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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嬷嬷耍了心眼兒,她深知曹淩厭惡秦氏,同秦氏不睦已久,話中言語多有挑撥暗示之嫌,将罪責都推給那秦氏,她這裏,方能落得個平穩安寧。

果然,曹淩一聽便惱了。

薛氏不願意去,秦氏非要迫了她去——

曹淩背手而立,只覺滿心的憤怒惱火。那個秦氏,又是那個秦氏,嚣張跋扈,真正該死!

李嬷嬷偷偷擡眼,瞧着曹淩面沉如水,只一雙黢黑眸子閃爍着異樣光芒,好似烈火正熊熊燃燒,心知他這是動大怒了。

想了想,還是小聲勸道:“王爺休要生怒,這事兒雖是因王妃而起,但當時誰也不知道薛娘子有了身孕,若因此遷怒了王妃,家宅不寧,也要被外人說嘴。到底薛娘子如今依然無事,倒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安穩。”

曹淩冷笑一聲:“嬷嬷真如此作想嗎?”

李嬷嬷驟然一悚,不敢再多言語。

好一會兒,才聽見曹淩冷冷道:“臨行前本王再三交代,原以為嬷嬷是個可靠的,豈料卻是本王自以為是了。”

李嬷嬷“撲通”跪在了地上,層層冷汗接連不斷地自背後生出。

見着李嬷嬷跪倒在地,四周垂手而立的侍婢小厮們也都跟着跪了一地。長廊下一片死寂,只餘接連不斷的喘息聲綿綿不絕。

曹淩神色冷漠,定睛看了腳下一眼,忽而彎腰将李嬷嬷一把扯了起來,說道:“你是本王的奶嬷嬷,不必行此大禮。”

李嬷嬷只覺渾身冰冷,一顆心仿佛落進了深不見底的古井,七上八下,難以安生,不由得落了兩行眼淚出來:“是老奴錯了,老奴叫王爺傷心了。”

曹淩卻慢慢笑了,漆黑如墨的點瞳上仿佛覆蓋了一層厚厚的冰棱,神情倨傲而冷漠。

他沒有再看李嬷嬷,只是擡頭看着穹頂疏冷的天光,慢慢說道:“嬷嬷說笑了,本王有什麽好傷心的。”從他五歲上失去了母親之後,他便知道,這世上再沒有什麽人,什麽事,是真正值得他在意傷心的了。

等着到了關雎樓,如靈捧着托盤正從屋子裏出來,乍然見着曹淩竟出現在了外廊下,不由得愣怔片刻,繼而面露驚喜,慌忙跪下:“王爺回來了,請王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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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淩恍如未聽,掀開簾子拔腳就進了屋裏。

撲鼻便是一股細細甜香,曹淩有日子沒聞到這種香甜的味道了,不覺有些眼饧骨軟,望向卧室深處,臉上原本的冷硬神色,便染了些許的柔軟纏綿來。

薛令儀正睡得香甜,曹淩上前撩開紗帳,就見她一把青絲拖曳枕側,兩頰泛出紅暈,愈發顯得肌白如玉,美豔似花,不覺心中怦然一動。

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女子,終究還是被他收在了身側,養在了深宅之中。

曹淩本想伸手摸一摸那如玉肌膚,只是唯恐驚醒了這女子,于是遲疑片刻,轉頭出了屋門。

如靈正守在門口,見着曹淩出來,忙把身子又弓了弓。

曹淩瞥了她一眼,将腳停住,問道:“你家娘子眼下如何?”

如靈忙回道:“回禀王爺,晨起時候王太醫過來請脈,說是腹中胎像安穩,已然熬過了最危險的時候。只仍舊叫娘子卧床修養,等孩子再大些,才能下床活動。”

曹淩聽罷臉上稍有緩色,淡淡道:“好生看着你家娘子,等她醒了,叫她在家等着本王。”說罷徑直去了。

如靈忙屈膝蹲禮:“恭送王爺。”等着那王爺走了,才站起身,卻是滿臉笑意,轉過身腳下如飛,就輕手輕腳進了屋裏。

雲榻之上,薛令儀還在安睡,如靈心裏滿是歡喜,王爺家來了,看哪個不長眼的還敢給娘子苦頭吃。

曹淩出了關雎樓,拔腳就往玉堂齋走去。只是走到了半道兒上,卻是停下了腳步。原地默了片刻,轉腳往常青閣去了。

他已然有三年未曾去過常青閣了,最後一次見那婦人,還是上年元宵節的花燈宴上。到底是他的發妻,更為他生下了諾哥兒,便是他從未歡喜過她,夫妻間也自來冷漠,她又為婦不賢,生性惡毒,可他還是想親自看一看,這女人,究竟還有沒有繼續留下的必要。

此時的常青閣裏,秦雪娥并不知曹淩歸家的消息,她前幾日才在關雎樓吃了一肚子火,這幾日正是心頭不順,如今又聽說了李春華欲要養了那梅氏的孩子承歡膝下,心頭自然更加怒火翻騰。

眼下秦雪娥正坐在軟榻上,臉都氣紅了,罵道:“那賤人,自己生不出孩子,竟生出了這等心思,想來梅氏若是生個兒子出來,才合了那賤人的心思!”

蘭嬷嬷立在一旁也眉頭深鎖。

沒錯,那李夫人若沒有子女繞膝,便是得寵再盛,也只是個寵妾罷了。可若是将梅氏的孩子養在膝下,若是個女兒還不足為慮,若是兒子,想那李氏一門如今正受王爺重用,若是此次剿匪再得了功勞回來,必定還要升官,如此,那李夫人水漲船高,可要真真成了王妃的心頭大患!

