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曹淩笑了,想那定陶王爺素來都是伏在上頭細細觀賞,偏這女子喜愛它卻是為着它閃爍耀眼。觑着薛令儀眼底隐約閃爍的歡喜,曹淩也跟着高興了,看她這麽喜歡,也不枉他當初磨了許久,才将這東西從定陶王爺那裏買了過來。

只是笑了一陣,曹淩又拉長了臉:“你既受了委屈,為何不向我訴苦?”說着用力捏住了薛令儀的鼻子,惱道:“我記得以前你最愛告狀了,每回我和趙三爺在一處,都能碰見你撅着嘴巴去訴苦,說什麽二姐三姐的欺負你。如今你受了欺負,卻怎不同我告狀了?”

薛令儀只覺鼻尖又酸又疼,忙轉頭掙開了魔爪,臉上一陣發熱,那都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她那時候多大?

只是——

薛令儀仔細回憶了一回,她去告狀的時候,并不曾記得,屋子裏還有這位武陵王在呀?她養父再是性子疏狂,也不能把這種私密事兒說給旁人聽的。

疑惑地瞟了一眼曹淩,薛令儀說道:“王爺莫要冤枉人,妾身可不記得有那些事情。”

曹淩便知道薛令儀不會痛痛快快地承認,調侃道:“你那時候鼻子一把淚一把,哭得那個地動山搖昏天暗地,自然是看不到架子後頭還站着一個人呢!”

薛令儀想起養父書房裏頭的那座頂天立地的博古架,心說後頭要是藏個把的人,前面的确是看不到的。

心裏又羞又怒,腦中忽又想到,既然這厮想要她告狀,倒不如趁機給那秦氏穿上一雙小鞋,作為之前磋磨她的回禮?再則也可以看看,這位武陵王對她的喜歡容忍,究竟有多少?

薛令儀臉上露出一抹為難,看了看曹淩,咬咬唇兒道:“她到底是王妃,身份尊貴,妾身微末身份,實在不敢背後議論。”

說完薛令儀緩緩松了口氣,這話明着表達了自己畏懼正妃的權威,暗地裏,卻是戳了秦氏一刀,定實了她尋是非的罪名,只看曹淩接下來如何反應了。

只是曹淩的眉頭卻慢慢皺在了一處。

按理說,得了她這話該是心滿意足了,到底她還是同他告狀了,想來這陣子他故意為之的親近嬉鬧也有了些成果,這女人的心裏,到底還是願意同他親近了。

只是——

曹淩目光沉沉地望向了薛令儀,很是不快。

印象裏,她便是無理也要争三分,更何況她這回是吃了虧的,他這裏主動相問,依着他的想法,她該是口若懸河,将那秦氏有的沒的從頭到尾都要挑上一回,然後再逼迫他狠狠懲罰了那秦氏,就像每一次在趙世榮那裏,他看到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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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有些失落,曹淩拉着臉好一會兒沒說話,見着薛令儀漸漸有些不安起來,才淡淡說道:“我已經将她禁足在常青閣裏,我不在的時候,她再不會有機會欺辱于你,你可安心了。”

秦氏被禁足了?薛令儀眼睛一亮,情不自禁的就帶了些喜色。只是望了曹淩一眼,忙收斂表情,做出一副憂愁擔心的模樣:“這可如何使得,她可是王妃呢!無緣無故被禁足,府裏頭會議論的。”

曹淩眉心的褶皺又深了幾分。

腦子裏浮現出當時在京都,她漲紅着連,眼珠子亮得驚人,同永泰郡主拉衣服扯頭發,竟是在人前撕扯互毆。那時候她多嚣張厲害啊,可如今在他的院子裏,她怎麽就這麽乖順怯弱了?

“你不必擔心,這事兒自然有我擔着。”曹淩忽然間有些氣不順了,只是他方才已經幾番揉搓過她了,如今她又懷着身子,還是要收斂些,不能太過放肆了。

想着,曹淩站起身來,手指輕輕摩挲着薛令儀的臉頰,目中卻隐隐有戾氣翻滾不斷,說道:“我前頭還有些事情,就先走了。”

那些裝出來的憂心忡忡擔心害怕頓如紙糊凝在了臉上,薛令儀看着曹淩大步離去,有些無措迷茫地愣在了那裏。

她方才可是說錯了話,表錯了情嗎?怎這人好似是生氣了?薛令儀擰眉想了一會兒,心頭忽的翻滾起了一陣煩躁,愛走便走,誰稀罕你呀!

曹淩走後,如碧很快就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她本來還面帶憂心,見着薛令儀的一瞬,眼中又露出了疑惑,怔了怔問道:“娘子,王爺怎麽走了?”

眼見着都要用晚膳了,王爺怎麽沒留在關雎樓裏同娘子一道用膳?

