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忤逆
入夜之後,方家兄弟才帶着各自的另一半從馬場回到了本家的大宅。
從中午回到房間後就一直不曾出屋的方嶺和傅以誠正坐在一起各自安靜地享用着遲來的晚餐。
“父親,爸爸,你們起來了。”方其俊英俊的臉上滿是塵汗,跟在他身後的陸宵則急急忙忙地将長發挽起來。
方嶺冷冷地應了一聲,目不斜視地繼續吃着東西,而傅以誠則微笑着轉頭看向了他們。
“我聽關晉說你們騎馬去了?好玩嗎?”
“很好玩,傅叔叔!其俊還帶我一起騎了他的凱撒,真是棒極了!我以前從沒騎過馬!”陸宵永遠都是那個回答最積極的人,他的親切熱情與那張冷豔脫俗的臉看上去并不相稱。
“哈哈哈,玩得開心就好。”傅以誠笑着點了點頭,随後他又看向了後面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的胤修文,“修文你……這是怎麽了?不會摔馬了吧?”
因為那匹矮腳馬實在太矮的緣故,胤修文勉為其難地騎了一會兒,腿就開始抽筋,導致他下了車依舊覺得腿肚子隐隐作痛。
聽到傅以誠關切的聲音,回過神來的胤修文急忙搖了搖頭:“爸爸,您別擔心,我沒事。”
“怎麽?腿還在抽筋嗎?”方其朗走在最後面,他也熱得不行,可進門之前他還是老老實實地放下了挽起的袖口以及扣好了衣領。
“嗯,還有點痛。沒什麽大不了的,應該一會兒就沒事了。”胤修文好脾氣地搖了下頭,這種小事要是讓大家都擔心的話,反倒顯得自己矯情了,不過說實話,能被方其朗的爸爸如此關心,他的心裏真的很暖,或許當初自己願意嫁到方家來,除了覺得方其朗雖然個性孤僻,但是其他各方面都無可挑剔之外,也和對方有這麽一位溫和善良的長輩有關吧。
“痛了這麽久怎麽會沒事?過來,我看看。”
方其朗的語氣一下冷了下來,他不允許自己的Omega有什麽問題不知會自己。
“我說了沒事,不用。”胤修文臉上紅了一下,他雖然沒受過什麽貴族教育,可他終究還是不能像陸宵那樣坦然地與自己的愛人在對方雙親面前過于親昵的,那顯得有些輕浮,這一點也是方其朗教給自己的。
方其俊和陸宵對視了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笑,的确,方其朗這家夥也該好好照顧下自己的Omega了。
“我讓你過來。”方其朗提高了聲音,他不耐煩地皺起了眉,一時間,他竟因為胤修文居然在自己雙親以及大哥面前忤逆自己而有些生氣。
傅以誠也是愣了一下,他雖然知道自己的小兒子性格有些孤傲冷漠,可是當他真正看到對方那副酷肖自己丈夫年輕時的模樣,心裏總有些說不出的滋味,曾幾何時,方嶺也是這樣一個霸道冷傲的alpha,不懂地怎麽去愛一個人,讓自己一度傷透了心。
空氣裏強勢的alpha信息素讓自己渾身不寒而栗,胤修文怔怔地轉頭看了眼方其朗,那雙深藍色的眼裏像是結了冰,對方正在不滿。
“方其朗,你好好說話!”方其俊也是沒想到方其朗能把一手好牌打得這麽臭,原本是對方獻殷勤好好哄哄伴侶的機會,怎麽就被這混蛋演繹成了冷暴力的現場?!一定是對方alpha骨子裏的征服欲在作祟,如果是Omega對alpha的過分依賴是一種劣根性,而alpha這種過于霸道蠻橫的征服欲,在現代社會中,又何嘗不是一種劣根性。
“大哥,沒事,其朗他也是關心我。”胤修文低頭輕輕一笑,他怎麽該這麽不了解自己的丈夫呢。
陸宵也被方其朗身上赫然溢出的那股強勢的信息素吓得不敢多話,雖然他也是一名alpha,但是論氣場,他比起方其朗而言還是差太多了,或者說,他們只是風格完全不同的一類alpha。
胤修文一瘸一拐地走向了方其朗,方其朗伸手攙住他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這裏痛嗎?”方其朗讓胤修文将抽筋那條腿放到了自己的膝蓋上,然後試着替對方安捏起了腿部肌肉,他在特星陸軍部隊服役十年之久,對如何快速緩解因運動不當而引起的抽筋這種常識還是十分熟悉的。
“呃……是那裏。”胤修文咧了咧嘴,方其朗的手勁很大,小腿被對方按了之後似乎比抽筋的時候還要痛。
方其朗聽到了胤修文從牙縫裏倒抽冷氣的忍痛聲,他頭也不擡地繼續按揉着胤修文的小腿,輕聲說道:“是會有點痛,忍忍。”
陸宵因為看到胤修文那張因為忍痛而扭曲的臉,吓得一把抓緊了方其俊的肩膀,雖然他大概也知道了方家過去黑暗的一面,可現在他确認他大概看到了方家最“黑暗”的一面。
傅以誠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到陸宵那副擔心的模樣,再看到胤修文滿是痛楚的臉,他可真怕方其朗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來,當然,這種幾率微乎其微。
“其朗,你在做什麽呢?!你把修文都弄痛了!”
