺眉道:“幹嘛提到那個人, 晦氣!我以前那樣對付他,現在他就算來找我, 也就是想來看我的笑話而已。我可沒那麽傻,平白讓人看戲。”

魏鈞将被風吹起的袖角撫平, 淡淡一笑道:“我也不過是随口問問, 二弟無需解釋這麽多,走吧, 我可等不及嘗到那批梅酒了。”

段斐暗自松了口氣, 正準備繼續往前邁步, 突然聽見身後傳來氣喘籲籲的喊聲:“大少爺, 我可追上你了!”

放在袍邊的拳不自覺捏緊,段斐冷着臉一回頭,就看見懷玉那丫鬟, 抱着個小盒子,跑的滿頭都是汗,眼神根本未往他身上停過一刻,只是徑直走到大哥身旁道:“少爺若非要去喝酒, 總得帶上大夫讓你平時記得服用的藥丸, 不然萬一舊疾複發,夫人可得責罰我沒照顧好您了。”

魏鈞從不知自己還有什麽大夫開的藥丸,再見她笑得一臉狡黠, 便明白只是個托辭而已,搖搖頭正要去接那盒子,蘇卿言卻将手一縮道:“大少爺和二少爺喝酒,身邊哪能連個伺候的人都沒,還得您自己拿藥盒,這也太不像話了。就讓奴婢跟着你們一起吧,也能幫忙溫個酒,端點小菜什麽的。”

她說完也不等魏鈞答,抱着盒子順理成章地站在他身邊,魏鈞想到她這麽做全因為擔心自己,內心又有些溫熱,抓着袖子擦去她額上的汗珠道:“下次別這麽跑了,我可不想你累着。“

蘇卿言笑着低頭,抱着匣子朝他又靠近一些,兩人旁若無人小情侶的模樣,讓旁邊的段斐忍不住抖了抖,實在不明白,為何大哥見了這貌似平常無奇的丫鬟,就溫柔黏糊成這樣。

可大哥不開口讓他走,自己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得轉頭瞪了蘇卿言一眼,然後抿緊了唇,黑沉着臉孔,将手往後一背朝前走去。

蘇卿言故意放慢步子,見與段斐隔開一段距離,便踮起腳尖小聲道:“我丫鬟說,你在去夫人房裏時,二少爺專程來問過你在不在。可方才,他卻說是去酒窖的途中臨時想到來找你,我總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就趕緊跟上來,怕你吃虧。”

魏鈞嘴角輕勾起來,伸手摸了摸她的後腦道:“你要保護我?”

蘇卿言認真地點頭,捏緊拳豎起胳膊道:“別忘了,我還有這麽股子力氣呢,他要敢對你怎麽樣,我就幫你揍他。”

魏鈞偏頭,看見她一本正經揚起的臉蛋,心弦好像被誰狠狠撥了一下,魏将軍少年成名,連在金銮殿上都從未示弱過,這可是第一次有人說想要保護他,這滋味有些新鮮,又摻着許多甜蜜。

他望着前方嘆了口氣,可惜現在太不合時宜,不然真想把她摁牆上好好親上幾口才能解饞。

蘇卿言卻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段斐的背影,這兩兄弟不對付了這麽多年,突然找上門來把酒言歡,實在不知道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段府的酒窖做的十分講究,一半建在地下,另一半卻建成廂房的形式,這地方十分清涼僻靜,府裏的主子們若是來了興致,可随時在酒窖裏選一壇好酒,坐在無人打擾的廂房裏,好好喝上一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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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鈞陪段斐選了一壇梅酒,又被拉着走進廂房坐下,段斐用眼神示意懷玉将桌椅打掃一番,見蘇卿言笨手笨腳地擦着桌案,皺眉道:“大哥,你房裏的丫鬟,可真是調.教的不夠啊。”

魏鈞見小太後被指使的團團轉,原本就不太痛快,聽他這麽一說,索性将蘇卿言一把拽着在身旁坐下道:“沒錯,我哪舍得讓她做粗活,反正該她伺候的地方,能伺候好就行了。”

他話裏的弦外之音,讓蘇卿言紅着臉瞪了他一眼,段斐摸了摸下巴,大哥突然這麽肉麻,還真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得将酒壇的酒斟在杯中遞過去道:“大哥,咱們兄弟這麽多年,也沒坐下好好吃頓飯、喝上酒,今日,就把這酒先補上吧。”

魏鈞接過酒杯,卻并不急着喝,只放在鼻下聞了聞道:“二弟方才說,這是府裏剛釀好的一批梅酒?”

段斐不明白他的意思,捏着杯底點頭,然後見魏鈞将酒杯往桌案上一放道:“可我剛才看見,二弟明明是在外面單獨拿起的一壇酒,而且拿起時還仔細看了看封口,如果是一批梅酒,為何二弟獨獨挑中這一壇。”

他剛說完,段斐便沉下臉,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砸道:“大哥這話什麽意思,莫非還懷疑我在酒裏動了什麽手腳不成?”

