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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騰出時間陪舒沅回家看蔣父蔣母,母親節當天,蔣成特意又交代方忍,再推掉了兩個時間稍緊的産品會議。
雖說無足輕重,但對于他這種事必躬親的工作狂而言也實屬特例,畢竟往年他都寧可晚點到家也絕不耽誤公事,一貫走的都是鐵血無情的路子。
“難道老板轉性了?”
“我看不太可能,你說他不喜歡新來的産品經理還比較可信——”
“喂喂喂,說到哪了?”
幾個秘書私下裏為此議論紛紛。
最後商讨來商讨去,也沒往平常一向存在感極低的舒沅身上細想。只能大概得出個結論:或許是強如老板,偶爾也有像個正經凡人的時候。
——當然,這純屬常人的想法,和蔣成這種腦回路不一般的人絕不搭勾。
然而習慣了兒子脾性的蔣母竟也兜進這圈子裏,聽人咬了幾次耳朵,平白無故感動了一番。
雖然她心裏明白,從小到大,自己生出來的種一貫都冷情冷感,實在沒有什麽顧家秉性,回家鐵定是舒沅的主意。
但說到底,哪怕她自己也整天忙着購物消遣,和一堆大小姐妹們喝下午茶po照片裝嫩,今天學學這個明天玩玩那個的,偶爾閑下心來,和老公一起感嘆自己身上掉下來這塊肉,還是覺得有點失落,倒不如騙騙自己。
是故,打從前兩天接到舒沅電話告知兩人要回家,後腳蔣母就致電海鮮空運,興致勃勃地找出壓箱底的圍裙,親自進了廚房。
等舒沅和蔣成這天傍晚時趕到蔣家別墅,還沒進用餐的側廳,已是萬事俱備,一路馥郁飄香。
蔣母解下圍裙,迎到兩人面前來。剛做好的漂亮指甲方才處理魚鱗時崩掉半個,仍不影響她那精心保養雙手的秀氣白嫩,一邊笑着,她又一把握住舒沅的手。
“哎喲,瞧瞧我哩沅沅,終于回來看媽媽了——是不是瘦了?蔣成最挑食,把你折騰壞了吧?”
蔣成在一邊插話:“我吃她做的飯不怎麽挑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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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聽這話說的,媽媽還不知道你什麽脾氣?看看你,長得這麽高,沒幾兩肉,還不是你吃什麽都挑三揀四,”蔣母假模假式地翻了個白眼,一轉身,又笑眯眯從蔣成手裏搶人,“還是我們沅沅好,像個粉團團,媽媽最愛給沅沅做飯吃,我們進去吃,莫理他。”
蔣成:“……”
幾人走進側廳。
蔣父一早在餐桌主位落座,正随意翻看着報紙上的財經版面。
直至聽見腳步聲,擡頭見着人,方才順手将報紙交給一旁保姆,“來了啊,”他招呼着,邊說話,又摘下眼鏡、重重捏了捏鼻梁,“舒沅,坐吧,還有蔣成,你們媽媽聽說你們要回來吃飯,忙了一天沒帶停的,今天都多吃點。”
大家長發聲,他們遂各自落座。蔣父順手給坐在身邊的妻子捏捏肩膀,相視一笑。
轉眼,又伸手叫了另個仆人,“去把太太炖的參湯端出來。”
參湯?
舒沅愣了愣。
還沒等反應過來,下一秒,她就被點了名去。
蔣父知道她脾氣,單獨說話時也更緩和些神态,轉過頭來,只叮囑着:“舒沅,這是你葉伯伯上次送的特等野山參,你媽媽特意為你熬的湯——聽蔣成說,你最近精神不太好,喝點,看能不能補補,好嗎?”