如碧身後站着同樣一臉驚疑的如靈,如碧還不曾看出來,可她卻是看得清楚,王爺離去的時候并不高興。

薛令儀大夢初醒般眨了眨眼,臉上很快浮起了溫婉的笑:“沒事,王爺只是忽然想起來,有些急事要做。”頓了頓,又道:“我餓了,去催催廚房,該擺晚膳了。”

如碧怔了怔,帶着迷惑的表情走了,如靈卻沒有走,依舊站在門檻處。

如靈臉上的疑慮如此清晰,只是薛令儀此時并不想同任何人多說解釋,于是笑了一下,道:“你也跟着如碧一起去吧!”

如靈抿唇默了一瞬,點點頭出了屋門,卻并沒有跟着如碧一道去了廚房,她守在門前,靜靜地看着庭院裏,蒼涼陰晦的暮色已然漸至。

屋裏很安靜,壁角的瑞獸銅爐裏寥寥清香沖天而去。薛令儀靠在引枕上,瞪着虛空中的一處,眼神有些渙散。

想她還在京都做着趙令儀的時候,同那沈茂修一處,回回都是沈茂修察言觀色,哄着她順着她過日子。便是後來跟了顏正則,她也從來沒有遷就過他。偏如今來了這武陵王府,倒要瞧着臉色過日子。

心裏有些酸酸的疼意,薛令儀閉上眼,擡手按了按眼眶。

不,她不該這麽想,她已經不姓趙了,她姓薛,是薛令儀。趙令儀有趙世榮這個父親做依仗,可薛令儀沒有。她不該有多餘的情緒,她無依無靠,如今還背負着深仇大恨,她可以谄媚嬌豔,也可以七竅玲珑,但唯獨不該犯蠢生怨。

薛令儀慢慢撫了撫猶自平坦的小腹,這裏還有她的孩子,為了孩子,她需要在武陵王府裏,好好的生活下去。

屋內一室安靜,好半晌,才有女子寂寥的嘆息聲長長溢出。

關雎樓外,曹淩有些挫敗地在大門處站了一瞬,還是擡腳走了。他這會兒心情不好,還是先不要同她待在一處。

曹淩慢慢走着,剛過了湄水橋,擡眼就見着李春華帶了一個丫頭正站在橋頭,遠遠看見他,先是臉上一喜,快步往前幾步,忽而又停住腳步,一雙似水如月的眼睛情誼綿綿,将他望了望,便提了帕子拭淚。

曹淩皺皺眉,有些不耐。

這李氏的性子,雖說最是黏黏糊糊愛生閑氣,只是每回沖着他撒嬌癡纏蠻不講理的模樣,都像足了舊日裏,那女人同沈茂修撒嬌癡纏的模樣。

是的,那小妖精當時和她那個小情人兒感情很好,可是再好又怎樣,他看中的人,就必定要得到手。後來他背地裏操作了一回,那個沈茂修不就不敢出去見她了,偏這女子性子執拗,死揪着那個軟骨頭不放手。

心裏的火氣翻湧得更盛了,曹淩頓了頓腳步,還是往前走了過去,面色清冷,淡淡問道:“你怎的來了?”

李春華本是忍着嗚咽的,只是一聽見曹淩的聲音,心裏的委屈當下就噴湧而出,卻是怎麽也忍不住了,嘤嘤哭了起來,哽咽道:“妾身只當王爺薄情,有了新人,就再也不理會妾身這個舊人了呢!”

曹淩驟然不悅,斥道:“為婦之德,首先便不能善妒,你如今這話,不是妒婦之言,又是什麽?”說罷移開腳步,很快走遠了。

李春華進這王府也有幾年了,雖是曹淩素來寡言冷淡,鮮有溫語綿綿的時候,可到底同其他人比起來,待她已經是少有的好顏色了。似今日這般冷言冷語,竟是直接斥責她是個妒婦,卻還是頭一遭!

李春華猶如雷擊,渾身哆嗦,竟是一時間凝在了那裏。

綠容眼見李春華面如死灰,竟有崩潰嚎啕之态,忙掐住了她的胳膊,急聲道:“夫人可不能在這外頭哭鬧起來,多少雙眼睛盯着看笑話呢!咱們趕緊回去,關了房門,夫人想怎麽哭就怎麽哭。”

李春華猶自渾渾噩噩,被綠容連拉帶扶的,就回了汀蘭苑。

守在家裏頭的綠蘿一瞅見李春華這模樣就急了,被綠容拿眼神鎮住,又聽她低聲喝道:“快扶了夫人進屋。”

綠蘿心驚肉跳,這會子也知道不是究根問底的時候,忙搭手扶了李春華進了屋去。

等安置好了李春華,綠容又吩咐道:“你去門外盯着,不許人靠近半步。”

綠蘿忙點點頭,轉身去了廊下,叫侍婢們都退下,她自己個兒守在了門口。

內室裏,綠容端了杯熱茶喂給李春華喝,李春華緩了好一會兒,才終于緩過氣兒來。她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上,露出了綠容再不曾見過的絕望灰敗,只是她卻不再哭泣落淚,只沉默的板着臉,好一會兒凄然冷笑:“好個男兒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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