“爸爸,我在給他按摩,沒事的。”方其朗收了勁,他估摸着胤修文腿上的經脈應該被抻開了。
“啊……”胤修文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在方其朗的手放開自己小腿的那一刻,他終于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輕松。
傅以誠将信将疑地走了過來,在看到胤修文神色舒展開之後,這才放下了心。
“你也是,怎麽不溫柔點?你瞧你把人家小陸都吓到了。”
方其朗拍了拍膝蓋上可能沾到的灰,起身對傅以誠說道:“爸爸,我以後會注意的。可是按摩就是會痛。”
傅以誠一臉無奈地看着一板一眼的方其朗,誰不知道按摩會痛?但是問題的關鍵并不是按摩會不會痛,而是怎麽哄你的人乖乖讓你按摩。
“修文,其朗這孩子性子有點急躁,不過他也是好心,你原諒他吧。”傅以誠沖胤修文抱歉地笑了一下。
“爸爸,瞧您說的,其朗他這是為我好,我怎麽會不明白呢?”胤修文站起身,他抖了抖腿,的确一點不痛了,為了顯示他并不記恨在自己的丈夫,他甚至主動拖住了方其朗的手臂。
“好了,我先回房洗澡了。鳴鴻說了今晚可能會把議案的修正稿發給我,我得抓緊時間看看,周一可能還要開讨論會。”方其朗邊說,邊把胤修文挽在自己臂上的手扒了下去,他又看了眼對自己面露不悅的大哥以及仍有幾分忌憚自己的陸宵,說道,“修文,你陪大哥他們玩一會兒再上來吧。”
“好啊,我也想陪大哥他們玩會兒呢。”因為在方家本家不便分房的緣故,胤修文明白這是方其朗在委婉提醒自己別那麽早上去打攪他工作。
“你怎麽把工作都帶回家來了?難道你手下的幕僚官和議員辦公室那麽多工作人員都不能處理好區區一個修正稿嗎?!你大哥手下管着近百萬雇員的大公司,難道不比你更忙?”傅以誠終于對自己這個一根筋的兒子有些惱怒了。
方其朗在雙親面前永遠都是謙卑恭順的态度,他無奈地苦笑了一下,少有地露出了那種讨好的神色:“爸爸,我的工作性質不同嘛。再說了,議案是針對整個特星九千萬Omega的利益所提出的,我必須為大家負責,這也是為了廣大Omega的身心健康。國會不應該再坐視抑制劑濫用對Omega帶來的傷害了。”
“說實話,我是反對你這條議案的。”方其俊出人意料地說出了這句話,他冷冷地盯着自己的弟弟,抱起雙臂,朗聲說道,“Omega是否應該使用抑制劑,不應該由你們這些alpha來決定。任何事情都會有兩面,如果因為抑制劑濫用就加以随便限制,你确定這會讓Omega的處境更好?還是說國會裏的極端主義者是想讓Omega逐漸回到那個被alpha所掌控支配的黑暗時代嗎?其朗,別忘了我們的家族背負着怎樣的過去,這一步一旦走錯,就是滅頂之災。”
方其朗別過頭冷笑了一聲,他大哥這番話,也是不少反對這條議案的Omega議員們所說過的,似乎一旦看到限制兩個字,就會聯想起枷鎖,甚至聯想到過去那個黑暗的alpha至上時代。
“我知道你們的擔心,所以我們也在不停地與Omega議員們商讨修改,這版修正稿已經是自我發起提案來的第七十八份了。我一定會拿出一份讓兩院以及絕大多數Omega都滿意的議案,讓他們看到我們方家人的公正之心,哥哥,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一直在獨自安靜用餐的方嶺終于吃完了,他拿起餐巾擦拭着唇角,不露聲色地走了過來。