“啊,好,謝謝爸爸,還有媽媽。”
“有什麽謝的?都是一家人,”蔣母笑着,給她夾了一筷子糖醋小排,“還不都得怪我,生出來個讨債鬼,蔣成最愛折騰人,也就沅沅你老慣着他。看你,都瘦了好多,媽媽還不得加倍多疼着我們沅沅啊。”
蔣母是個典型的上海小女人,說話十年如一日的嗲聲嬌氣。
年輕時的精明道行修煉到現在,倒成就了看破不說破的溫柔。說歸說,注意到倆小夫妻之間氣氛似乎不太對勁,她又有意無意,撞了撞蔣成肩膀。
“沅沅啊,寶貝,來多吃一點,你最喜歡的澳龍——哦,這個不是媽媽做的,這個好難處理的呀。是新來的廚師做的,他做海鮮最拿手了,你試試看,喜不喜歡?蔣成,媽媽夾不到,你給沅沅夾一下。”
摸着良心講,如果不是因為和蔣成的日漸離心,單就舒沅在蔣家的待遇而言,說給誰聽,八成都得感嘆兩句她命好:以平平無奇的出身嫁到城中首富蔣家,竟然完全沒有上演電視劇裏那些個婆媳大戰,抑或甩支票刁難的情節,可不就是上天垂憐?
更別提一向做夢都想要個女兒的蔣母,這些年對舒沅更是出了名的寬和。平日裏的關懷不說,也從不嫌棄她的眼界小見識少,相反,倒是抽空就帶她出席各大秀場、大小拍賣會,送來的藏品大大小小,亦塞滿了舒沅整兩個儲物間。
——當然,如果用蔣成的話來說,那只純粹是他媽鐘秀閑得發慌,有錢沒處燒而已。
真要換了年輕的時候,那兩夫妻好得恩愛過了頭,哪裏有心思過問底下的小輩?
也因此,從小到大他們對蔣成的關心,其實還遠不及後來對舒沅的關愛程度,永遠只有看似驕縱其實放任的“寵溺”罷了——蔣成被養成如今的性格,說沒有耳濡目染,沒有從小不被收拾、只被慣着順着,導致性格極度自我,絕對天王老子也不信。
但無論如何,對于當年頂着各方輿論壓力接受她作為蔣家媳婦,更把她當作親生女兒看待的蔣父蔣母,舒沅終歸是發自內心感激的。
也因此,這天的母親節,舒沅甚至向蔣母,坦承了許多連蔣成也不曾得知的細節——
彼時已是飯後。
蔣成跟着蔣父去了二樓書房。
兩父子都是商場上的佼佼者,雖說相處間親情偶顯淡薄,至少關于公司的事,平日裏總還有說不完的話。
然而蔣成這天卻有些心不在焉。
一邊聽,一邊不住翻弄着手中的打火機,視線更是閑不住,他莫名其妙老往窗外瞟:舒沅和蔣母正在樓下花園裏散步。他雖坐得近,卻聽不太清兩人在說些什麽,也就看着解解悶罷了。
蔣父卻很快注意到他的走神。
一次還好,結果幾次都不收斂。做父親的終于忍不住重重拍了桌子,低聲呵斥:“蔣成!我在跟你說話,你眼神往哪看?!”
“沒看什麽,”蔣成聞聲,視線遂輕飄飄轉回來,漫不經心地應他,“在聽,爸,你接着說。”
“這就是你對你爸說話的态度?”
“爸,你都說了你是我爸,現在不是公司裏的董事長。我現在在家裏,這也不是公司。都不是三歲小孩了,不用凡事都逼得我那麽畢恭畢敬吧?”
