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胡美嬌

吃過早飯,沈若蘭插好門,關好窗,開始刷鍋、添水、點火、刷澡盆,準備痛痛快快的洗個澡。

這具小身子已經幾個月沒洗了,都已經長皴了,黑色的皴跟盔甲似的貼在身上,惡心巴拉的還刺撓,還有她的頭發,不知是太久沒洗還是發質不好,居然纏在了一起打成了結,頂在腦袋上跟個鳥窩似的,看來今個勢必得‘大洗一場’了。

竈膛裏的火點着了,一陣噼裏啪啦的響動後,火光亮起來,沈若蘭又往裏面添了幾把柴火,火越燒越旺,不大一會兒,大鍋的周圍就冒出了袅袅的白色水霧。

水開後,她掀開鍋蓋,一瓢一瓢的把鍋裏的開水舀進盆子裏,再把盆裏的水倒進浴桶中,一盆接一盆的倒,約莫着差不多了,又兌了些涼水,調好溫度,三下五除二脫掉了身上那身兒露了棉絮的破襖子,迫不及待的坐在了浴桶中。

“哦——”

一坐進去,她舒服得深吸了口氣,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這熱乎乎,軟綿綿的感覺實在太好了,就像憑空飄起來了似的,舒服得讓人都忘乎所以了。

飄了一會兒,她坐直身子開始搓澡。

這個時代沒有現代洗澡常用的澡巾,洗澡時使的都是絲瓜瓤子,那幹巴巴的玩意兒刮擦在身上,刺啦刺啦的作響,讓人不禁想起過年時鄉下殺豬刮豬肉皮的聲音。

左搓搓、右搓搓、上搓搓、下搓搓,一通狂洗後,她身上的肉皮子都搓紅了,差點搓掉一層皮來,可是還覺得洗的不盡興。

但是,她不能再洗下去了,因為桶裏的水裏面沉澱着厚厚的一堆泥踽踽,埋汰得都能下二畝地了,水成了這樣,自然沒法再洗了,她意猶未盡的爬出去擦幹身子,将衣服一件一件穿了上去。

這邊剛收拾妥當,外面忽然響起一陣尖細的叫聲:“蘭丫,蘭丫,我來了。”

聲音熟悉,只是她忘了是誰了。

收好浴桶開門,只見門口站着一個漂亮的女孩兒,她十一二歲的年紀,細眉細眼,臉蛋兒白嫩,不像村裏的姑娘似的臉上帶紅血絲,頭上梳着一對兒小巧的丫環髻,穿一件紅底蘭花的棉布碎花襖,下面是一條只打了一個小補丁的粉色的棉褲,這一身行頭,足夠在村裏那幫補丁摞補丁的姑娘中鶴立雞群了。

沈若蘭對着那張好看的笑臉略想了一下。

哦,想起來了,這姑娘叫胡美嬌,好像還是自己的閨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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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嬌,你來了!”她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

胡美嬌沒看出她的疏離,見到她倒是很高興:“蘭丫,我看見你家煙囪冒煙就知道你病好了,謝天謝地,你總算是好了,你再不好,我家攢的那堆衣裳我娘就得叫我洗了。”

沈若蘭挑了挑眉,這是啥意思?她還要給這個胡美嬌家洗衣服?

為啥?

她垂下眸子,在記憶中翻找了和胡美嬌的種種過往,等在擡眼時,眼裏一閃而過的是譏諷。

自己穿越過來的這個沈若蘭是個什麽體質啊,爹不疼娘不要不說,連交個朋友都是利用她,瞧不起她的蛇蠍美人。

記憶中,這個胡美嬌跟她娘是五年前從鎮上搬來靠山屯的,據說她娘尤氏從前在鎮上一個大戶人家做小,後來那大戶死了,正妻不容她們,将她娘和她趕出來。

她們娘倆沒出落腳,輾轉流落到靠山屯,最後在靠山屯紮了根,她娘尤氏是個好吃懶做的,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又慣會哄男人,所以從不下地幹活兒,就靠跟男人睡覺為生。

這樣的下三濫人家,女兒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屯裏人的人都不讓自家的孩子跟小狐貍精玩兒,胡美嬌沒辦法,才找上沒爹沒娘也沒人搭理的沈若蘭,表面上看是跟沈若蘭做朋友,實際上卻從沒看得起她。

她跟沈若蘭好,一來是利用沈若蘭這個傻丫頭給她們母女倆白白的幹活兒,二來是為了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好吃的、好玩的,通過傻姑娘羨慕的眼神來滿足她自己的虛榮心和自豪感。

她們娘倆的衣裳、被子都是沈若蘭給洗的,家裏的差不多的活計也是沈若蘭那個傻丫頭去幹的掃,有時候她還拖着虛弱的身子幫她們家摟柴火、打豬草,只要是那娘倆讓她幹的,她全部都照做。

那娘倆都是一肚子鬼心眼子的,利用起沈若蘭這傻丫頭來也很有一套,她們偶爾施點兒小恩小惠給她,比如給她點兒吃的、穿的,(都她們娘倆不惜的要的),再不時的說幾句貼心話,表示一下對她的關心,就把那沒人疼沒人愛的傻丫頭感動得涕淚交流,掏心掏肺了,自以為找到了溫暖和依靠,自然是人家讓她幹啥她就幹啥了。

其實也不怪沈若蘭傻,她從小就是一個人,沒人教她啥樣人好啥樣人壞,因為她爹娘的緣故,村子裏的丫頭們也都不願意跟她玩兒,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生活這麽多年,乍然有人跟她說貼心話,有人跟她玩兒,她自然是受寵若驚,感激涕零,巴心巴肝的對人家好了。

所以,就算知道胡美嬌母女倆名聲不好,還總讓她為她們幹活兒,但為了回報人家給她那點兒可憐的溫暖,她還是心甘情願的為她們幹活,并實心實意的對那娘倆好。

了解到這一切,沈若蘭的臉色一下子不好了,語氣也更淡漠了,“洗衣裳啊,我身子剛好,現在怕是有心無力,暫時幫不了你了。”

她很想告訴這個胡美嬌,往後她也不可能給她們娘倆洗衣裳了,但一下子和原來最好的朋友撕破臉,很可能回引起別人的懷疑,畢竟自己的芯子換了,即使性格改變,也不能立馬追擊就變,得循序漸進才行!

胡美嬌沒想到沈若蘭會拒絕她,因為她從來就沒拒絕了她,所以乍聽到沈若蘭的話,立刻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蘭丫,你……你……”你咋拒絕了呢?你不是一向讓幹啥就幹啥,即便是累死也不會拒絕的嗎?

“美嬌不怕你笑話,就因為我這身子這幾天不好,我爹的衣裳我都沒給洗呢,不信你瞧瞧,我爹那些衣裳都有臭味兒了。”

沈若蘭打定主意要惡心惡心胡美嬌,回身上炕把他爹那堆散發着汗臭和腳丫子臭味兒的衣褲拿過來,塞到胡美嬌懷裏,“這可是我親爹的衣裳,你說我這當閨女的讓個人爹穿成這樣出去,會不會被別人恥笑?要不,美嬌你幫我洗得了,反正你自己家的衣裳也得洗,就手把我爹這幾件也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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