“其朗,你該去忙就去忙吧,說這麽多有用嗎?不管是想推動議案,還是想競選連任,最重要的都是靠你自己的實力,方家的人絕不能失敗。”方嶺淡淡瞥了眼神色堅定的方其朗,以父親的身份叮囑道。
随後他又看向了仍面色凝重的方其俊,他的大兒子,不管是從外貌還是從能力上,都出類拔萃,然而對方身為容易動情的Omega,終究是一個難以彌補的缺憾,這也是自己為什麽沒有讓他代表方家本家重回政壇的原因之一。
“其俊,我之前給你說過的那些話你又忘記了嗎?不管怎樣,你都必須全力支持你的弟弟,哪怕你心裏有再多不滿。”方嶺伸手拍了拍方其俊的肩頭,不知不覺間,他這個Omega兒子竟是長得比自己還要高大壯碩了,“你應該知道其朗肩負着什麽。”
方其俊雖然并不完全同意父親和弟弟的某些觀點,可是作為方家的一份子,他也有自己難以擺脫的枷鎖。
“我知道的,父親,您放心吧,我會盡力動用集團的一切力量支持其朗的。但是我選擇保留對Omega抑制劑限制提案的質疑。”
“你也真是固執。”方嶺對大兒子這堅決的态度早已習慣,對方就像自己的伴侶,看似豁達而寬和,卻在某些地方異常頑固。
這種情況下,胤修文當然插不上任何話,不過他還是有些吃驚于方其俊居然明确地提出反對自己丈夫的提案,這對兄弟之間的關系看起來比自己想得還要複雜。
方其朗上樓回房之後,客廳裏的氣氛一下都緩和了不少,就好像一座冰山悄無聲息地從大海中漂移了。
傅以誠雖然沒有插嘴方嶺對兩個兒子的教育,可是他從內心裏認為對方帶着某種傾向的言行并不有利于家庭和諧,甚至不利于他兒子們的身心健康。
在表示自己想和方嶺談談之後,這位很少會發脾氣的Omega将自己的丈夫拖走了。
客廳裏只剩下了方其俊這一對恩愛情侶,以及又被丈夫抛下的胤修文。
“大哥,你們不用管我,我在客廳看會兒電視就好。”胤修文可一點也不想做方其俊和陸宵的電燈泡,盡管他并不喜歡一個人待在這個空曠寂寞的大廳裏。
“又不是小孩子,總盯着電視幹嗎?修文,要不要大哥陪你聊聊你那個冰山老公。別看他現在這個樣子,他小時候也不過是個動不動就哭鼻子的小屁孩罷了。”方其俊笑着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他年長方其朗幾歲,更是比胤修文和陸宵都大了不少,雖然他單身多年,一直以來又擔任家族集團的高層管理者,看似高高在上,可實際上他比父親方嶺和弟弟方其朗都要親切溫和多了。
“其朗很少和我聊他自己的事情。”胤修文帶着一絲好奇也坐了下來,其實方其朗很少和他聊天,就算聊天也不過是些日常生活上的一些交流,而對方的空閑時間大多被國會繁重的工作與應酬占去,哪還有自己的份,就像這次敏感期的完全标記也是他在家裏苦等了好久才盼到的。
方其俊笑了笑,深邃的目光漸漸有些無奈與滄桑,“的确,其朗他從小就不怎麽開朗,有什麽事都憋在心裏。當然,這或許和我們的父親對他格外嚴厲有一定的關系。說實話,我并不羨慕他是一個可以用信息素支配Omega的alpha,在我看來,在這個時代要做一名出色的alpha,似乎比我們Omega要累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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