“你——”
蔣父面露薄怒。
然而蔣成顯然懶得搭理,連個眼神都欠奉,又是那副垂着眼睛不搭理人的冷冰冰樣子。
可嘆他是蔣家的獨苗,從小要星星不給月亮,長大也争氣,同齡的孩子裏,從來都是最優秀,最令人驕傲那一個,蔣父确實沒法對他狠下心來。
一口怒罵堵在喉間良久,等緩過勁來,竟還莫名覺得眼前這小子頗有乃父遺風,夠勁夠狂,一時說不上是什麽感覺,罵卻再罵不出口。
只掃興地擺了擺手,“算了,你說得也對,現在在家,公事就不說了。”
兩父子大眼瞪小眼,蔣成“哦”了一聲,起身要走,蔣父又不知突然想到什麽,沒等他走兩步,忽而開口把人叫住:“等等。”
“爸,又怎麽了?”
“你小子翅膀硬了,爸就不能跟你說說話了是吧。”
蔣父年輕時常在國外,每次回來也只顧着跟妻子過二人世界,雖說蔣成是家中獨子,其實除了給錢給錢再給錢,要什麽給什麽之外,他們也沒有太多私下的溝通。
難得今天媳婦和兒媳婦都不在,只剩下爺倆,把握住這聯絡感情的機會,蔣父向後靠,身子陷進柔軟椅背,語氣也跟着平和下來,嘟囔了句:“我就是想跟你說說,就前幾天,老周帶他孫子來咱們家吃飯。我看他家那個孫子,長得粉雕玉琢的,還真挺可愛。”
哪壺不開提哪壺。
蔣成的臉色瞬間變得不太好看,“爸,你這什麽意思?”
“別急着上臉,”蔣父道,“我這不是還沒說什麽嗎?”
“……”
“說來說去,其實我也就是想抽空跟你聊聊小孩子的問題。蔣成啊,我跟你媽媽也不是不體諒你們年輕人,你和舒沅結婚早,之前說不急着要孩子,我們也沒多說什麽。加上舒沅……唉,這孩子命苦,但現在離你們高三畢業都好幾年了,身體也該調養的差不多了吧?再不濟,你做丈夫的,也應該抽時間多帶她到國外大醫院去看看,不能光聽天由命啊。”
什麽聽天由命。
蔣成聽得眉頭直皺。偏偏有些記憶又似不受控制,猶如突然被這些意有所指的話鑿出個缺口。
那是高三那年,臨近高考的最後一周。那間傳來争吵推搡聲的體育倉庫,又一次浮現在腦海裏。
【舒沅?】
他記得自己踹門而入時,滿身是血的舒沅就蜷縮着趴在地上,死死捂着肚子。
即便是那種時候,她依舊一顆眼淚都沒掉,反而那幾個欺負她的女生哭作一團,為首的葉文華仗着知道他和葉文倩的微妙關系,争着上前要來解釋,沒說兩句,便被他忍無可忍的一巴掌扇得愣在原地。
他沒理那女孩的放聲哭泣,蹲下身,拍了拍舒沅的臉頰。
【喂,你還好嗎,舒沅,沅姐,站得起來嗎。】
他那時明明不喜歡她。只覺得她搞得狼狽又髒兮兮,遠不如平時逗她的時候有趣,可不知為何,收到人短信求救,還是硬着頭皮第一時間趕到。
原本也就順手解個圍,結果卻一發不可收拾,甚至做了他平時最懶得理睬、為人出頭的傻事。
他的手冷冰冰,幾乎瞬間,舒沅便睜開眼,霍地看向他。
她那副樣子太難看了。
那種想哭又死死忍住的表情,他至今忘不了她滿是鮮血的手握住自己手腕時用的、幾乎抵死的力氣。
他以為她要哭,或者說些別的。
然而昔日纖弱無力的聲音仿佛依舊在耳邊回蕩,她只是說。
【謝謝你,蔣成,謝謝你來了。】
她永遠只會說謝謝。
——蔣成驀地別過臉去。
心頭一團亂麻,莫名荒唐,他于是只冷聲搪塞着父親:“我們都還年輕,這麽急着要孩子,生了誰有空養?”
