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娘子可是難受?要叫了王太醫來看看嗎?”如靈憂心忡忡, 拉起軟薄的紗被輕輕搭在了薛令儀的腿上。
薛令儀搖搖頭,安撫輕笑:“沒事,緩緩就好。”又道:“去給我端杯紅棗茶來。”
如碧忙去外頭隔間倒好了茶水, 送進來的時候,薛令儀已經靠在了床頭上, 正閉目養神。
如靈輕喚了一聲,将茶盞送上。薛令儀捧在手裏,唇瓣湊近,慢慢抿了一口。
外頭凄厲的哭喊聲一聲高過一聲, 如碧恨恨往窗外瞪了一眼:“原先還覺得可憐,如今卻覺得可惡。那汀蘭苑離她的聽風樓甚遠,便是刮大風這哭聲也吹不到那兒去, 偏咱們倒黴, 離她這麽近,倒叫娘子受驚好幾回了。”
正說着話,如錦掀開簾子從外頭急匆匆走了進來,臉上籠着急色,進屋便問:“娘子可有受了驚吓?”
如靈笑道:“這丫頭倒有心了, 今個兒不當值,還巴巴兒跑來問一回。”
薛令儀也笑道:“我沒事, 莫要擔心。”
如錦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些笑意,又聽外頭哭鬧聲吵人,皺眉道:“梅娘子這麽鬧下去, 卻也不是一回事兒啊!”
薛令儀沒作聲,慢慢又喝了一口茶。
沒錯,如今曹淩不在家, 這事兒他自然還不知道,可是李夫人那裏,怕也不會再由着那梅氏這般沒日沒夜的鬧下去了。只是那個秦氏,她身為王妃管着中饋,卻是不聞不問,由着梅氏肆意胡鬧,果然沒存了什麽好心腸!
聽風樓裏,連雲跟在林氏的身後,拉着臉很是不快。這梅娘子是豬油蒙了心,自己作死,旁人又能奈何?若非是今個兒李夫人叫人送了個不能不收的匣子,她勢必要勸阻她家娘子又往梅娘子那裏去,似這等人,還是躲遠些才好。
林氏去了梅氏的屋子,見梅氏瘋子一般扒在窗格上喊個不住,忙上前出言勸阻:“姐姐你這是做什麽?這麽夜深人靜的,驚了關雎樓的薛娘子,到時候王爺怪罪,你可吃罪得起?”
梅氏披頭散發,中間露出一對兒眼睛珠子,黑幽幽極是滲人,将林氏的手一把打落,冷笑道:“她是娘子,我也是娘子,憑甚她過着鳳凰一般的日子,我就要跟地裏的野雞一樣任人踐踏,我不服。”
林氏皺眉道:“姐姐這是糊塗了。”說着拉着梅氏往床上去:“姐姐還沒出月子呢,這麽糟踐自己,何苦呢!”
梅氏今個兒哭鬧了好幾回,如今也精疲力竭了,便由着林氏安置她睡下。只是閉眼的時候,心裏卻想起了翠夏說的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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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打得好算盤,想要借了她的手除了薛娘子這個心腹大患,再回頭叫李夫人吃了個大虧,自己卻手上幹淨,只在常青閣安心看戲。
可她不願意就做了別人手裏的那把刀,她想着,也許再鬧幾次,那李夫人不定就心軟了,就會把她的孩子還給她了。便是不還給她,叫她隔三差五的,看上一眼,抱上一抱,也成啊!
關雎樓裏,薛令儀杯裏的茶水已經見了底,随手擱在了一旁的黑漆梅花小案上。
如碧問道:“娘子還喝嗎?”
如靈忙道:“茶喝多了夜裏睡不安穩。”又道:“那邊兒聽着是沒動靜了,咱們這裏也趕緊安置了吧!”
薛令儀點點頭,一行人安置睡下暫且不提。
翌日,在外頭忙碌好幾天不曾歸家的曹淩,終于在傍晚時分回來了,洗漱更衣後,便來陪薛令儀用晚膳。
薛令儀難得看見曹淩,心裏自然高興,瞧他神色倦怠,眼下泛青,不禁憂心道:“可是外頭事多繁雜,叫王爺受累了。”
曹淩夾了一片蜜汁蓮藕放在薛令儀面前的碟子裏,溫聲笑道:“你好好養胎,別的事情不要多問,再勞累了心神。”
曹淩不願她多問外頭的事情,薛令儀心裏也并不是很願意聽,點點頭正要說點兒別的什麽,忽聽得外頭一陣凄厲慘叫,唬得一個戰栗,手中的筷子便落到了桌子上。
曹淩驟然大怒:“去看看,是誰在喊叫!”
如碧戰戰兢兢出去轉了一圈,回頭遠遠的立在門口處,福了福,抖着嗓子回道:“回禀王爺,是,是聽風樓的梅娘子又鬧起來了。”
“又鬧起來了?她這麽哭鬧很多次了?”曹淩更加惱怒,眼一瞪罵道道:“叫人去教訓她一頓,好端端的,哭嚎什麽!”
