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一時進得庭院,關雎樓所有的侍婢婆子皆垂手而立,靜默無聞。薛令儀看在眼裏,唇角攜了一絲冷意,再一恍目,便瞧見了庭中央,如靈趴在一根寬板凳上,四肢下垂,恍惚死去,不由得心中劇震,面露出驚懼來,那李嬷嬷竟是如此手段狠辣,她竟是處死了如靈不成?

如碧亦是看到了庭中的如靈,驚呼不待出口,身子便軟在了地上。李嬷嬷素來手段霹靂,如靈她可是死了麽?

眼見如碧癱軟在地,薛令儀緩一緩心神,轉眼同如錦說道:“你去看看。”

如錦渾身顫如篩抖,挪動着腳步,慢慢逼近了那如靈。

李嬷嬷立在廊下陰影處,冷漠地看着那如錦終于湊到了如靈跟前,探了探鼻息,随後回頭,面露驚喜道:“娘子,還活着!”

薛令儀心口驟然一松,臉上露出了笑來。

李嬷嬷針芒般的視線看向了挺直而立的薛令儀,兩片薄唇緊緊抿起,眉眼露出一抹狠厲。

是的,如今還活着,只是一會兒還能不能繼續活着,就只能看她的命硬不硬了,誰叫她命不好,跟了這麽個任性沒規矩的主子。性子桀骜的女子她見的多了,有的是法子叫她們屈服。

李嬷嬷無聲而又冷漠地笑了笑,從陰影裏走出來,揚聲道:“如靈,如碧,如錦,三人伺候娘子不盡心,拉下去各打五十大板,以示警戒!”

如碧聽見如靈還活着,先是滿心滿肺的歡喜,只覺七竅又歸了本體,手腳不再軟綿,有了些許的力氣。只是還沒爬起身來,又聽到李嬷嬷要打她們的板子,五十大板,這不是存心要她們的命嗎?

死死抱住了自家主子的一只腳,如碧也不敢喊叫,只嗚咽哭個不住。

如靈昏迷着,自然是聽不見。如錦卻癱軟在了她的身邊,扶着那板凳,眼淚如雨般落了下來。她不想挨板子,她還不想死。

薛令儀沒說話,仿佛入定了一般,沉默地看着庭院裏,有幾個婆子從隊列中站了出來,她們連眼風都不曾給她,便徑直往如靈如錦那裏走去。

心裏原來還是有些悔意的,她是想要借着這件事情,同李嬷嬷較個勁兒,分出個高下來,也好叫那李嬷嬷知難而退,以後少管東管西的。

可如靈吃了大虧,卻并非是她想看到的。她以為,再怎麽樣,也該等着她回來了再做處置,這到底是她貼身伺候的大丫頭!眼下看來,便是如靈吃了苦頭,有些事情,還是有必要做的。

神色漸漸變得倨傲陰冷,直等着那幾個婆子逼近到了跟前,薛令儀唇瓣微動,冷漠陰森地說道:“誰敢動她們一指頭,我便剝了誰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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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個婆子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她們遲疑地看向了李嬷嬷,到底說話的這位是個極其得寵的人物,便是李嬷嬷不害怕,她們卻是心裏發憷的。真的惹惱了這女人,李嬷嬷想必還能安穩,可她們這些人便不一定了。

如錦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連滾帶爬地就到了薛令儀的身邊,嗚咽了一聲,喊了一句:“娘子。”

薛令儀看向她們,目光變得溫和,柔聲說道:“別哭了,快去把你們如靈姐姐扶到屋裏去!”又揚聲道:“來人,去請了郎中來!”

李嬷嬷驟然生怒,她便知道,這個薛氏骨子裏就是個不安生的,不聲不響跑出去半下午,如今回來了半句解釋也沒有,倒敢在這裏大放厥詞,她說不打便不打了嗎?

“你們幾個昏了頭!叫你們拉了這三個丫頭去打板子,為何不動?”李嬷嬷雖是奴婢,可自來硬氣,哪裏容得下一個妾侍這般對待她,她氣不忿兒,更不能容忍一個內宅女子說出門就出門去,誰給她的權利!

幾個婆子面露掙紮,不約而同的,将眼睛看向了薛令儀。

薛令儀慢慢轉過身去,她的臉龐氤氲在已經昏暗的光線裏,神色淡淡,一雙眼睛卻閃爍着異常冷漠的涼光:“她們是我的丫頭,我是她們的主子,她們忠心為主,難道嬷嬷不該獎賞贊美她們,緣何還要致她們于死地?”

李嬷嬷怒極反笑:“她們任由娘子你肆意胡鬧,竟也敢瞞着不報給我聽,如此糊塗,如此不懂規矩,依着王府的舊例,就該打死!”

薛令儀看着李嬷嬷咬牙切齒的模樣,臉上冷意更甚,唇角微翹譏諷道:“嬷嬷這話說得很是不通,她們是誰的丫頭,是我的丫頭,既是我的丫頭,自該唯我是從,為何還要把自己主子做了什麽事情,去報給嬷嬷聽?莫不是嬷嬷覺得,我是她們的主子,而嬷嬷你,卻是我的主子?”

