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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要去萬佛寺?怪突然的, 倒叫人手忙腳亂的。”薛令儀見着曹淩進來,不禁迎上前笑嗔道。

曹淩輕輕撫着薛令儀鬓角的發絲,溫柔笑道:“這陣子我時常忙碌不在家, 好容易閑了,自然要帶你出去看看。”又笑道:“以前你是最活潑愛動的, 趙院使常說,你就不該是女兒身,原是個男兒才對,就沒見過你這麽待不住的女孩子。”

那是已然逝去的峥嵘歲月, 還提那個做甚,薛令儀笑道:“那時候妾身多大,如今妾身又有多大, 都是孩子的娘了, 如何還能那般模樣沒有長進的。”

曹淩眉眼溫和:“可我卻獨愛你那個模樣。”

薛令儀故意撅着嘴佯裝不高興:“這話說的,難道說王爺如今就不愛妾身了嗎?”

說得曹淩立時笑了,将薛令儀輕輕拉進懷裏,吻了吻她的額角,輕笑道:“都愛。”

兩個人的年歲合起來都要過了半百了, 卻在這裏說什麽黏掉牙的情話,薛令儀抿抿唇笑了, 一轉眼,便瞧見了抱着貞娘的顏清羽正站在門口,臉上含笑,正靜靜看着這裏。

“快過來, 杵在那裏做什麽?”薛令儀忙招招手喚道,曹淩回過頭,就發現了兩個孩子。

顏清羽雖說智力恍似兩三歲的幼童, 但是個頭兒這些日子卻猛長了不少,又有力氣,抱起貞娘來很是容易。他素來又喜歡這個小妹妹,每日裏都要去看好幾回,剛才在廊下見着了,非要抱着進來不可。

身後跟着的乳娘卻是急得不得了,她是從周家莊跟着來的,娘家姓蕭,夫家姓劉,旁人都叫她劉嫂子。她是最清楚顏清羽的情況的,哪裏肯叫他抱貞娘,再給摔了,她十條命也賠不起。可是她也知道,這個主子也不是能得罪的,于是也不敢硬奪,就那麽前後腳跟着,額頭上已經沁出了一層汗。

薛令儀知道劉嫂子的顧慮,笑着上前道:“劉嫂子別急,你先去吧,這裏我來看着。”

劉嫂子忙福了福,弓着腰身退了出去。

薛令儀瞧着顏清羽抱得有模有樣的,就笑道:“你可得當心點,妹妹還小呢!”又指點道:“妹妹才四個月大,你不要老是豎着抱她,當心傷了脖子。”

顏清羽清澈如水的眼瞳輕眨,然後就變換了姿勢,兩手托着貞娘。

曹淩笑着走過去:“這麽個抱法兒,沒一會兒手就要酸了。”說着伸出手,抱起來貞娘。

顏清羽不肯把貞娘還給劉嫂子,卻是肯給了曹淩,他緊緊挨着曹淩站好,扒着眼睛去瞧妹妹。

曹淩看他的模樣:“你喜歡妹妹?”

顏清羽點點頭,鄭重其事道:“非常。”

曹淩就笑了,伸手捏了捏顏清羽的臉頰,說道:“今個兒去萬佛寺,你要留心,外頭人多眼雜,一個不留神,怕是妹妹被拍花子的搶了去。”

顏清羽疑惑道:“拍花子?”

曹淩神秘說道:“就是專門搶人小孩兒的壞人。”

顏清羽眼瞳一縮,臉上頓時露出驚恐的表情,又緊張看了看曹淩懷裏的妹妹,立時将頭點的跟撥浪鼓一般。

薛令儀哭笑不得,皺着眉道:“你吓唬孩子做什麽?”

可不是吓唬,今個兒他們要去,那萬佛寺怕是要閉寺了,周圍重兵把守,又哪裏有拍花子的膽大包天去搶王爺的閨女。

曹淩咧嘴笑道:“他是個男人,男人就要從小學會保護女人的。”

薛令儀無語道:“胡說八道,他還是個小孩子呢!”