如碧見着曹淩那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登時吓破了膽子,若不是如靈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差點兒就要軟在了地上。
薛令儀瞧了曹淩一眼,見他一雙烏黑眉眼裏火光翻騰,心說那梅氏也是個可憐的,倒不如幫她一把,也是個功德。
“行了,王爺惱什麽呢!”薛令儀抿唇笑了笑,夾起一筷子醬鴨放在曹淩面前的碟子裏,笑道:“喏,王爺不是最愛吃這個,嘗一嘗妾身小廚房的手藝,可還合口味?”
曹淩一怔,擡眼見得面前這女子神色溫柔,心頭怒火頓時消退了大半,低眼看看碟子裏的醬鴨,又擡頭瞅着薛令儀,目光驟然變得熾熱:“你知道我喜歡醬鴨?”
薛令儀愣了一回,随即笑道:“自然,妾身還知道,王爺喜愛燴鴨腰,熘魚肚兒,還有拌雞絲,焖雞掌兒——”
随着薛令儀說出的一道道菜名兒,曹淩的臉上,幾乎要溫柔得化出水來。
薛令儀臉上有些紅,這厮看着她的目光實在太放肆了,叫她渾身都不舒坦起來。
“王爺瞧着妾身作甚?趕緊吃呀!”薛令儀招呼曹淩吃菜,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然而曹淩哪怕是提起筷子,夾了那醬鴨喂進嘴裏,可那雙眼睛,仍舊目不轉睛地看着她,那架勢,好似非要将她盯出兩個窟窿一般。
薛令儀決定不搭理他,叫他自行滅火兒好了,眼下正吃飯,量他也做不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于是垂下眼睫,慢慢吃着菜。
只是聽風樓那裏,很快又響起了梅氏凄厲的哭鬧聲。
曹淩驟然變色,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厲聲喝道:“馬進忠!”
馬進忠從庑廊下撲了進來,跪在地上喊道:“奴才在!”
曹淩怒不可遏,擡手指着外頭:“把她攆去莊子,現在就走!”
薛令儀忙笑道:“王爺氣糊塗了,叫人去教訓她一頓就好了,何必就要攆去了莊子。”轉頭同馬進忠道:“你趕緊去吧!”
馬進忠遲疑片刻,見曹淩面容愠怒,卻沒有說話,便磕頭應是,手腳輕快就出了門去。
聽風樓裏,林氏正拉着梅氏沒口子地勸道:“姐姐,我方才聽說王爺回來了,如今正在關雎樓用膳。王爺的性子你還不知道,你這麽胡鬧是不要命了嗎?”
梅氏卻異樣高興,腳尖一轉,就往外頭快步走去:“王爺家來了?我去求王爺,叫他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又是這般不管不顧,沒半點腦子的臭德行——
連雲氣得眼睛冒火,擡腳将她堵在門口兒,冷聲說道:“知道娘子心裏苦,可這事兒說到底是王爺允肯的,那四公子是決計要不回來了,娘子又何苦哭鬧不休?娘子這般胡鬧,難道是要惹怒了王爺,被徹底厭棄嗎?娘子可知,這城郊有處莊子,安置的可都是犯了過錯的王府女眷,娘子若想去,就只管鬧罷!”
林氏眼見梅氏臉色驟變,忙上前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呵斥道:“你胡說什麽呢?”
連雲哼了一聲,将腦袋往外面一仰。
便是這時候,馬進忠來了。
林氏一見着馬進忠,心頭由來一陣亂跳,她自來聰慧,已經猜到了馬進忠的來意,八成是王爺派了他來教訓梅氏的。
上前快走幾步,林氏略福了福,神色有些谄媚:“馬公公怎麽來了?”
馬進忠将手上的佛塵一甩,居高臨下地睨着屋裏的幾人,冷笑道:“雜家怎麽來了,難道娘子猜不出來?”
林氏見着來者不善,唇瓣抖了抖,沒敢再說話。到底這事兒不是她惹出來的,她雖是惦記着同梅氏的情分,卻也不想被梅氏拉到了泥潭裏,從此活得生不如死。
梅氏也是認得馬進忠的,上前跪倒在地,哭求道:“求馬公公大發慈悲,帶妾身去見王爺一面。”
馬進忠最是看不起這等不知身份不知進退的人,冷笑一聲道:“雜家可沒這麽大的臉面。”又拉着長音兒慢慢說道:“王爺說了,娘子吵鬧無狀,要把娘子送去莊子思過。幸而薛娘子也在,薛娘子心眼兒好,在旁勸了一回,只命雜家來教訓教訓娘子便是。雜家心善,就勸娘子一句,還是消停消停吧!沒得如今的好日子也要鬧沒了,到時候粗茶淡飯整日勞作,何苦來哉!”