想起王府裏頭排行在小公子前頭的那兩位公子,蘭嬷嬷不禁愁上心頭。

孫側妃家世低微,然而她所生之子曹安,卻是占了長子的名分。二公子曹華,卻又是樓側妃所出。那樓側妃的家世,可不比李夫人的家世弱。本就有了兩尊絆腳石,擋在了小公子封世子的路上,如今再添了一個來……

秦雪娥看着蘭嬷嬷滿臉凝重,不由得愈發心煩意亂:“嬷嬷,你怎麽不說話,這事兒該怎麽辦才好?”

蘭嬷嬷沉默片刻,緩聲回道:“王妃所言極是,怕是李夫人如今,正盼着梅氏肚子裏的是個兒子。若是李夫人有寵又有兒子傍身,再添上李氏一門,只怕以後更難壓服。”

秦雪娥滿面憂慮:“可不是這話。”眉眼間精光一閃,忽而軟了語氣,惶恐不安地将蘭嬷嬷望着,楚楚可憐道:“嬷嬷幫幫我,我也只有嬷嬷能依靠了。”

面對着秦雪娥殷殷期盼的雙眼,滿臉的孺慕信任,蘭嬷嬷如何能說出她沒有辦法的話來,立時說道:“王妃莫要擔心,這事兒嬷嬷替你操心,王妃只要和小公子好好的,什麽都交給老奴去辦就是了。”

秦雪娥臉上的憂色立時如冰雪逢春,融化得一幹二淨,甜甜笑道:“我就知道,只要有嬷嬷在,什麽事兒都不是難事兒。”說着起身上前,扯起蘭嬷嬷的衣袖撒嬌道:“那這事兒就交給嬷嬷了,嬷嬷萬不可叫我失望才是。”

蘭嬷嬷哪裏受得住這等軟語嬌嗔,自然連連點頭應了下來。

等着出了殿門,之前還在秦雪娥面前拍胸口的蘭嬷嬷卻是愁上心頭,話是容易說得滿口,可這事兒如何辦才好呢?

想那梅氏的院子早被李嬷嬷盯得牢牢的,但凡吃食飲用,一概要檢查四五遍才能進了那梅氏的嘴裏,連皇帝吃個東西也沒這個謹慎,當真是星點的漏洞也沒有。如今就這般,想來到那梅氏生産的時候,就更難插手進去了。

立在廊下想了半晌,蘭嬷嬷漸漸的有了些頭緒。

那李夫人是個沒生養的,一個沒經驗的女人,又嬌滴滴的愛生氣愛撒嬌,如何能養得好孩子。她能要梅氏的孩子,那王妃就更能要了那孩子來。

若是養在王妃膝下,就等同于攥在她的手心兒裏。小孩子骨肉細,有個風吹太陽曬的,不好就要生病,便是以後夭折了也是尋常。

再說,便是不弄死了,她也有把握給養廢了。一個廢物點心,充當一下小公子的玩意兒,也是很不錯的。

蘭嬷嬷想着便笑出了聲來,彼時陽光正盛,只是這燦爛奪目充滿暖意的光芒落在了她的身上,卻意外叫她的笑容顯得愈發猙獰可怕來。

翠夏遠遠躲在暗處,一手緊緊揪住了前襟,大氣兒都不敢出一下。

前幾日因着她辦砸了事情,蘭嬷嬷将她帶回屋裏很是修理了一回。她很害怕,害怕得幾乎想要去死。如今只要一想到晚上,她還要去伺候那老妖婆睡覺,想起那老怪物房裏頭各式各樣的工具,大白日的,她就仿佛墜入了無間煉獄,只有無盡的煎熬和痛苦。

可是她又能怎麽辦?

翠夏蹲在深深的花木叢裏,慢慢流出了眼淚來,又怕人瞧見,只得匆忙抹幹了淚水,順着游廊慢慢往前走。

走到拐角處,翠夏正是一腳踏出,卻險些和來人迎面撞上。那人急忙收住了勢頭,兩人打了個照面,翠夏立時唬得臉白如霜,膽子碎了一地。

“王,王爺萬安。”翠夏忙不疊地退後幾步跪倒在地。

曹淩面無表情很快走開,遠遠的,就瞧見了常青閣正堂的幾扇朱色大門。

秦雪娥将為難的事情扔給了蘭嬷嬷去操心,自己個兒卻是舒坦地躺在了美人榻上,合起眼慢慢養起神來。

有蘭嬷嬷出馬,想來必定能萬事大吉了。想着這個,她素白的指頭輕勾着腰身上的碧玉滕花玉佩,慢慢笑了起來。

蘭嬷嬷便是她手裏的一把刀,這刀殺人不見血,極是鋒銳。秦雪娥想起這府裏的女人,因着這把刀,再無生育可能,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來。

那薛氏便是一時張狂,想也捱不了多久,定能折在了蘭嬷嬷手裏。便是那梅氏,這輩子也只能有了這一回身孕,若想再次有孕,下輩子吧!

秦雪娥正想得樂不可支,外頭忽而一陣紛亂,似乎有人叫了一聲王爺。

秦雪娥疑惑地睜開眼往門外望了望,坐起身喊道:“來人,外頭在亂什麽呢?”話音方落,那門簾子就被人從外頭大力撩了起來。走進來的不是旁人,正是她那已有三年,未曾踏足過常青閣一步的王爺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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