魏鈞但笑不語,一雙眸子,卻如同淬寒的銀鈎一般剜在他身上,段斐被他看得心浮氣躁,又将手裏的酒杯舉起道:“大哥若不信,我就先幹了這杯,以證清白!”

誰知魏鈞将他的胳膊一按,淡淡道:“二弟無需如此驚慌,就算這酒有什麽問題,你既然敢和我對飲,必定先做了準備。”他一把抽出他手裏的瓷杯,将自己面前那杯酒遞過去道:“若是要自證清白,不如換我這杯喝如何?”

段斐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那只被他按住的胳膊僵在半空,随後臉上顯出猙獰神色問:“你究竟是着呢麽發現的?”

蘇卿言在旁邊看的正提心吊膽,未想到段斐竟會如此輕易就認了,正覺得有些奇怪,就看見魏鈞往後靠去,輕哼一聲道:“你方才不敢承認,謝雲舟曾經去找過你,可你房裏的小厮,曾親眼見過昨日他從你房裏出來。謝雲舟是府裏的夫子,去看看你的傷也屬尋常,你為什麽會心虛得連這件事都不敢認。”

他見段斐的表情更加難看,身子又向前壓過去,目光陰沉道:“我猜想,是因為你從謝雲舟口裏知道了一件驚天大秘密,然後又從爹那裏求證屬實。你想到上次我去找你,說發現有人給我下毒,生怕我會順着查出真相,便先下手為強,準備借飲酒毒死我,再對外說我是重病不治,斬草除根。”

蘇卿言聽得背脊發涼,站起指着怒喝道:“二少爺,大少爺可是你的長兄,你怎能如此歹毒。”

然後她很快發覺不對勁,自己擡起的胳膊,軟綿綿使不出力氣,因為站起的太猛,額角針刺般發疼,随之而來一陣暈眩,幾乎令她站立不穩,忙扶着魏鈞的椅背,才不至于立即栽到。

魏鈞看的臉色一變,忙想去扶她,誰知自己竟連站起的力氣都沒,腹中翻滾着想要作嘔,手撐在桌案上大口喘着氣道:“這房裏的香!”

段斐方才的驚恐一掃而空,露出個陰冷的笑容道:“想不到大哥你還挺聰明的,幸好謝雲舟給我出的主意,是個連環之計。”他慢慢站起,神色如常,絲毫未有兩人的症狀,一步步走到魏鈞身邊,彎下腰道:“今日,你是怎麽也別想走出這個酒窖了。”

魏鈞手指用力屈起,脖頸上都顯出青筋,擡眸惡狠狠瞪了他一眼,竟讓穩操勝券的段斐看的心頭一顫,就在這一晃神間,被憤怒的如同一頭野獸般的大哥按着肩撲倒,然後癫狂地去掐他的脖子。

段斐眸間閃過一絲狠戾,手伸進懷裏抽出一把匕首,“噗”地捅進上方那人的胸口!

然後他看見大哥痛苦地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用手壓着胸口的匕首,鮮血一滴滴從他胸前湧出,滴在自己的脖子上,如同一條猩紅色的細蟲,歪斜着往衽領裏爬……

他吓得把段宣的身子往旁邊一推,然後邊用帕子使勁擦着脖子,邊跑出了酒窖……

蘇卿言扶着椅背看見這幕,徹底被吓傻了,還沒來得及哭出來,就看見魏鈞從地上爬起,歪歪斜斜地走到椅子上坐下,長吐出口氣道:“這下,我總算能确定,我們的推測沒有錯!”

蘇卿言努力将椅子一推,用盡最後的力氣,跌跌撞撞走來伏在他膝蓋上,帶着哭腔喊:“你怎麽樣啊?疼不疼,會不會出事……”她說着說着突然停住,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魏鈞如今用的是段家大少爺的身子,如果他遇到生死之險,就會離身回到他們原來的地方,也就是他們阻止段府的慘劇失敗了,一切并沒有被避免。可魏鈞為何還在這裏?

魏鈞一把将匕首拔出,再拉開胸口的衣襟,将一塊“帶血”的布包扔出來,得意地笑道:“這是我在南疆學來的僞裝方式,想不到現在正好能用上。”

蘇卿言吸了吸鼻子,随後擡起柔弱無力的胳膊,猛捶了下他的腿道:“你怎麽不早說,害我怕得要命,生怕你出事。”

魏鈞柔柔執起她的手,道:“我若不演場戲給他看,他怎麽會暴露他的企圖,也間接印證了,我們所猜測的一切。”他甩了甩暈眩的腦袋,又道:“你還有力氣走動嗎,快出去叫人過來,趁他還沒發覺上當,我們得快些離開這裏。”

蘇卿言忙點頭應下,正撐着桌案努力站起往外挪,突然聽見一聲“噼啪"的響聲,吓得她心頭猛跳,然後看見燈罩裏的燭光一閃,自門外突然傳來一個清雅的聲音道:“大少爺果然機敏過人,讓為師甚是欣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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