連雲聽罷立時接了口道:“娘子可聽見了,若非是這幾日王爺不在家,薛娘子又是個厚道人,不同你計較,便是你整日裏哭嚎不休驚擾了薛娘子,王爺就不會輕饒了你。”
馬進忠又将佛塵一甩,贊道:“這丫頭倒是個玻璃心肝兒人兒!”
梅氏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雪白,她慢慢癱在地上,好一會兒,才捂着臉痛哭了起來。
之後的日子,再沒有聽見梅氏的任何哭鬧聲,她的屋裏總是無聲無息的,纖弱的身影掩在重重幔帳後,仿佛石牆上的雕花,毫無生氣。若不是送進去的湯飯總是淺淺的少了一層,怕是以為屋裏的人早就沒了氣息。
林氏去看她,看一回是哭一回。
似她們這般出身的女子,本就不該想着飛上枝頭變鳳凰,和王爺的相遇,本就是命中的劫。以前只覺得梅氏比她命好,如今看來,肚子裏那塊兒肉早早沒了,倒也是好的,省得如今牽腸挂肚,萬般不舍,卻也只能認命。
林氏擦了擦眼淚,就上前攙扶起了地上躺着的梅氏。
梅氏長着一張瓜子臉,小巧玲珑,眉眼清秀,便是後來有孕了,也只是平添了幾分韻味,并不顯臃腫。可如今卻滿身狼狽,一頭長發散了一身,細細看去,竟是有一片白色,藏在那烏壓壓的秀發裏頭。
她才十六歲,怎地就長了白發了……
林氏忍不住掉淚,将梅氏攙扶在床上,給她拉上被子,轉身坐在一旁的繡墩上,眼神絕望地看着沉沉昏睡的梅氏出神。她們的這輩子,是不是就這麽完了吧!
關于聽風樓裏的絕望薛令儀一無所知,眼下她正歪在湘妃榻上,曹淩隔着一張如意小圓桌,正坐在一旁的黑檀木錾雲紋圈椅上閉目養神。
薛令儀歪了一會兒,起身端起桌兒上的茶碗抿了兩口。
曹淩睜開眼,看着薛令儀咽了水,好奇道:“剛才想什麽呢,笑得那般開心?”
薛令儀滿臉驚詫:“王爺不是閉着眼嗎?怎還看得見妾身笑得開心?”
曹淩看傻子一般看着薛令儀,無奈道:“難道你以為我耳聾了不成?”又催促:“快說來,笑什麽呢?”
薛令儀靠回榻上,低頭輕撫着隆起的肚皮,笑道:“在想肚子裏孩子的名字呢!”說着擡起頭笑盈盈望着曹淩:“王爺可有為這孩子想了名字?”
微黃的燭火下是一張清麗動人的美人臉,那臉上的笑容仿佛二月裏暖融的春風,曹淩的一顆心都跟着醉了,笑道:“你我的孩子,我自然挂心,已經想了好幾個,你來看看,可有喜歡的。”說着,從袖袋裏摸出了一張紙來,打開後便遞給了薛令儀。
曹淩已是五個孩子的父親了,這個孩子還能得了他的歡喜看重,薛令儀自然是高興的,接了那紙箋一看,卻是銀鈎鐵畫的筆鋒寫的三個名字,分別為曹煦,曹嘉,曹奕。
薛令儀笑了:“王爺都有四個兒子了,卻還盼着生兒子,若妾身這胎是個女兒,王爺又當如何?”
曹淩笑道:“兒子的名字我來取,若是女兒,自然該勞動你這個當娘的來取名字。”又笑問:“快告訴我,究竟喜歡哪個?”
薛令儀咬咬唇笑了:“這幾個名字個個兒都好,妾身倒是不知究竟該選了哪個了。”
曹淩便拿了那紙箋回來,一面又折了起來,一面笑道:“既是個個兒都喜歡,那就先随意選一個,待之後再生了孩子來,倒省了我熬盡腦汁來想名字。”
薛令儀頰面飛上兩團殷紅,嗔道:“王爺真是讨厭,最是會拿妾身取樂。”只是頓了頓,又笑:“妾身也喜歡孩子呢,若能再生出幾個活潑伶俐的孩子,妾身心裏也是願意的。”
聽說女人願意為男人生孩子,便是這女人心裏頭有這男人了。曹淩看着薛令儀,臉上的笑意愈發的濃烈了。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厚臉皮求預收:《正妻當自強》
身為正妻,何婉儀的日子過得還不如一個丫頭體面。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着她霸占了正室的位子,可少爺的寶貝心肝兒,卻是另有其人。
這一輩子,看他們蜜裏調油,看他們恩愛比翼,委屈了一輩子,也煎熬了一輩子,何婉儀沒能活過三十歲,便消香玉隕了。
然後再睜開眼,繡滿瓜瓞綿綿的大紅色錦帳刺痛了她的眼睛,她重生了,重生在她剛剛嫁給朱兆平的新婚夜……
一句話簡介:重生後,花好月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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