因着有了孩子,自然出行更麻煩,收拾了一個時辰,一行人才浩浩蕩蕩出了王府。

李春華立在八角高樓上拿了望遠鏡往遠處看,密密麻麻的人群簇擁着一輛碩大的馬車,馬車前頭,一個騎着高頭大馬的人一身金色常服,周圍又前後跟着幾個侍從,不必說那馬車裏坐着薛氏,外頭騎馬的那個,就是王爺。

綠容見着李春華看着望遠鏡又哭了起來,知道是看見不能看的東西了,伸手将望遠鏡奪了去,嘆道:“夫人這是何苦呢?不是說要好好過日子,不再傷心了。”

李春華揪着帕子擦淚:“我怎能不傷心,我在這府裏頭多長時日了,還是個夫人,那女人眼見着就要成側妃了。不過是生了個女兒罷了,王爺至于這麽珍愛不成?”

綠容嘆道:“是不是側妃的,還不是王爺一句話的事情。夫人如此想不開,以後少不得還要跟着傷心流眼淚。”

李春華抽了抽鼻子,拿着帕子按了按眼睛,說道:“我到底是個人,就算是要絕愛忘情,那也得容我緩緩。”

綠容擺擺手,便有乳娘抱着曹恩走了過來:“夫人只看着恩哥兒,這麽小的孩子,要養大可是不容易呢!便是養大了,還要為着他的前程打算,王爺的心咱們管不住,咱們就只好好守着恩哥兒過日子便是了。”

除了李春華,樓錦瑤也趴在屋子裏哭個不住。她比之李春華更不如,王爺心狠,到現在都不曾解了她的門禁,倒是肯叫華哥兒一個月來看她幾回,可這如何能解了她的思念之苦。她才二十多,在這深深宅院裏,莫不是就要做一個孤守青燈的可憐人了?還有那個姓薛的,有什麽了不得的,不就生了一個丫頭片子,這就要與她比肩,都成了側妃了。

彼時,孫婉悅正在趙文芝屋子裏喝茶說話,兩人倒是安靜,一個是被吓怕了,一個卻是肚裏藏有城府,兩人跟不知道這事兒一樣,徑自的說話聊天。

這廂薛令儀一行人出了王府,顏清羽以前跟着芍藥,東躲西藏遮遮掩掩,自然沒有如今的閑暇安逸,他靠在車壁上,将簾子掀開了一角往外偷看。

薛令儀看得好笑,向如碧道:“你這丫頭,吓唬他做甚?瞧這模樣,倒好像做賊了一樣。”

如碧方才脫口而言,如今正是戰兢難安,聽了這話忙笑道:“馬車裏要是只有公子和奴婢們倒也罷了,還有娘子在呢,叫外人看了去,可是要了不得的。”

薛令儀睨了如碧一眼,沒理會她。倒是如錦掰着指頭算了算日子,說道:“天使路上走得慢,不過算算日子,過不得幾日便要到了武陵鎮,到時候接旨受封,娘子便要成了側妃了。”

一說到這個,馬車裏的幾個丫頭都歡欣鼓舞,無不面露喜色。芍藥更是欣喜,沒想到她家夫人厲害了得,竟要成了側妃了。

薛令儀忙低聲說道:“不可喜形于色,招搖生事。”又嘆道:“人爬得越高,越是要謹慎,往後盯着咱們的人會更多,怕是要害咱們的人也要更多,你們定要謹言慎行,更不能魯莽行事。”

幾個丫頭都斂了喜色,俱低頭應是。

一時到了萬佛寺,馬車一路進了庭院裏,曹淩命人屏退衆人,這才叫薛令儀下了馬車來。

因着院中無人,倒也不必帶什麽帷帽,薛令儀扶着曹淩的手慢慢下了馬車,顏清羽不要丫頭幫他,自己個兒從車上跳了下來。再然後,便是芍藥下了車來,回轉身小心翼翼地抱住了貞娘,慢慢走了到薛令儀身側。

顏清羽倒是把曹淩的話記得牢牢的,一步不離寸步緊跟的在芍藥身後,一雙眼哪兒也不看,就只盯着貞娘。

薛令儀無奈道:“羽哥兒不必如此,這裏四處重兵把守,不會有壞人進來的。”

偏顏清羽極是信任曹淩,認真聽了這話,卻是半絲也不肯松懈。薛令儀無奈地看了一眼,轉身剜了曹淩一回。

曹淩哈哈大笑,拉起薛令儀,便打頭兒往廟宇裏面走去。

一路上風光秀美,景色宜人,薛令儀看了一會兒,問道:“王爺卻是好興致,只是不知道這回來寺廟裏,卻是要求個什麽?”