“都二十五六了,還算什麽年輕,”蔣父似乎早準備好了一套以不變應萬變的話術,“而且你們年輕人,也別把生孩子想得太誇張。你媽媽二十三歲就生了你,後面日子不還是像個公主似的?不影響。雖然說爸爸媽媽明白,現在你們的想法跟我們那時候不一樣,也不會說格外去催,但你也要體諒一下我們做長輩的心情。大不了,以後孩子生出來給我們帶。你媽媽這兩年也閑多了……要是順利,說不定過幾年,就輪到舒沅過母親節了。你不跟人家好好商量,怎麽知道她不樂意?”
蔣父道:“一個家裏,沒有小孩子,兩個大人之間總歸還是孤零零的個體,不穩當。有一個小孩子,做什麽事才都感覺心裏有個依托。蔣成,你腦子要想事啊!”
想事?
蔣成心中冷嗤:他也沒覺得自己這個做兒子的有多被“依托”啊?在親爸心裏,估計也就只是被愛屋及烏的一塊肉而已。
然而,話彎彎繞繞說到這,竟然連他自己也忍不住有些好奇——只是一點點好奇,他在想:如果能和舒沅生一個孩子,那孩子會是什麽樣子呢?
雖然他早已經看熟了舒沅那張無功無過的小圓臉,甚至看久了還覺得有點漂亮。但是,或許,還是生一個像自己的兒子比較好吧?在這個社會,誰不喜歡長得好看的人,長手長腳身材好,雖然不是每個人都願意承認,但是在社會上站久了,其實不難發現,好看的人終歸總比難看的人要活得輕松些,有選擇些。
不過話說回來,應該也不用擔心——他和舒沅的孩子,應該怎麽也不會難看到哪裏去。六十五分加九十五分除以二也有八十分不是?
稀奇古怪的念頭盤旋在腦海之中,揮之不去。
他又一次聽不太進父親的絮絮叨叨,眼神不自覺透過窗臺向下飄,瞧見舒沅和母親依舊在花園一角,正面對面說着什麽。
兩人已維持這狀況許久,有點像是誰也說服不了誰的狀态,還似乎隐隐約約能聽到什麽類似“還債”、“糾纏”的奇怪字眼。
他眉頭微蹙,剛要細聽,蔣母忽而拍了拍舒沅的肩膀,示意二樓書房的方向。
舒沅登時扭頭向上看,一不留神,同蔣成四目相對。
“……”
她沒有笑。
依舊是清棱棱的一雙眸子,瞧見他時微微瑟縮一下,繼而很快垂眼,又扭過頭去。
這次聲音變小了。
至于蔣成,看她表情和平時沒太大變化,也沒再注意聽她們到底在說什麽——反正無非是些各家家長裏短,舒沅不太愛摻和,八成就只是在聽他媽媽一個人瞎說。
但,确實有那麽一瞬間。
蔣成想,他剛才忽然覺得,如果他真的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這孩子還是像舒沅比較好。
圓圓眼睛,小小的塌鼻梁,笑起來時讨喜,不笑的時候依舊有些親近人的可愛。哪怕她的好看是圓鈍的,也不會失色于旁人,那些精致裝點卻千篇一律的外在美。
而且,如果像舒沅的話……或許他也多多少少能更喜歡那個小孩子一點吧?至少不會讨厭新生命的出生,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如果是他和舒沅的孩子的話。
他竟然會有些說不上來的期待。
作者有話要說: 蔣成從小就是個看起來受萬千寵愛,實則相當缺愛的男孩。至于這本書裏最不缺愛的角色,那大概就是鐘秀女士了吧,真的沒啥壞心眼,小時候是小公主,長大是大公主,老了還是老公主哈哈。
別看蔣成現在這麽欠扁,其實吧,那句歌怎麽唱的來着?
“如果你願意一層一層一層的剝開我的心……”
沅沅子:我看你剝出來也是個棒槌心。
蔣成:……
本章評論有五十個紅包掉落哈=w=。
感謝在2020-05-02 16:41:33~2020-05-03 16:04: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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