薛令儀的話不可謂不惡毒,李嬷嬷勃然變色,反唇相譏道:“娘子這話老奴可是不敢當,娘子雖位分低微,可再低微,大小也是個主子不是?只是老奴受命于王爺,照看娘子上下,絕對不敢怠慢。娘子胎像方穩,實不該出門亂走,若是腹中孩子有了閃失,便是娘子你,也是擔待不起的。”

薛令儀冷冷笑了一聲:“是否擔得起,卻不是嬷嬷說得算。”從袖中摸出一枚腰牌,舉在手中道:“這是王爺給我的,不論府內府外,由我随意往來。若是嬷嬷不忿,不如自己個兒去問了王爺,緣何把這腰牌給了我,倒不必在我跟前冷言冷語的耍威風。”

那是一塊兒繪彩描金的玉制腰牌,上頭雕刻了繁複的雲紋,正面寫着“以憑放行”四個大字,後面刻着武陵王曹淩的私章。

李嬷嬷一見那腰牌,立時變了臉色。

王府裏頭自然有訂制的腰牌供人出行使用,但都是木質的,似這般玉質的,卻是王爺獨有的。便是王妃那裏,也只有鍍銀的腰牌。

今個兒是她糊塗了,只顧着逼問如靈,倒是忘記去問一問,這王府深宅的,這薛娘子到底是如何順利出了大門去。只眼下也不必再問,這腰牌便足以說明了一切。

李嬷嬷自然惱憤王爺如何這般糊塗,竟把這要緊的東西給了區區一個娘子,只是如今方知王爺戀這女子有多癡迷,想起王爺的脾氣,李嬷嬷一時間也不敢再多言語。

眼見李嬷嬷面容難看,卻是住了嘴不再疾言令色,薛令儀又冷冷道:“便如嬷嬷所言,我大小也是個主子,主子做什麽事情,難道還要由着一個做奴才的來管束不成?王爺走前交代再三,囑咐我不必委屈自己,事事只憑本意便可。嬷嬷若要來管束教訓我,煩勞嬷嬷先請了王爺的口喻來。如若不然,王爺都許了我自在,倒不知嬷嬷如此做甚?難道是嬷嬷瞧我不順眼,專撿了我的丫頭洩恨不成? ”

李嬷嬷見着薛令儀口舌鋒利,三言兩語的,給她扣了好幾條罪名,不由大怒。只是她越是氣急敗壞,腦子卻越是清醒。看了那腰牌幾眼,視線又往薛令儀的小腹上瞟了一眼,李嬷嬷臉色雖黢黑如鍋底,卻是慢慢說道:“娘子歸來想必已經疲倦,如碧如錦,伺候了娘子歇息。”

薛令儀微微淺笑,将腰牌收進袖袋裏,卻仍舊不動,眼睛看着李嬷嬷。

李嬷嬷沉了沉氣,又道:“将如靈擡去卧房,叫了郎中給她看傷醫治。”

如碧哽咽一聲,終于低低地哭出聲來。如錦抹了臉上的淚痕,扶着如碧踉跄站起,兩人分立薛令儀兩側,喉間嗚咽,話不能言。

薛令儀徑自下了石階,走至如靈身側,立住腳細細端詳一番。卻見如靈身上并無血痕,想起以前聽說的,內宅婦人的那些肮髒手段,知道如靈這是吃了暗虧,擡起頭看過去:“如碧,你來照看如靈,等她好了,再來屋中服侍我。”

如碧驚喜地連連點頭,又跪倒在地磕頭道:“多謝娘子。”

李嬷嬷眼見那薛令儀施施然回了屋裏去,四下的侍婢婆子目光如炬,只覺得腹中怒火翻騰,只是她既然選擇了忍讓,便不會這時候再撅了薛令儀的意思,冷靜道:“如星,如塵,你們兩個去伺候娘子洗漱用膳。”

關雎樓的動靜鬧得太大,雖有李嬷嬷霹靂手段再前,卻也瞞不住消息,于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王府。薛令儀起先溫柔隐忍的模樣頓時被嚣張跋扈代替,下人們私底下竊竊私語自不必說,便是各院的主子,也都暗地裏生出了各種心思來。

汀蘭苑裏,李春華默默聽完了綠蘿的話,端起案幾上的茶盞抿了一口,卻張口問道:“送給梅氏的錦緞金銀器皿她可喜歡?”

綠蘿愣了一愣,然後臉色變得難看,唇瓣動了兩下,卻是沒有說出話來。

李春華皺緊眉嘆了口氣,那梅氏,沒想到竟是個倔脾氣。送去的那些子銀金首飾,緞子布匹,她雖是不敢拒絕,但也從未露過一次笑臉。

相比于薛令儀如何的跋扈嚣張,李春華如今的心思,卻全都在聽風樓的梅氏身上。她抿了抿唇,自來柔弱的臉上,漸漸浮起一抹凝重來。

“去,再撿了一些更加精致貴重的釵環,還有紋花繁複的錦緞,一并都送去聽風樓!”

李春華見着綠蘿去了,眉目間的郁色愈發深沉起來。

薛氏如今嚣張厲害,自然是王爺給的底氣,雖不知王爺還能寵了那女人多久,又能寵到什麽境地,卻于她沒什麽相幹,如今最要緊的卻是梅氏的那個孩子。心裏有種汩汩湧動的迫切,那個孩子,她一定要緊緊抓牢在手裏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  好幾章又見不到男主了,哈哈哈,此家男主是道具人……

曹淩黑臉:還好意思說呢!小心我叫人下毒要了你的小命兒!

某貓:啧啧,戾氣這麽大,怪不得明娘不待見你!

薛令儀臉色大變:心裏知道就好了,說出來幹嘛!

曹淩臉色更黑了:明娘,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薛令儀立時遁走……

某貓看着臉色郁黑殺氣奔騰的男人,搖搖尾巴,越牆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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