曹淩看了她一眼,說道:“為你和羽兒去晦消災。”

薛令儀一愣,就聽曹淩又續道:“從此以後就跟着我,平平安安,好好地過好日子。”

心裏猛地就是一震,薛令儀深深看了曹淩一眼,沒有出聲。

曹淩也看了她一眼,又回頭看向前面,邊走邊說道:“還有貞娘。她滿月的時候我不在家,再則那個時候羽兒剛來,萬事都沒個定論,也不好大張旗鼓地操辦,如今想想,倒委屈了孩子。”

薛令儀知道那時候曹淩事忙是真,不願意和她見面卻也是真,不過她心裏想得通,這種事情,是個男人都不會那麽容易接受的,更何況他還是個高高在上的王爺,已經很不容易了。

“王爺不必擔心,妾身同貞娘,沒有一個有半點委屈的。”

這話說得誠心實意,若是曹淩當時沒想通,此時此刻,怕她早就和貞娘分離了,哪裏還能左邊兒兒子,右邊兒女兒的,這都是曹淩的恩賜。

薛令儀感激地看了一眼曹淩,心說以前在京都的時候,只聽說這武陵王年少寡言,是個不易相處的,豈料竟是這麽個好人。

一行人見了主持,又說了一會子的話,便由主持親自念經誦佛,做了這場法事。

事畢,薛令儀擡頭看着碩大的金身佛祖,虔誠地伏地叩拜。她這一身罪孽深重,不求能贖去了滿身的惡念,只盼着活在世上的時候,能好好照看她的孩子們,然後用心伺候曹淩,以報答他待她和孩子們的所有恩情。

做法事并沒有什麽樂趣,貞娘看了一會子便啼哭起來,芍藥沒奈何,便帶着奶娘往偏殿去了。顏清羽本是跪在蒲團上認真地聽上頭的主持誦念佛經,可一見着妹妹走了,也忙起身跟了上去。芍藥回頭看了他一眼,不由抿唇笑了。

這個孩子,總算不是孤孤單單的了,如今有夫人,又有王爺,還有個親妹妹,原本孤僻的性子也好了很多,還會說了很多話,當真是好極了。

曹淩見着薛令儀一路面容虔誠,安靜肅穆,等着事了,兩人在淨室裏對坐下棋,他便笑道:“你這性子可是改了不少,以前記得在慈悲寺做法事,每回你都要溜走,不是在後山坡刨土挖蟲子,便是爬了樹,去摘上頭的果子,葉子,竟是沒有一刻安靜的。”

薛令儀手拿一枚黑子不禁呆住了,她記得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她要麽是一個人,要麽就是帶着素雅,或是沈茂修,當時也沒看到有旁人呀?

曹淩撚着一枚白子擱在了棋盤上,掀起眼皮子瞪了薛令儀兩眼:“得了,別瞪眼睛了,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本王躲起來了,你沒瞧見罷了。”

原來是偷窺!

薛令儀哼了一聲,将黑子扔進罐子裏:“王爺可真是品行敗壞,哪裏能躲在暗處偷偷看人家姑娘家家的,倒也好意思。”

曹淩亦是哼道:“你跟個外男都能私會一處,放肆笑鬧,倒也敢舔着臉來說我。”

薛令儀臉上一紅,只是不肯認輸,回嘴道:“我可是光明正大的,哪裏跟王爺一樣,竟是偷偷摸摸的!”

曹淩眼神涼涼,也将棋子一扔,說道:“既是說起了這事兒,咱們不如就聊聊沈茂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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